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厦将倾之时,总是狼烟滚滚,兵马喧惶。昨日看似风平浪静的开封城,今日已翻起滔天大浪。淡蓝的炊烟被四处通红的火光吞噬,被烈焰包裹的大楼引来无数人驻足观看。街边的果农刚要收摊,却突然被两个打架的醉汉撞倒了摊子,桃儿李儿滚了一地。一群破衫烂裳的乞丐正四处抢砸米铺。人群中更时不时地发出“朱温死了!朱温死了!”的欢呼声,大家纷纷东张西望,却始终听不清声音是从哪个人嘴里发出的。
开封城陷入了灾难,但又似迎来了狂欢。
倦鸟归巢,昏黄的夕阳将每一个人的脸都染成蜡黄,均王府里人来人往,进进出出,每一个人都在这场狂潮中争分夺秒。
跛脚管家吃力地朝朱友贞的房间跑去,在上石阶的时候脚下一滑,他“哎哟”一声低号,又立马爬起身来,连身上的灰都顾不得拍,就火烧屁股似的往朱友贞跟前跑。
“殿——殿下——完了——”他哭丧着一张脸,颤抖的声音拖得老长。
朱友贞的左肩中了一箭,这一箭不至于要了他的命,但也不得不歇上一段日子。此刻,太医刚为他拔下箭头,一个丫鬟正在为他上药。听到大管家呼天抢地的声音,那小丫鬟双手一抖,不小心碰到了朱友贞的伤口,朱友贞疼得脸色煞白,大巴掌一呼,便把那小丫鬟抽翻在地。小丫鬟的嘴角顿时渗出血来,可她哪里敢吱声,只得赶紧趴在地上跪好,单薄的脊背无声地上下耸动着。
朱友贞看见他惊惶失态的样子,不禁怒上加怒,吼道:“说!”
“宫中——宫中出事了!”大管家双眼瞪得老大,仿佛两个眼珠已经被钉死,再转动不得似的,“郢王封死了进宫的每一处,城里到处都是郢王的兵马在调动,咱们——怕是——怕是完了——”
“完你娘!”朱友贞勃然大怒,上前扇了管家一个大耳刮子。六神无主之人最听不得这样的丧气话。他全然忘了肩上的伤痛,在屋子里手忙脚乱地踱来踱去。“闫峻他们还没有消息吗?”
“小的已经派人在各位将军的府上等着了,只要他们一回府,就会立即来见殿下的!”
“这种时候一个个都死哪去了!”他把桌上大大小小的药瓶都甩到地上。叮叮当当中,突然,他们听到府外的嘈杂声越来越大,像是有人在欢庆,又像有人哀嚎。
正忐忑难安之时,一个守门的家丁踉踉跄跄地跑来,一边跑一边回头,恐惧至极:“殿——殿下——兵——好多兵——”
“把舌头撸直了说!”大管家扯住那家丁的衣领大吼。
“有好多兵——朝——朝咱们这儿来了!”
“什么?”大管家心里轰隆一声,他情不自禁地慢慢扭头望着朱友贞,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自然,朱友贞更清楚。此刻的朱友贞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仿佛已经听到千军万马奔腾狂笑的声音,仿佛那狂乱的马蹄正一步步从自己的身体上踏过。完了?
大管家见他如此茫然,忙拉住他的衣袖:“殿下,咱们趁乱赶紧逃吧!”
“逃?逃去哪儿?”朱友贞大袖一甩,青筋暴起,“这儿是开封,是皇城,本王哪儿也不去!”
“再不逃就没命了!郢王已经杀了陛下,掌控了大局,他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殿下您啊,您难道要坐以待毙吗?”人在面临生死之际,总是慌不择言,大管家忘了这屋子里除了朱友贞和唯一知情的自己,还有战战兢兢的太医、丫鬟和家丁,他继续苦口婆心地劝道,“殿下的计策已经失败了,如今我们只能——”
“一派胡言!”朱友贞立马打断他,情急之下,抽出长剑将他刺死。
弑父之心,无论成没成功,都见不得人。
眼看着大管家轰隆一声倒在地上,屋子里的太医、丫鬟和家丁都吓软了腿,跑也不是,不跑也不是。正惶恐不安时,突然另一个小厮狂奔了进来:“殿下,闫峻将军等人正在西门等着,殿下快随小的逃出城去吧!”来的正是闫峻的亲信。
“闫峻去哪儿了?”此时听到闫峻的名字,朱友贞非但丝毫没有抓住救命稻草的幸运感,反而雷霆大怒。
“今日午饭过后,便有人拿着安阳公主的腰牌到府上,说是公主有要事请我们将军前去西城外商议。将军一去才发现海安将军、李勉将军等人都在,可是大家左等右等也没见到公主,直到太阳落山的时候,将军才准备回城。可刚一进城,就发现城中发生了变故,将军于是赶紧召集另外几位将军到西城等候,派小的们前来护送殿下出城!”
