() 白天儿出了纺织厂的宿舍,想了一想……总要知道为什么唐绍军要这么闹吧?
南星儿讳疾忌深,南夜也不愿意多说,那就只能找一个知道内情的人了!
奔着常红艳家去了,可巧她正在家里温书呢,两个人先扯了一些有的没的,白天儿才故意淡淡的,“对了,唐绍军回来了,你知道吧?我怎么看着他怪怪的?对我的态度吧,也总是不阴不阳的!我都有些懵了!”
常红艳在茶几上拿起了个苹果,嘴角一撇,“他没把你当苹果吃了,就不错了!”
哈?
“什么意思?你都知道些什么?给我简单讲讲?”
常红艳有些犹豫的望着她,“白天儿,这些都是叶家内部的家庭矛盾!又都是些陈年前的旧账,翻出来也没什么意思!我也不想乱评论!再说了,唐绍军比我大六七岁呢,他和我大哥是一辈的,关于他的事儿,我都是听别人说的,自己也没亲眼看见过!做不得准!”
白天儿偎着她软磨硬泡,“你就说说吧!这样吧,你不是说……喜欢皮埃尔的剑桥腔吗?我找机会帮你把他约出来!让你们好好聊个够!保证说话算话!”
自从上次party之后,常红艳就对皮埃尔有些念念不忘。
这丫头……眼睛可独着呢!
大概也喜欢上了老皮的谈吐不俗和风度优雅!
常红艳禁不住yòuhuò,一边咬着大红苹果,一边用眼角斜睨着她,“你不会食言吧?那我就豁出去了?做个多嘴的八婆?嘿嘿嘿,你可以叫我常八了!”
白天儿贴着她笑,“常八就常八吧!就算是帮我了!我真是挺好奇的!你知道多少就说多少!”
常红艳清咳一声,这才娓娓道来:
“杨玉梅的àirén,也就是唐绍军的亲爸,是叶司令的老战友,六三年牺牲在大西北了,几年以后,组织上看他们孤儿寡母的没人照顾,正好南夜他妈也……反正两家就搬到一起了!”
这些白天儿以前都听说过,知道唐绍军是烈士的遗孤。
“后来呢?”
“后来?刚开始两家的孩子关系也不错!那时候唐绍军十**,南星儿姐十四,南夜十岁,唐丽娜还小些!我只记得南星儿姐当时特漂亮,你看她现在就知道了,年轻的时候更是水嫩,咱们军区这帮半大小子,再加上社会上的闲散人员,反正那时候成天在校门口赌她的,为了她打群架的,可是不在少数呢!”
白天儿闭着眼睛都能想象……南星儿雪白的脸,一双忽闪着会说话的双眸,再加上两条浓密的大辫子搭在饱满的胸脯上,配着婀娜多姿的身形,那可真是迷倒谁……都不偿命的!
常红艳接着说,“小时候南夜在咱们军区绰号就叫‘南霸天’?你知道为什么吗?那是因为:自从他姐上初中,他就天天的到学校去接,背着个军用黄书包,包里装着一块大砖头,蹬着个跟他差不多高的28自行车,他姐坐在后座的‘小二等’,谁要想撩逗南星儿,他先抡圆了书包带子,蹦着高的上去就是一板砖,下手又快又狠,打得人家头破血流的,慢慢的,他‘手黑’的名声也出去了,比他大很多的小伙子,也没人敢惹他!”
白天儿差点儿笑了……回想起第一夜,男人在三方村的院子里追打李胜利,那副瞪着眼睛抡板砖拍人的样子,真是谁见了都会怕!
常红艳顿了顿,“我印象里,他爸爸为了南夜打人这件事,教训了他好多次呢!毕竟叶家就这么一个儿子,总下死手,伤了旁人可怎么得了?惹出什么大事怎么办?給南夜讲道理他又不听,只能动用武力了!有一次,叶叔叔的军用皮带都抽断了,南爷也没松口服个软儿,后来还是他姐看不下去了,扑上去抱着他,叶司令一看女孩子也没法打,这才停了手!反正,他们姐弟从小感情一直就特别好!”
