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勋一连串官名的曝出,方才还有些吵闹的现场,顿时安静下来。
众人这才猛然醒悟,不管他们怎么看待李勋这个人,李勋现在可是镇守一方的大将,手握兵权,不是他们所能轻易折辱的,他们还没有这个资格。
刘彼灰深深看了李勋一眼,随后领着他去了会客厅。
今天有朝会,刘彼灰的父亲刘知古与大伯刘冲季都是去了皇宫,此刻并不在家中,但府里还是有长辈在。
片刻后,一名五十来岁的老人到来,此人名叫刘久,是刘彼灰的二叔,做过一州刺史,但身体一直不好,疾病缠身,三年前,告病致仕,从此闲赋在家。
两人闲聊了一番,刘久询问李勋的来意。
李勋倒是直接,半开玩笑的说道,自己前来参加明兰诗会,因为没有请帖,不得而入。
听李勋这么说,刘久哈哈大笑:“原来是这么回事,怪不得方才彼灰私底下与我说,你李都督心情不好,若是话语不对,让我不要见怪。”
李勋笑了笑:“刘老,我李勋虽然年轻,心胸却也没有那般狭你别听刘彼灰胡说八道。”
刘久站了起来,说道:“刚好,今日的明兰诗会,老夫是主评人,你随我一起去吧。”
李勋点了点头,起身跟着刘久离开。
其实今天的这个诗会,李勋一点都不在意,他之所以跟着李骁到刘府,一是想见见尤敏,二嘛,却是准备找刘彼灰,表明自己的态度,不管尤明远最后如何,自己与尤敏的婚事,绝不会改变。
尤氏一族与安氏一族,世代联姻,关系极为亲密,但到了尤明远这一代,两个家族的关系,有了一些改变,究其原因,还是因为,两个家族到了尤明远与安简这一辈,已经是有些青黄不接,良才稀少,不管是安简的工部右侍郎,还是尤明远的吏部左侍郎,他们两个人能做到这个位置,并不是自身的能力,而是靠着前辈的余荫与家族的支持,以及赵智需要朝堂的一种平衡,所以安简与尤明远两人,才是能够做上高位,但这种局面,不会永远一沉不变。
尤明远的政治能力一般,但他的眼光却是看的很远,他看出了这一点,所以自他继任族长之后,在以家族为重点的战略发展上,做了两个重大改变,一是加强族学,任人唯才,大力发掘提拔家族子弟中的有才之士,资源方面,不分嫡庶。二是开始远离安氏一族,尤明远很明白,两个已经衰败的家族,再怎么互相扶持,也不会有太大的发展,所以,尤明远最终下定决心,抛开安氏一族,开始与其他强势家族联姻,建立紧密关系。
尤明远选择了刘家,他的两个儿子,一个娶了刘知古的长女,一个则是娶了刘冲季的嫡次女。
尤家的情况,李勋是知道的,最近的政局,对自己极为不利,通过这些天的静心思考,李勋有了一些明悟,自己如今看似掌握军权,在陇右那也算是一个人物,但是在京城,自己毫无根基,出了一点小事,说倒也就倒了。
抛开自己与尤敏的个人情感不说,若是真的和尤敏结合,得到尤家与刘家的支持,自己在朝堂上,将不再是孤家寡人。
跟在刘久身后,李勋一路沉思,此时,不由想到了李怡与赵询。
姑母算是自己的一大助力,但她的局限性也太强,所有的一切,都是要看赵智的脸色行事,比如最近一段时间,赵智与李怡的关系,有了一些疏远,朝堂上的一股暗流,扑向自己,这个时候,李怡的能量,就很弱很弱了。
至于赵询,李勋暗暗摇了摇头,自己的这个表哥,曾几何时,两人的关系非常亲密,但是随着赵询从宫中摆出去独立建府之后,赵询整个人有了很大的变化,从外表上,或许还是那个赵询,但接触的多了,李勋发觉,赵询越来越有城府,以前他的支持者是以刘桀为代表的左相一党,随着左相一党的覆灭,现如今,赵询的支持者又是谁?他暗地里培养了多少势力,结交了多少大臣?这一切的一切,李勋毫无所知,自己与赵询虽是表亲,但到了现在,李勋才发觉,自己始终没有走进赵询的核心。
来到后院大堂,这里非常热闹,外面的院子,数百人露天而坐,聊天说诗,场面非常欢快,不时有人高声唱诗,引来一片叫好之声。
刘久的到来,众人纷纷起身躬身见礼。
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见到刘久,笑着打了一声招呼:“二哥,你来了。”
这个人叫做刘畅,是刘知古与刘久的庶出八弟,如今在礼部当值。
刘久笑道:“老八,可有佳作出现?”
