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当时,蒋玉衡和独孤成一路南下赶往开封,宋老瞎与况七娘则整装向东,因镇州比开封近些,他们早早便到了。 他们二人到了镇州之后,装成父女,扮作游走民间的郎中,在镇州街头摆个摊,每日临街把把脉,顺带替人卜个卦。宋老瞎原本就懂一些药理,加上眼瞎,行起事来格外方便。更何况有他们在镇州的密探假装前来看病问卦,为其造势,不出半月,他“老神医”的名号竟在镇州街头流传开来。 而王镕的母亲年老体衰,日日被病痛折磨。王镕是个孝顺的儿子,这些年来寻遍名医,母亲的身子却不见好转。人上了年纪,若再病痛不断,难免信些鬼神。 镇州街头“老神医”的名声一传十十传百,竟传到了王镕母亲的耳朵里。 赵王府中密探传来消息,王镕的母亲明日将出门,到寺庙祈福,顺便拜访“老神医”。宋老瞎和况七娘知道,计成了! 果然没多久,远在太原的李存勖便收到了镇州的丧讯。张承业带着李存勖的叮嘱,朝镇州奔来。 各地节度使也纷纷派出使者前去吊唁,当然,朱温自然也要表示哀悼的,他派了洪先国前去,却将王昭祚瞒得死死的。 这一日,旌裱肃穆,白幡如雪,耳边哀乐*沉重,众使者一一上前朝着棺椁行礼。王镕身着素麻孝衣,逐个回礼。 他虽神情悲痛,鼻头都哭红了,但那缩成一团微微上翘的眉毛和一双圆鼓鼓的眼睛挤在一起,仍让人觉得滑稽。 他身边站着的,是他的二儿子王昭诲。王镕长得膀大腰圆的,可是他两个儿子都不随他,都可谓一表人才! 行过礼后,使者们都被带到客馆歇息。张承业却没有闲着。 他拎起长袍下摆,步履匆忙,虽已是白发老人,爬起石阶却比身旁厮还要快半步。他一边望着脚下,一边声叮嘱厮:“我的你可都记清了?” “记清了!消息我也放出去了,这会儿洪先国已经知道老爷要单独与赵王见面了!” “好!待会儿就按我的做!” “是!” 张承业独自进了灵堂。丧礼仍在进行,王镕和王昭诲仍然跪在灵前黯然神伤。张承业故意跑几步,急急喊道:“赵王!” 王镕蓦地回头,惊诧道:“张大人?你不是去歇息了,怎么——” 张承业跑到他面前,喘着粗气,许久才缓过来:“我突然想起一件紧要事,这不——”他欲言又止,望了望殿中众人。 王镕会意,见他如此不得不听听,便吩咐众人:“你们都下去吧!”王昭诲略有迟疑,无奈领着众人退下。 “何事?” 张承业走到灵前,扫了一眼案桌和烛台上燃着的十几支香烛,从容问道:“赵王一向侍母纯孝,灵堂之内一切当守礼制,不熏重香,却为何在灵堂之中点这么多香气浓郁的白烛?” 王镕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四处闪躲。 “莫不是为了遮住什么气味?” “你——”王镕大惊失色。 张承业见他不解,便道:“明人不暗话!赵王,我方才给老夫人行礼之时,靠近棺椁四周,隐隐闻到一股香味。当时我就觉得那气味有点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于是忍住没。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在想,到了客馆,才终于想起!” “你知道那是什么香味?”王镕急问。 “这么,赵王真是为了掩盖那种香味?”张承业忽然一个回马枪,问得王镕猝不及防。 可事到如今,他也不打算隐瞒了,于是坦诚相告:“实不相瞒,家母并不是自然死亡!只是死得蹊跷,我不敢声张,只在暗中调查,却至今毫无头绪!” “哦?” “那日家母打算去庙里祈福,才出府门不久,便突然咽了气。我盘问了跟随同行的下人,都不曾有人行刺!后来,大夫在检查的时候,发现母亲脖子侧面中了暗器,是一种独特的银针,深深刺入肉里,根本看不出来!” “那伤口可是呈五瓣梅花状?”张承业追问。 王镕瞪大了眼睛,直直点头:“正是!张大人知道是何人所为?” 张承业故作惊诧,独自呢喃:“梅花针!怎么会——” “你什么——什么梅花针?” “梅花针是一种罕见暗器,由五枚钢针在根部相连,击中敌身后,分刺五点,状如梅花五瓣。五枚钢针上都淬有百草之毒,以百花香气掩之。身中此针者即刻毙命,尸身香气萦绕,旬日不散!”张承业解释道,“我在唐宫伺候时,曾见过这样的伤口,也闻过这样的香气!可——” “可什么?” 张承业故作为难:“据我所知,梅花针是一位女子的独门绝技!” “谁?”王镕心里的怒火已经燃起。 “况七娘!” “况七娘?”王镕仔细回想着,“我怎么从未听过?” “她是朱温手下的一名间谍!” 王镕万没想到,目瞪口呆:“你——你是——” 每每忆起唐宫往事,张承业浑浊的眼中总是弥漫着一股雾气,那些年岁犹如雾里看花,已经模糊不清。但他知道,曾经的繁华,无论经历怎样的摧残与蹂躏,永远抹不去。 “况七娘是朱温派到昭宗的七皇子祁王殿下身边的间谍!祁王待她不薄,可她在宫中用梅花针为朱温除掉不少碍眼的人!白马驿之祸后,祁王惨死,此女也不知去处了!没想到啊!”张承业深深哀叹,是真的从心底发出的哀叹,“三年过去了,梅花针竟又重新出现在世间!” 