看来南夜的脾气从小就是这么倔……也不知道到底是随谁?
“再后来,唐大哥搬到了叶家!怎么说呢,唐绍军你也见过的,话不多,总是冷冷的,其实为人有点儿‘那个’……”
常红艳用手比了比脑袋,“我大哥就常说……他宁可让南夜拍一板砖,也不愿意让唐绍军給盯上喽!”
白天儿歪着脑头问,“怎么呢?就是说……他人阴坏呗?”
常红艳捂着嘴笑,“这话可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跟我没关系啊!”
站起身給两个人各倒了杯茶,喝了一大口,这才又继续,“说他阴吧?也没错!给你举个例子吧!有一次,他鼓动二中和四中的两群学生打群架,几百号人动起了手,他却带着一帮人躲在旁边看,等到人家两败俱伤了,他冲过去假装拉架,把四中的头头刘立峰用刀給捅了,听说还受了重伤,差一点儿没命了!咱们这一片儿的人都怕他!喜欢他的女孩子也特别多!也不难理解啊,他本身长的就清秀,出身也是又红又专,自然有仗势了!后来嘛,他就天天去接送南星儿姐了!”
白天儿心里“咯噔”了一下,脑海中翻来覆去全是唐绍军的话——那几年乱,我管不了你!现在你走到天边,我也能找到你!
难道?
他们曾经有一段曲折?
十**岁的再婚哥哥,和你个十四岁的混血mèimèi……
情窦初开……
朝夕相处……
天啊!
那会是怎样的一段故事?
“再往后呢?”
常红艳耸了耸肩膀,“还往后?我的小姑奶奶,那几年多乱啊,我也才十一二,自己家里的事儿都顾不过来呢!哪儿有闲心看着人家?反正,叶叔叔出事儿了,到农场劳动去了,杨玉梅带着四个孩子在家,有一天晚上,南夜玩叶叔叔收藏的步枪,打伤了唐绍军,差点儿没要了他的命,子弹打穿脑壳,在医院住了小半年,留下了现在那条疤!然后,南家两个孩子就离开省城了,一个去了农村,一个去了青海!中间再有些什么事情发生,我就不知道了!”
原来,唐绍军的疤是南夜給留下的?
步枪走火?
依着南夜的为人,即便他当时年纪不大,也干不出“误伤”的事儿!
这里一定还有内情!
到底是什么呢?
只能以后有机会再弄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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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
白天儿早早就出了门,赶到了图书馆,没用几个小时,谭明要的图就画出来了。
实际上真是简单,那个年代的布料基本都是素色,她也没设计太难的,就画了一个傲梅争春,一个竹林碧海,直接拿着图到纺织厂的门卫室。
请人家打diànhuà一传达,正好谭明还在办公室,一听说那个叫白天儿的小姑娘真来了,倒觉得有些意思,就同意她进了办公楼。
进门刚坐下,mìshū就递过来一杯热茶,谭明坐在办公桌前整理材料,白天儿有余暇,四顾的打量起了偌大的办公室……靠墙立着一排书架,上面摆的除了马列思想的书籍,就都是些纺织专业的图书,另加一些艺术鉴赏之类的杂书,室内陈设简单,两张单人沙发,一张茶几,茶几上放着烟灰缸和暖水瓶。
谭明认真的审阅着文件,手里还夹着烟,屋里一股刺鼻的烟味,薰的人都有些睁不开眼睛了。
那个年代,也没有什么室内禁烟huódòng,无论是谁,无论什么场合,都习惯了,随时随地就可以点燃一根烟。
白天儿实在没忍住,走过去把窗户开了个小缝,谭明紧绷着脸,“哎,小白同志!这是我的办公室啊!你要是待不惯,我可没请你来!”
白天儿也没怵他,“谭厂子,吸烟有害健康,这你一定知道吧?我就是来给你送两张设计图的,没有必要跟着吸你的二手烟!”