刘畅摇了摇头:“还没有。”
刘久点了点头,没有多说,领着李勋进了大堂。
大堂里面,人就不多了,不到四十人,还有几个空位,那是为外面的人留着的,谁若是能有佳作,得到刘久的赏识,便能进入大堂。
以此也能看出,虽是诗会,却也是有着等级分别,外面的那些人,虽也是出身世族,但要不是家族一般,要不就是其自身在家族的地位不高,没有资格登堂入室,比如李骁,自小不爱,他显然是做不出好诗的,却能直接进入内堂,而高枫,在外面,可是一连做了几道好诗,可谓是全场最为瞩目的人,非常的有才华,但因为家族与自身庶出的关系,在没有创作出佳作的情况下,也只能在外面待着。
进入内堂,众人纷纷起身与刘久见礼,刘久虽然已经辞官,但他在京城可是大大的名人,被人称作通儒,极有才名。
“李大哥,到我这里来。”
见到李勋,李骁连连挥手,他旁边的位子一直空着,显然是为李勋留的。
李勋来到李骁身边坐下,一个长条桌子,两人一席。
李勋左右张望了一番,找到了尤敏,后者的目光,此刻也是正看向自己,在她一旁的张元,则是目露敌视与嫉恨。
刘久来到上席首位,扫视在场众人一眼,高声说道:“老夫既是此次诗会的主评人,自当做个表率,先行赋诗一首。”
行止千万端,谁知非与是
是非苟相形,雷同共誉毁。
三季多此事,达士似不尔。
咄咄俗中愚,且当从黄绮。
刘久年轻时也是风流绝代之人,好酒好诗,也好色,这样的场合,可谓是他的强项。
刘久的开头,一首上乘之作,顿时引得众人轰然叫好,现场的气氛一下子被推到了。
“诸位,安静,听老夫之言。”
刘久端起酒杯笑道,大堂里顿时安静下来。
“有诗无酒如何能尽兴,我们击鼓传花,簪花到了谁的手中,就由谁赋诗。”
“如此最好。”
“如刘老所愿。”
大家纷纷叫好,明兰诗会,有很多玩法,击鼓传花,是其中之一,也是众人比较喜欢的一个。
众人纷纷举杯,喝了头杯酒,刘久坐下,从桌子上拿起一支簪花,传给他人,不一会儿,一名下人搬来一个小鼓,在刘久的点头授意下,开始一下一下有节奏的敲打起来。
这个游戏确实不错,在场的众人,玩的都很高兴,一些有才气的人,更是希望簪花能够传到自己这里,以便有所表现,当然,也有那么少数几个人,对这个游戏不感兴趣,李勋与李骁两人就是其中的主要代表。
“李大哥,你会作诗?”
“不会,你呢?”
“我也不会。”
“那就喝酒。”
张元不时看向李勋,目光中充满了冷意,因为,尤敏虽然坐在自己一旁,但她的目光,最多的时候,始终在李勋那里,这让张元心中的嫉妒,已经快要有些忍受不住。
击鼓的下人,也是一个巧人,他很有心思,能看出哪些人想要作诗,哪些人对此不感兴趣,所以,他就控制着鼓声,专找那些想要表现的人,而故意忽略那些只想喝酒凑热闹的人。
李勋的目光,很多时候,也是在尤敏那边,张元始终缠着尤敏说话,有很多肢体动作,尤敏则是一忍再忍,整个人一点都不开心,神色更是落寞。
李勋默默喝着酒,不知为何,见到这幅情景,心中非常不舒服,同时也很不理解,尤敏显然并不喜欢张元,为何还要对他这般隐忍?