“安阳?”朱友贞苦思不得其解,“安阳不是被父皇软禁了吗?”
府外的兵马之声越来越近。“殿下,来不及了,快逃吧!”
一声疾呼将朱友贞拉入了慌乱声中,他长剑一挥,杀了房间里的太医、丫鬟和家丁后,便急忙跟随那小厮逃命去了。
夜幕已经降临,开封城却丝毫没有入眠的意思。今夜,开封城上空一片光亮,在熊熊燃烧的大火和千万支跳动的火把的映衬下,再华美的灯都黯然失色。
开封城同时有十二处失火,七处发生暴乱。朱友贞趁乱,竟毫无阻碍地逃出了开封城。而王昭祚和万皓将火把扔向最后一座被他们选定的官衙后,站在火光中,看着疲于奔命的百姓,他们就像任人宰割的牲畜,被站在累累尸骨之上的统治者左牵右赶,至死方休。
“天下何时才能太平?”王昭祚像在自言自语,更像在问岿然不动的苍天。他叹了口气,从袖子里掏出一块公主府的腰牌,最后瞅了一眼,而后扔进熊熊烈火之中。
原来叫走闫峻、海安和李勉等人的,正是王昭祚。从前他身为驸马爷,还能自由出入公主府的时候,便偷偷私刻了一块安阳公主的腰牌,方便进出开封城。安阳公主其实早已知晓,却一直装作不知。后来他逃出开封,这块腰牌便一直被他带在身边。
今日,他命万皓带着这块腰牌,先后去闫峻、海安、李勉等人家中,以计划有变为由将他们骗到西城外。因安阳公主与朱友贞乃一母同胞,素来亲厚,他们未及细想,怕耽搁大事,便轻信了。如此一来,事发之后,朱友贞调动不了兵马,自然无法赶到宫中去抓住弑父弑君的朱友珪。而后,万皓再扮作宫中传话的公公,提前一个时辰到郢王府中请朱友珪进宫。因此,等朱友贞以为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时候,其实那一阵东风早已吹完了。而他,除了落魄出逃,什么都没有捞到。
“李存勖为什么要帮助朱友珪?”万皓不解。
火光照红了王昭祚的脸,他不得不佩服那个远在太原暗中操纵这一切的人,也不得不为镇州的明日而担忧。“你以为他是在帮助朱友珪?他只是在帮他自己!朱温必须死,但开封却不能因此而太平。”
“大公子的意思是?”万皓眨了眨他那双被烈火灼得酸痛的小眼睛,“李存勖是想让朱友珪和朱友贞兄弟的内斗一直持续下去?”
“不是持续,而是愈演愈烈!”王昭祚道,“倘若朱友贞如愿以偿地借朱友珪之手杀了朱温,而后又以为父报仇的名义成功杀掉朱友珪,那开封岂不是要消停了?唯有同时保全朱友贞和朱友珪两个人,开封才永无宁日!”
万皓听了这深之又深的心计,愈发好奇李存勖的为人。尽管火光冲天,他仍感到背后一阵阵发凉。
而后背发凉的不止万皓一个。
况七娘穿梭在黑暗的街巷之中,她知道,开封突然大乱,定是朱温死了。可是她不放心,她要亲眼看见朱温的尸体,她甚至想亲手割下朱温的头颅,为祁王,为李唐的血脉,为千千万万无辜死去的人报仇。
大梁的皇宫就在眼前,可四处都是朱友珪的布防,她虽武艺高强,但终究孤军难战。她只能先退至附近的小巷子里细细斟酌。正踌躇间,突然一声熟悉的脆响从身后传来。她敏捷地转身,只见小巷的尽头是一片无尽的黑暗。黑暗中,一个熟悉的轮廓慢慢浮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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