谭明眯着眼睛瞧她,“我到这个厂子几个月了,人人都怕我,见了我恨不得连大气都不敢出!你倒好,昨天自己就毛遂自荐的到我家,骗我的布料不说,今天还敢到我的办公室来,对我个人的喜好指手画脚,你简直是胆子大!你就不怕我?”
“怕你?你能吃了我?”白天儿哑然失笑,“咱们是业务上的往来,合则来,不合则散,我怕你什么?”
谭明拿她真没辙了……人家一个十**岁的小姑娘,笑脸盈盈的站在他对面,他一个三十多岁的大老爷们,能怎么办?
埋头在文件里,眼角却瞄着白天儿的一举一动,“说正事儿吧!我忙着呢!”
她也没多说话,走过去,把图纸往他的办工桌上一放,“喏,我答应过你的东西!说到做到!”
谭明停下了手中的笔,斜睨着两张图……
行家一出手,就知道有没有!
他自己是学纺织设计的,什么样的图稿没见过?是好是坏?一眼就能看出个底细来。
用下巴点了点桌面,“这个,真是你画的?”
“不信?用不用我现在当场再给你画一张?”
“算了!不是说好四张的吗?”
白天微微仰着头,“我想了想,烂花乔其:薄而透,有弹性,适合做围巾和长裙,对应的市场是时尚年轻人,设计上要求花色!春夏马上来了,可以大批出货!而重乔其呢,厚而糯重,相应的,对布料质量的要求高,自然价格也高,最适合做一些昂贵的成衣,这类市场的消费人群,并不注重花色,反而喜欢单一沉稳的色调,所以,我也就没花心思画图!”
她随手指了指图纸,“我这款傲梅,底色浅粉,梅花红色中带着黄花蕊,色彩虽然靓丽,对皮肤的颜色要求却不高,年轻的女孩子一定喜欢!那款绿竹,素白中带着翠,适合那些自视颇高的文艺女青,我有把握,这两款都会有市场的,xiāoshòu一定不成问题,宣传做到位了,说不定还能大火!谭厂子,顺便说一句,你如果真采纳了我的图纸,我希望你能给我预留一些纱料,我打算做几款夏装,呵呵,当然了,货款还是要以后再结!”
“可真有你的!”谭明都逗笑了,“还没怎么样呢,就开始跟我讨价划价了?我得先把这份图拿給设计室和生产科过目去!可不可行,我一个人说了不算!”
他是把图纸慎重的卷在了手里,向着白天儿点了点头,“你来,我给你介绍个人!”
介绍个人?
她跟在谭明身后,穿过办公楼长长的走廊,到了二楼尽头的一间办公室,抬头一看:产品设计室!
推门而入,十几个科员一见厂长来了,立刻都站起了身;
“厂长好!”
“谭厂长好!”
随后,好奇的视线都落在了他身后。
白天儿向着众人微微的一笑,谭明也没給大家介绍,直接带着她进了隔壁的科长室……靠窗坐了个男人,三十五六岁的年纪,带着黑框眼镜,梳着四六分头,冷眼看上去,倒有点儿象是zhàopiàn上的溥仪,“周飞,我给你带来个人,这位叫白天儿,我看她倒是有点儿设计的天分和功底。”
随手把设计图递了过去,“老周,你看看!”
又一转头,“小白同志,这位是我大学的同学,兼任鲁美的教授,姓周,是特地来纺织厂子里帮我忙的!”
这是当然!
想也能知道:想要在这么一个国营大厂子里改革?没有帮手,仅凭谭明一个人,是远远不够的!
他一个才来纺织厂三个月的“副”厂长,想要站稳脚跟,打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下,无论在人际关系还是实力较量上,且得斗一阵子呢!
周飞有些吃惊……他了解谭明这个老同学,向来眼高于顶,突然把这么个“黄毛丫头”郑重其事的介绍过来?
一定是有原因的!
再一看手里的图就明白了,直接就问,“小白同志,你以前是搞设计的?”
他马上意识到自己问的傻……这姑娘看着才十**,清纯的像是一张白纸,又谈什么以前?
