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女人話不疾不徐的,很有些大家夫人的氣象,只見她摸著已經生出些許白發的鬢角,微微出神︰“人這一輩子,尤其是像我們這樣的家族,哪有幾個會一點兒故事也沒有呢……我們家老頭子在遇到我之前,也可以算得上是風月場上的浪子了。那會兒,他才二十歲,那姑娘是出來賣花兒的……你知道賣花兒什麼意思嗎?”
阿木博士點點頭,示意自己明白,所謂賣花的姑娘,也就是流鶯的另外一種法。
“那姑娘年紀還呢,我們家老頭子也正在血氣方剛的年紀,一來二去的浪漫來浪漫去,就互相愛惜上了,竟然要娶她進門兒。閔家是西北的大家族,斷然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偏偏就在這個時候那姑娘她懷孕了……”
“閔家不相信那是他們家的孩子?”阿木博士終究看透人情世態,對于大家族這樣的做法,也不是不能理解。
婦人的唇角露出一絲苦笑,道︰“您要他們怎麼信呢……雖我的丈夫是最與她相好的客人……但是她也的確有過別的男人。”
“于是呢,閔家做了什麼?”
婦人再一次沉默了,出神地看著白瓷茶杯上升騰起來的熱氣,緩緩道︰“您看過一本書嗎……那個很有名的劇作家寫的,叫曹禺的。”
“《雷雨》?”
“是的……那姑娘就像魯侍萍似的,帶著她的孩子,躍入了那年冬冰冷的河水之中……我們家老頭子跳下去救她,但是卻什麼也沒有撈著……後來,他就十多年沒有娶妻生子,一直等待著,以為上會垂憐他,把那個孩子那個姑娘還給他,但是沒有。直到他的母親去世前夕,一次次乞求他娶妻生子,延續他們這一支的香火,才有了我的存在……”婦人著,微微放松下來,靠在了沙發靠墊上,眼楮紅紅的︰“我們結婚之後沒多久,他的父母就都相繼去世了,我們和族里在分家的時候,達成協議,舉家遷到東城,成為家族對外生意的一條線……這三十多年來,我們都平平順順的,沒想到,在這最後,他就要不行了的時候,卻鬧出這樣的事情。”
听到這里,阿木博士終于有了些頭緒,頓了頓問道︰“你們當年……找到那個姑娘的尸體了嗎?”
婦人愣了愣,緊接著搖頭︰“就是因為一直都沒有找到,所以他才會一直覺得她活著。”
就在這時,樓上忽然傳來了拖沓的腳步聲,一個僕人跑下來道︰“老爺也不知道是怎麼了,堅持要起身。”
婦人著急忙慌站起來,往樓上跑去,果然不一會兒,便听到一個已經有些蒼老的男聲︰“不用你扶,我能走……我要見客。”
一步一步走下樓梯的男人,看上去比他的實際年齡要更加蒼老,可以稱得上是須發皆白了,然而眼楮卻很有神,有神到讓阿木博士微微垂下了眼眸,不敢直視——這是一雙燃燒著最後生命力而渴求一個結局的眼楮。但同時,也正是這雙眼楮,讓他確定了一個人的身份。
“您……是警察嗎?是為我家囡囡的案子而來嗎?”老頭兒的聲音很是沙啞。
木阿吉點點頭,看著男人在妻子的攙扶下落座,神色中透出殷殷期待,有些不忍心地從口袋里掏出了一張照片,問道︰“您……見過這個人嗎?”
“閔川,三十六歲,原本的戶籍是山西太原,二十歲的時候成為華北地區的一名臥底警察,攻破兩大販毒集團之後,為安全考慮,避免報復而調任並落戶于東城……目前,是東城刑警大隊的得力干警,在東山爆炸一案中曾經身受重傷,為支隊毛隊長所救。”
老人的手劇烈顫抖起來,嘴唇瘋狂翕動著,卻不出一句完整的話……直到他身後的婦人嘆了口氣,道︰“是他,這雙眼楮我看了很多年了,跟他母親擺在書房的照片,一模一樣……”
阿木博士點點頭,起身準備離開,走了兩步回頭道︰“最近,還是加強家里的防控吧……雖然我不認為會出什麼問題,但是還是要以防萬一。”
就在這時,老人忽然伸手拉住了阿木博士的衣服,顫抖道︰“我能見見他嗎……他知不知道我是誰?”
木阿吉嘆了口氣,點頭︰“想來,他應該很早就知道您是誰了……但是他對您的感情,應該充滿了恨意。”
婦人抬起頭,神情中帶著一絲瘋狂的恍然︰“你是……什麼意思?我的囡囡,到底是被誰殺了?”