王镕诧异之余,半信半疑:“可——陛下为何费如此大的周章来取我老母性命?这——似乎不通!” “陛下?”王镕万没想到这两个字会让张承业雷霆大怒,他手指南方,愤愤骂道:“他朱温也配让你称之为陛下?” “你点声!”王镕一向胆怕事,连忙向张承业摆手,眼睛不时地瞥向外面,生怕被人听了去。 张承业却不怕:“朱温逆贼杀人君,篡大位,封你一个赵王的虚名,你便心甘情愿伏在他脚边摇尾乞怜?你可知道你脚下的这块土地是大唐的镇州?你可还记得你是大唐的成德军节度使?” “张承业!”王镕被他这一番言语得恼羞成怒,大喝一声。 没想到丝毫没有震慑之威,张承业痛心疾首:“他朱温受僖宗大恩,赐名全忠,可他忘恩负义,逼杀昭宗,残杀昭宗九子,白马驿残害忠良至血流成河,缢太后,夺帝位,如今更将宣帝杀害!一桩桩一件件,人神共愤!下臣民,人人得而诛之,你却奉之为陛下?” 王镕被他骂得连连后退,双腿发软,捏起袖子擦了擦额头,跑到门边吩咐道:“没有我的召令,任何人不得进来!” 张承业怒色稍歇,拱手向上:“我从太原出发之时,我王正为宣帝举行哀悼!我王一心想斩杀逆贼,光复大唐!朱温既然对赵王你如此不仁不义,何不与我王结盟,共禳大业?” “这——”王镕虽知朱温非善类,可他只想守着他的镇州,做个偏安之主,怎肯轻易以身犯险! 而门外洪先国已然赶到。他听晋国使者张承业独自前来会见王镕,已是不悦,便想前来一看究竟。不想竟被王镕的家丁拦住。 “赵王有令,任何人不得进入!” “你什么?”洪先国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本使是陛下派来的!”他着径直往里冲。 家丁无奈,只得挡在前面:“我等只听赵王吩咐!” 洪先国火冒三丈:“什么赵王!他这个赵王还不是陛下封的?给我让开!” 家丁哪里肯让!洪先国感觉自己受了奇耻大辱,更惊讶王镕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就在此时,张承业身边的厮见时机差不多了,便远远跑来,故意问道:“这位大哥,请问我家老爷还没有出来吗?” “没呢!” “哦!好,那我再等等!”着转身悠悠离去,轻摇着头叹笑道:“难怪老爷他和赵王一见如故!” 再看那洪先国气得脸都绿了。 而屋内王镕仍是满脸为难之色,他在灵前踱来踱去,反复思忖:“这——我儿王昭祚在开封为质,我岂能不顾他的性命啊!” 张承业知他胆怕事,此次本就没抱多大的希望,便也不再多言:“我言尽于此,赵王有自己的顾虑也是应该的!他日赵王若想通了,我家大王在太原随时备好酒席,等着与赵王把酒言欢!” “多谢晋王美意!”王镕松了口气。 却不知张承业前脚刚走,洪先国后脚就冲了进来。 王镕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且捏得更紧,他尴尬笑着:“洪大人?这——您怎么来了?” “哼!”洪先国袖子一甩,双手靠到背后,眯着眼睛冷笑道:“赵王与晋王使者相谈甚欢啊!” “这——”王镕心里七上八下的,“他只是来慰问几句,并无其他!倒是有一事,想请问洪大人!” 洪先国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何事?” 王镕心翼翼探问道:“早前我上了本折子给陛下,希望能让我儿王昭祚回来奔丧,直至今日还不见大王回复,因此——” 洪先国不等他完,便厉声喝断:“王昭祚乃质子,怎能轻易离开开封?”他见王镕脸上掠过一丝不悦之色,于是又换上笑脸,好言相劝:“驸马爷最近都在忙着公主的寿宴,实在腾不开身!驸马爷和公主伉俪情深,于赵王于陛下,都有好处不是?” 王镕只得跟着点头:“是!是!” “只是有一点还望赵王牢记!”洪先国正言厉色,“下是陛下的下,你这赵王也是陛下封的赵王!晋国一向忤逆不臣,如今李克用已死,李存勖年少,难成大业,赵王可得把眼睛擦亮了,千万别犯糊涂!否则赵国的丧事只怕更大!” “是!我明白!”王镕心里虽不乏愤懑,面上却低声下气的。他明白,他没有资格在朱温面前表达任何的不满。 “唉!” 洪先国走后,王镕独自站在空阔的屋内,对着母亲的灵位哀叹。 “爹!”王昭诲突然从偏室中出来,径直走到他身边,“张承业得没错,朱温本就是谋逆之人,爹当初投靠他也是迫于无奈。如今既然他对我们不仁,那爹也没必要再忍气吞声了!” “你都听到了?” “嗯!” 王镕又叹了口气:“跟朱温作对只有死路一条!且不你祖母之死疑点重重,即便真是朱温做的,我们又能如何?跟朱温撕破脸后,镇州要如何自保?难不成真去投靠李存勖?” “可是爹——” “别了!”王镕骤然闭上双眼,神色愀然:“你祖母死了,我不能再拿你大哥去冒险!” 王昭诲盯着面前沉痛的父亲,眼里竟一点点浮起令人生寒的凶狠,如暗夜里被烛火微弱光亮喂养的刀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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