这时,张元对着邻桌的一名青年,低声说了一些话,拿命青年朝着李勋这边看了看,脸上随即有了坏笑,点了点头,起身走到鼓前,替代那名下人,开始击鼓。
待了一会儿,李勋已经有些索然无味,但这个场面,他也不好先行离开,只得独自默默喝酒。
鼓音停止,所有人的目光都是看向了李勋这边,李骁正与旁桌的两名青年拼酒,此时感到异样,回过头来,却是发现,簪花正好在他们的桌子上。
李骁拿起簪花就要往别的桌子传去。
“李骁,你可不要坏了规矩,簪花传到谁手中,谁就要赋诗一首,这可是早就说好了的。”
有人当即出言阻止了李骁的举动。
张元也是不失时机的高声笑道:“没想到我们李将军也愿意赋诗一首,传闻李将军不通文墨,看来传闻有误啊。”
李勋放下酒杯,拾起簪花,瞥了张元一眼,见他脸上虽然满是笑容,但眼中却充满了嘲讽,许多人看向自己的目光,都是有着不屑。
李骁正待说话,李勋却是摇了摇头,站了起来,高声说道:“既然大家都有这个兴致,我李勋也不好扫兴,姑且一试吧。”
“李大哥,你喝多了。”
李骁低声说道,李勋是个什么出身,在场的人谁不知道?让他作诗,那还真的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或许吧。”
李勋默默一语,此刻的他,酒劲正浓,不由想到了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后,所经历的一切,如今细细思来,仿佛梦中一般。
李勋闭眼沉思,良久不语,在场的人,见他久久没有动静,顿时窃窃私语,张元的脸上的嘲讽笑容,更浓了,尤敏则是担心的看着李勋。
刘久看了看李勋,摇了摇头,正要出言打圆场
这时,李勋猛的睁开双眼,脑海之中,突然想到了一首诗。
“誓扫吐蕃不顾身,两万貂锦丧蕃尘。可怜廊州城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大堂霎时安静,所有人都是呆呆的看着李勋,每个人都在回味着诗中的情形,两年前,吐蕃数十万大军进犯,大晋虽然取得辉煌的胜利,但也战死了两万将士,这些将士保家卫国,奋不顾身,他们死后化成了白骨,可怜他们的妻儿还在梦中等待着和他们相聚。
李骁第一个鼓掌,双手用力啪啪大响,其他人这时也是反应过来,雷鸣般的掌声顿时响起,喝彩声不绝,连尤敏都是惊讶地望着李勋,不由的鼓起掌,刘久脸上有着震动之色,难难回味:“犹是春闺梦里人犹是春闺梦里人。”
张元满脸嫉妒的看着李勋,恨的咬牙切齿,他原本想要李勋出丑,没想到
望着众人的表情,李勋得意至极,所有的烦恼全部抛开,仰起头哈哈大笑:“管他谁是谁,这首诗,在这个世界,就是劳资的作品。”
李勋酒意上涌,性情完全放开,想起在武州的峥嵘岁月,胸中的豪情不由爆发,高声道:“从军之人,岂能只文不武?”
李勋抓起酒壶,抽出腰中长剑,三步到了大堂中,手中长剑一挥,风声赫赫,左手酒壶,右手长剑。
李勋仰起头,痛饮几口美酒,随即长剑舞动,威风八面,一边舞剑,一边大声出口成诗:“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李勋的动作在行家眼中,或许有些花俏,并不中用,但此时此景,流畅的动作,出口成章的诗句,把他的豪迈之情推到了极致,在场的绝大多数人都是站了起来,李勋每说诗一句,众人便是大声喝彩。
张元不屑道:“此诗长短不一,根本不成诗句,也敢拿出来炫耀?”
尤敏看向他,沉声说道:“李勋为国征战,立功颇多,你一个闲散书生,有什么资格说他?”
张元脸色涨得通红,怒吼道:“尤敏,注意你的态度,是你求我,你一个被他人欺辱”
李勋猛的看向张元,目光冷冽,张元被其气势所慑,竟是说不出话来。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
李勋仰起头,喝完酒壶中的最后一滴酒,随即上前两步,长剑挥出,其大力沉,一剑正劈张元的桌上,一声滋响,桌子向两边分开,张元身子后仰,半趟在地,脸色苍白的看着李勋,大堂里顿时一片惊呼。
李勋哈哈大笑,将剑缓缓入鞘,目光直直看向尤敏,吟出最后一句:“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2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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