“我是说,你也懂设计?”
懂设计?
她以前可是画惯了时装设计图的。
从专业的角度来说,布料设计图比服装设计图要简单的多,当然是手到擒来!
白天儿微一点头,“设计谈不上!我从小就喜欢画画,对颜色和图案有一些‘小’敏感!”
周飞摆了摆手,“画画和设计是两码事!画出来的图案,要能够在布料上也好看,就要求你对布料也有一定的认知!我一看这个图,就知道你了解乔其纱的属性,知道它略带皱纹,竹子和梅花的在纱料上才会更有韵味!这一点才是我最欣赏的!”
他顿了顿……都是聪明人,说话也不用拐弯抹角了,“我想,老谭把你介绍过来是想……让你给我做助手?”
谭明呵呵一笑,“还是你了解我!不过,想要把她调进纺织厂的科室?我可没那么大的本事!国营大厂的科员?那也是要组织上考核过了才能批准的!我可做不了‘一言堂’!最多,她只能算是个编外,试用期三个月,至于工资吗?就按二级技工的标准,一个月38?再加奖金津贴,一个月也有小六十呢!”
斜睨着白天儿,“小丫头,六十块呢!虽然和你的十万没法比,可这是实打实的工作!你一时拿不定主意没关系!回去和家人商量一下!多少人想进厂子,花钱走hòumén,都求不来这样的机遇呢!”
周飞接过了话头,“小丫头,这可是个天大的好事啊!难得谭明能赏识个人!来吧!我也不多说!你以后就知道跟着他的好处了!”
正式工作?
国营大厂的技术员?
在八十年代初的时候,那可是高级的大白领了!
吃的可是“皇粮”,不比现在的公务员差!
多少人打破了脑袋,也争不来这个名额呢!
还有另外一个实打实的好处,如果在纺织厂上班,她就可以直接参与面料的设计,这对以后运营她自己的服装品牌,当然会有极大的帮助……
只是……要来上班?
整天守在厂子里?
她真的没有这个时间和精力!
白天儿一时犹豫了……不知道该怎么答才好!
想了想,“首先啊,我谢谢谭厂子的厚爱!我个人也十分喜欢这份工作!就只是……”
她顿了顿,俏皮的一露酒窝,“就只是,我要忙的事儿太多了,真没时间坐班!这样吧,谭厂长,我不要工资,不要厂籍,义务的帮你们出工,每个星期来两天,你看这样行吧?”
谭明傲慢的一撇嘴,“扯!你一个十**岁的小姑娘,有什么可忙的?给你狂的?我厂里缺你就不运转了?你还拿一把!实话给你说,我就是看你是个人才,想给你个机会!”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白天儿只好实话实说,“谭厂子,真不是我拿一把!我正筹备一个小服装厂呢……呃,目前虽然还是只做手工旗袍,不过很快就要加大规模了!”
“哟,你还打算开服装厂?”
这回不但是谭明意外了,周飞也感兴趣的笑了,两个人一对眼神,“什么时候有空儿,也带我们去看看?”
“行啊!你们要是愿意来?什么时候都可以!”
低眉顺眼的一笑……
求人嘛?
总要有个求人的样子!
能屈能伸才是真好汉!
“那什么,谭厂长,布料我已经看好了!想先拿个百十来米!人家库房的主管说了,想要拿货,得需要你的亲笔签字,还得给我立个赊货的账号!我再强调一边啊,你库房里的货,质量虽然不错,流行的时候也能卖上几块钱,可现在积压了啊,我最多给你4毛钱一米,就这么多了!”
周飞笑了,“这丫头奇了!说她年轻吧,又老成世故的很,说她精明吧,又尽说孩子话,几十米的布料?在这么个大厂子里也叫个事儿?四毛钱一米?我都可以做主了!尽管拿吧!”
白天儿微微一笑……
几十米布料?
没听清楚吗?
那只是第一批货!