老人也停止了顫抖,帶著不可置信的神情抬起頭︰“不是這樣的……對吧。”
阿木博士沒有再話,只點點頭轉身離開了,臨出門兒的時候,撓了撓腦袋,往毛處發送了一條信息︰“已經確認閔川的身份。”
毛隊長收到這條信息的時候,正躺在福安街22號別墅里染青的床上發呆,窗外的空已經蒙蒙亮,听中心醫院里孩兒的手術也順利結束了……只是,辛集的方面,卻還一點消息都沒有。幽靈始終不肯進家門,像個倔強的孩子一樣守在院子里,堅定地看著太陽一點點升起,朝陽灑落在這條美麗的街道上,身後傳來柳老師做早飯的香氣。
看著手機屏幕亮起又暗下去,年輕人的眼楮微微亮了亮,然後從床上躍起,撥通了自家姐姐的電話。
毛青自然是很驚訝的,她以為自己弟弟可能會這樣倔強一輩子,再也沒有轉機了,然而在這樣的凌晨,居然收到了這樣的意外之喜。
“怎麼啦,遇到什麼事兒了,終于想起來給你老姐打電話。”
“姐姐……對不起……”
“發生什麼了?”毛青忽然鄭重起來,她很清楚一般情況下,毛這混球兒絕對不會用這樣的語氣講話。
誰知年輕人搖了搖頭,看向窗外高升的紅日,忽然道︰“我知道這麼多年,從我去東京開始,就是你一直在彌合我跟爸媽還有大哥之間的關系……我也知道,他們都接受不了我的選擇,只有你不會看扁我,所以……真的謝謝你。”
“傻子,什麼呢……我可是你姐姐啊。”
“可是姐姐,你知道麼,我現在覺得當初好像做錯了呢……”
“你究竟怎麼了,有什麼話不能跟我明?”毛青從自己的床上爬起來,拉開窗簾,看著太陽躍出地平線的一幕,心中忽然有了點不祥的預感。
“姐姐,他還活著,你知道嗎,韓晨他……還活著……而且他,殺了很多無辜之人。”
“你的意思是……最近的地下室狩獵場……是他做的?”毛青不愧是思維敏捷,只一瞬,便做出了判斷。
“其實,當年全家人反對我,我都能理解……但是連你都反對,我就……我知道你跟爸爸媽媽是不一樣的……你是不是那時候就覺得韓晨可能不是個好人?”
毛青嘆了一口氣,道︰“也不算是,只是女孩子總有些特別的直覺……當時,我和他差不多的年紀,他又長的很好看,按理來這樣的男孩子應該是很討我喜歡的,然而我卻從見到他的第一開始,就莫名其妙很討厭他,覺得他身上有一種很扭曲的氣質……所以後來反對你,也是因為對你的未來感到不安,你覺得,憑你一個16歲的孩子,真的能給一個那麼優秀警惕性那麼高的軍人,下藥嗎?”
“對不起,姐姐,我錯了……”
“不,你沒有錯,你要相信姐姐,這件事情一定會過去,姐姐也總有一能夠服爸媽……告訴他們你的選擇沒有錯,你的命運沒有錯,你的愛情沒有錯,你只是很不幸當初遇到了一個壞人,我相信爸爸媽媽也總有一會理解你,你那麼優秀,你一定會是毛家的榮光。”
話到此處,毛青清晰地听到了手機對面傳來的啜泣聲,她知道,這孩子……太累了。他的選擇,大概這一生都不會被這主流的世界接受,即使他真的什麼錯也沒有。
——
醫院里,江涯摸著鹿嶠的腦袋,低聲道︰“听,你今對哥哥的爸爸不禮貌了?”
鹿嶠蒙著嘴巴,露出一雙大眼楮,剛睡醒的臉蛋兒紅撲撲的,顯然是知道自己理虧了,便聲道︰“他們對哥哥那麼不好,還覺得哥哥有病,把他送到那麼遠的地方讀書,不允許他跟心愛之人見面……即使是爸爸媽媽,也是不可以這樣的,每一個人,都有權利選擇自己的人生。”
江涯微微一笑,捏捏姑娘的臉蛋兒,道︰“那如果你哥哥當初識人不明,喜歡上了一個很壞的人呢?”
“那又怎麼樣呢?哥哥自始至終都是哥哥,他喜歡上一個不好的人,並不是他的錯,而是對方的錯……嶠兒不明白報紙上的人為什麼哥哥有病,在嶠兒看來,一個男生喜歡另一個男生,沒有什麼值得爭議的,他們只是剛好性別相同而已。”
“你的很對……”江涯年輕人揉了揉姑娘的頭發,抬頭看向已經病房里生命體征已經穩定下來的染青,神色微微放松。
而此刻,就在眾人不知道的角落里,灰蛇已經渡過了護城河,來到了一處私人診所。光早已經大亮,落在少年眼中的青年男人的面龐,讓他深深皺起了眉頭,指尖用力,在自己的大腿上,掐出了幾道血印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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