以后生意做大了,都是这个价,她才能赚的多呢!‘
也不回话,干脆亦步亦趋的跟在谭明的身后,等他把事情向下面的人交代清楚了,这才呵呵笑着告辞……这帮大厂子的“官”老爷们,平时都是忙得很,逮着人了,一定要一鼓作气的把事情办妥!
拿了布料之后,直接給秦一剪送去了,连着每件旗袍的尺寸,一共20件,这次也没要的那么急,嘱咐他年前出货就可以了。
再回到叶家,也就是下午三四点钟的样子……
出人意料的,一进门就见到了唐绍军懒懒的歪在沙发里……他在南星儿家里被白天儿砸了,此刻伤口已然处理好了,头上包着绷带,手掌缠着纱布,冷眼一瞧,象是“上甘岭”里受伤的战士,不知内情的人,还以为这是为国为家“流血牺牲”的呢。
对面还坐着花枝招展的裴梦菡,两个人正在客厅里低声的聊天呢……
他们两人怎么混到一起了?
裴小婊脸上虽然还留有被白天儿抓的指甲痕,面色却出奇的红润,一双桃花眼里啪啪的闪着秋波。
一见了她,立刻鼓着腮帮子不说话了!
唐绍军扭头望着白天儿,还能笑的出来,“你回来了?这是去哪儿了?”
语气淡定,情绪内敛……冷静的有些“吓人”!
这男人……
确实阴坏!
城府又深!
对人对事总是深藏不露,好像只有面对南星儿的时候,他才是个有血有肉的人!
白天儿也没回答,径直上了楼,在书桌前一坐,总感觉的有什么不对劲儿,再一细瞧,原本放好的书本好像是被动过了……她当总裁的时候养成的习惯,为了以防别人偷看她的文件,每次离开办公桌的时候,是凡桌面上的东西,统统摆成45度倾斜,可此刻,桌上的书本都是整整齐齐的摆成了90度。
她心里咯噔了一下……安慰自己说,也许是王淑琴上楼来打扫房间了,要不然,司令员的家,门口还站着警卫呢,也进不来别人啊!
下意识的拉开抽屉,里面法文的企划案都在,也确实没有丢什么!
忽听的楼下一阵diànhuà铃响,急促而短暂……
接着是王淑琴上楼的脚步声……
白天儿扭头望着她,“王姨,有diànhuà?是找我的?”
王淑琴满脸的迷茫,说话也有些磕巴了,“小天儿,我……我没听清楚,diànhuà里说,说小夜怎么了?”
南夜?
南夜怎么了?
白天儿脸色也变了,“什么怎么了?王阿姨,你把话说明白!”
说不明白了!
王淑琴一指桌子上的分机,“我懵了,你自己再听听!”
白天儿赶忙拿起了听筒……那边是个陌生的声音,沉重而缓慢,“是白天儿同志吗?南夜同志的家属?告诉你一个不好的消息……”
她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身子也软了,嘴唇一下子就变得惨白,强打着精神站起了身,总觉得脚下无力的仿佛踩着棉花,“王阿姨,帮我……叫车!我要去医院!南夜,南夜出事儿了!”
话一说完,直接就奔下了楼。
王淑琴跟在她的身后嚷着,“小天儿,你慢点儿!我跟你一起去医院!等一下啊,我再给杨主任打个diànhuà!”
穿过大厅的时候……
余光一扫……原本坐在沙发里的唐绍军,早已经不见了!
白天儿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的医院,王淑琴跟着她,楼上楼下的打听,这才问出南夜还在手术室里呢。
她也顾不得旁人的眼光,直接在空旷的走廊上飞奔……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在身体里狂喊,“南夜,你不能有事!不可以有事!”
长廊尽头的大门,刺目的三个大字:手术室。
这扇门,仿佛就是天堂和人间最接近的地方,近的只有一息之隔!
她自己也是经历过生死的人……上辈子发生车祸,事出突然,眼睛一闭,也没觉得有什么特殊!
如今,瞧着àirén近在咫尺却又无能为力……那股撕心裂肺的痛,才是两辈子也不曾经历过的!
人在生死的面前最脆弱……
一口气……
一闭眼……
也许今生就是永诀!
她眼里也没有别人,直愣愣的向着手术室冲去。
有人过来拦……
白天儿连眼角都没抬,直接就用手肘撞向对方的胸口,“让开!”
那人敏捷的一闪身,回身擎住了她的胳膊,“白天儿,你冷静点儿!”
冷静?
里面躺着的是她的“命”……怎么能冷静!
右掌使劲一挥,向着那人扇去,“放手!别拦我!”
这一巴掌,几乎用尽了全力!
明知道这是孩子的举动……
明知道这是任性的冲动……
可她就是控制不住,疯了似的想要把身体里的悲伤全部发泄出来。
那人利落的一低头……白天儿的手掌落到了他的肩头。
他闷哼一声,这才松了手。
王淑琴立刻赶了上来,“小天儿,你看清楚了!这是方队长!是小夜组织上的人!”
边说这话,边拉着白天儿坐在了一边,抱歉的望着方守信,“小方,不好意思啊!她是受了刺激,一下子没缓过来!”
方守信默默点了点头,扭头向着身边两个穿军装的男人介绍,“吴部长,陈连长,这位就是南夜的àirén——白天儿!你们也看到了,她现在情绪起伏比较大,有什么话,咱们最好一会儿再谈!”
激动归激动!
白天儿毕竟是见过大场面的……
咬了咬牙,抬起了头,“对不起啊,方队!这两位是……麻烦你们给我讲一讲南夜的情况!”
几个人都愣了……
尤其是吴部长,刚才一见白天儿进医院的架势,脑仁都嗡嗡的痛……心里暗忖:受伤的战士他见的多了,一般家属刚得到消息,情绪激动的,寻死觅活的,林林种种什么反应的都有,本就难以安抚,眼前这位又是司令员的儿媳妇,在医院里闹开了,可怎么收场呢?
可是一转眼……
这姑娘就像是变了个人,伤心归伤心,却也能有节有制的适时收敛,眸底的痛楚和冷静相互抗衡,理智最后占了上风,坚强的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方守信见状,赶忙接着说,“这两位嘛?这位是135垦荒连的陈连长,南夜出事的地方就是在他的辖区,这位是军分区人武部的吴部长,还有一些组织上的人也来了,人太多,最后决定,只留我们三个在医院!”
人太多?
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大军区司令员的儿子,刚入伍就在集训中受了枪伤……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哪个部门不怕担责任?
怎么解释?
解释不了!
几个rénmiàn面相觑,还是陈连长硬着头皮上了,“是这么回事儿!雷震霆团长原本打算借我们连部做基地,給这些刚入伍的新兵做一次野外求生的集训。目的吗?当然是考验大家在恶劣环境中的坚强意志和遇事不慌的应变能力!两个人一个小组,南夜和阿加尔,楚北和邱建设,四个人在山里遇上了,本来是想去抓兔子的,后来也不知道怎么了,南夜就中了枪……”
白天儿坐直了身子,“请等一等!你能再重复一下这几个人的名字吗?”
虽然不知道用意,陈连长还有又说了一遍,“南夜,阿加尔,楚北,邱建设!”
吴部长接过了话茬,“事情的关键是,也没人见到肇事者!南夜一受伤,几个队友就立刻把他弄下了山,等到我们回去调查的时候,山里又下了场大雪,地上连脚印都没了,什么也没发现?”
什么也没发现?
白天儿的眸子里暗了一暗,“冒昧的问一句,你们询问过南夜的这三个战友吗?他们都没听到或者见到什么可疑的?”
方守信微微低着头,“这个嘛,我们当然是第一时间就调查了,当时三个人在不同的方向捉兔子,谁也没看到谁,一听到枪响,几乎都是同一时间出现在现场的!”
他大概也听出了白天儿的弦外之音,加重了语气强调,“我们一定会全力查清真相的!至于这三个同志嘛?都是政审过硬的,没有证据,不能毫无根据的乱怀疑!”
吴部长点了点头,“就是!还有另外几种可能,一是附近的猎户打猎走火。二是边境上的敌特越境。三呢,也许……是南夜有什么仇人,人家一路跟着来的?这里面千丝万缕的,一下子还真是说不明白!”
陈连长也叹了口气,“真是说不明白!这件事情一发生,别提我多上火了!部队上连夜把南夜送出了山,县城里的医院条件不足,只做了个简单的处理,就让把人送回省城,我们也不敢怠慢,一路尽快的赶,这两天,南夜一直昏迷,伴着高烧说胡话,我们也是担足了心!”
他是真上火!
万一有战士在他的辖区牺牲了,无论他这个连长想不想担责任……呃,也要担责任!
几个人都不说话了……
静静的坐在一边数着秒针飞逝……
忽听的走廊上高跟鞋“当当”的响……
白天儿扭头一看,不由地愣了……只见杨玉梅疾步而来,作为南夜的后妈,她这种时候出场露一面,原本也是情理之中的。
可是她身后的唐绍军,到底是怎么回事?
好像他和南夜的关系,还没有那么好吧?
方守信见了,立刻迎了上去……吴部长战战兢兢的又把刚才的话跟唐家母子二人学了一遍。
杨玉梅很激动,“这是搞什么?你们雷团长呢?我要和他讲话!南夜是叶家的独苗,叶司令把孩子交给了他,他雷老虎就是这么个态度?出了事也不露面?这让我怎么跟首长交待?”
手一挥,“你是人武部的?叫吴什么来着?刚才说的话,我就不愿意听!什么境外敌特暗杀?什么小夜有仇人?分明就是推卸责任!最可气的……还能说出是猎户开枪走火?走火了?也该有人站出来解释一下吧?人呢?谁看到了?”
吴副部长低着头,用手擦了擦额角涔涔的汗……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唐绍军脑袋上扎着绷带,用一根手指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语速缓慢,“妈!别急!你也是个革命军人!什么没经历过?怎么能不问青红皂白的就训斥人呢?”
一转身,“方队长,事情都发生了!现在最关键的是南夜的人!医生怎么说?生命有没有危险?”
方守信沉吟着,“这个吗,具体情况我也说不准!还是等手术的结果吧!反正人还活着,这一路上也挺过来了,我相信……”
杨玉梅跳着脚的嚷,“你相信?‘你相信’有什么用?你说,我现在要怎么跟司令员汇报?你说啊!”
白天儿坐在长条板凳上,看着面前的一幕……有趣的是,仿佛象是坐在台下在欣赏一出精彩绝伦的话剧,女主角杨玉梅演技一流,男配角唐绍军气势逼人。
可是,母子两好像就缺了那么一点点的感情!
总感觉“担心”的……有些做作!
白天儿开口了,声音不大,每个人却都能听得清,“闭嘴!别嚷了!等!”
顿了一顿,又接着说,“不管这幕后到底藏着什么?总会查出真相的!”
小小年纪的,态度沉稳,语气霸道……杨玉梅听了,皱了皱眉,沉默的坐在了一边。
唐绍军也坐下了,翘着二郎腿,淡淡的对着方守信点了点下巴,“小方,别站着了!你急也没有用!南夜的àirén最明白了!她不是也说了嘛,现在只能等!”
点燃了一支烟,烟幕缭绕,遮住了他的脸。
时间飞逝……
墙上的指针转了几个大圈……
窗外夜色低垂……
北风夹着雪花漫天飞舞……
眼看着一场暴风雪就要降临了!
白天儿坐在医院的走廊上,
身体还在……
心却是空的!
什么也不能想!
什么也不愿意想!
什么“如果”,“万一”,“假如”……统统的在脑海中屏蔽!
是那种自动的屏蔽!
心疼到一定的程度,就会自动形成了一层保护膜,隔离开最消极的思绪!
放空!
再放空!
她以前从来没有过这种感受……痛!心脏痛的都能抽成一小团!
大门一响,医生缓步而出……
几个人立刻迎了上去,白天儿首当其冲,“大夫,南夜怎么样?”
其它的人也一起焦急的询问:
“就是!”
“怎么样了?”
“人还好吧?”
医生摘掉了大口罩,“大家请放心!手术基本成功,以后就看未来四十八个小时的发展了!如果醒了,就有痊愈的可能!如果……”
顿了一顿,才接着说,“这是个大手术,什么突发状况都有可能发生!还是再观察一下吧!”
杨玉梅的脸色变了变,立刻接口问,“医生,弹头取出来了吧?是什么型号的?”
这个问题倒是很关键!
首先要确定了是什么枪,才能排查肇事的人!
医生犹豫了一下,“这个吗,我们也不是绝对专业的,你们可以拿着弹头去做鉴定!目前以我个人的观点来看,是双发lièqiāng!南夜比较xìngyùn,如果子弹再偏一两公分,就会打穿他的肺部,那样的话,恐怕人就回不来了!”
lièqiāng?
难道真的是猎户?
南夜被推出了手术室……脸色苍白,原本xìnggǎn的双唇也失去了血色,浓眉显得越发的黑,长长的睫毛在眼帘下虚弱的汇成一排,脸颊好像也瘦了,长满了胡子茬儿,越发的显出鼻梁高挺,下巴刚毅,白天儿心疼的一皱眉,伸手抚了抚他的眉心。
护士小声的提醒,“病人还在昏迷!请大家安静!都去病房外等着吧!”
杨玉梅张张罗罗的,“你们院长呢?我要见你们院长,请他务必安派最好的护士,最好的病房,全力照顾好我们受伤的同志!”
她一开口说话,总带着颐指气使的“官腔”,听着就叫人不舒服。
唐绍军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的说,“行了吧?人也脱离了危险!我就不陪着了!妈,我先回家睡了!”
杨玉梅飞快的瞧了他一眼,欲言又止,最后只好同意,“算了!你也累了!自己也有伤呢!就回去休息吧!”
他的伤?
也不知道是如何跟杨玉梅解释的!
白天儿也没心情理这些……
心里酸……想哭!
又有甜……想笑!
难过也欣慰!
毕竟南夜还活着!
还躺在她的眼前!
经过了手术室外的漫长等待……她再无任何的怀疑,确定了自己的心:这个男人,是自己一辈子都要守护的人。
为他笑,
为他哭,
宁愿为他百转千回!
手术结束了,伤员情况稳定,陈连长和吴部长自然也就回去了……
杨玉梅和王淑琴也悄悄的离开了……
寂静的病房里,就剩下了方守信和白天儿……
两个人说也不说话,呆呆的望着床边的各种医疗仪器,相互对视之间,唯有苦笑。
还是方守信先打破了沉寂,“要不,你先回去休息一下?总是守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啊?”
回去?
身体是回去了,心还在这里,那又是另一种难忍煎熬。
她声音平静的像是说着别人的事儿,“方队,你也在这陪了一天了!先回去跟家里打个招呼吧!这儿有我呢!”
方守信侧头瞧着她……小小的年纪,面对生死,小脸上依旧是一副淡定从容,而眸子里却涌动着慑人的伤感,这两种相互矛盾的感情,都被她强行压抑成“内敛”,让人一见就心疼!
他不由的有些感慨……也快三十了,如果躺在病床上的是自己,会不会也有àirén如她一般,静静的守在身边?
以前,他只知道南夜对这个农村的小媳妇挺上心,上心的甚至有点儿“病态”,可如今这么一看,这个女孩儿的确是值得。
摇了摇头,只有三个字,“我陪着!”
室内寂静……
静的连呼吸机和心电图的声音,也变得异常的刺耳。
漫长而难熬的一夜……
天蒙蒙亮……
王淑琴送过来一壶鸡汤……
白天儿一口没动!
天又暗了……
方守信熬不住,也离开了!
病房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坐在南夜的身边,额头抵着他的手,唯恐错过他每一个细微的移动。
直到……
南夜的手指轻轻的抖了一下……
白天儿立刻靠过去,迫不及待的张口就问,“南夜,告诉我,是谁在你背后暗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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