嬿婉及良时 嬿婉及良时 正文 72.语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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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div id="content">    此为防盗章  绿仪走了,含元殿便只有她一个奉茶宫人, 宁海总管没有表露出想再添一个的意思, 锦书也不去多问, 只埋头做自己的事情,其余一概不管。    大周十日一朝, 其余诸事皆是臣工上疏, 再请圣上御览批示。    偌大帝国的十五道与三百六十州,林林总总的事情总是不歇, 锦书在前殿侍奉时, 见得最多的, 便是圣上翻阅奏疏时蹙起的眉头, 与案上山一般, 散了又聚的奏疏。    有时候, 她也在心里悄悄的想,万人之上的子,其实也未必那样自在。    圣上勤勉,每日皆是早早起身,对着桌案上的奏疏消磨,今日也不例外。    锦书按部就班的奉茶之后, 便低眉顺眼的侍立一侧,如往常一般一言不发。    圣上依旧蹙着眉, 停笔看了一会儿, 才端起茶盏, 缓缓饮了一口, 随即又将目光重新转向面前奏疏。    殿外的日头从东升,至高悬,同此前那些时日一般,他都没有歇过。    锦书正以为圣上会如此一直到午膳时,他却将御笔搁在笔架上,对着案上展开的奏疏,沉默起来。    这本是同锦书无关的,她不动声色的用余光看了一眼,便重新垂下眼睫,继续做自己的木头人。    直到圣上靠到椅背上,有些惫懒的揉了揉额头,低声吩咐:“过来,研墨。”    锦书进了含元殿之后,他还不曾如此次这般,主动吩咐过什么,这话一入耳,几乎没能反应过来。    一侧的宁海心中雪亮,碍于御前不敢做声,只向她递了一个眼色过去,着意提点。    锦书随即明白过来,微微屈膝,应了声是,便挽起衣袖,将一侧玉瓶中的朱砂倒入砚台中,适量的添水候,拿了桐烟墨,动作轻缓的研磨。    圣上靠在椅背上,面色淡淡,目光低垂,不知是在看案上开着的奏疏,还是……在看她挽起衣袖之后露出的,略带慵懒的半截玉腕。    他不言语,锦书自然也不会出声,至于殿内的一众内侍,更是敛气屏声,只当自己的锯了嘴的葫芦。    锦书动作舒缓,有条不紊的研磨了半刻钟,细看砚台中的赤色,觉得与素日里圣上用的相差无几,便停了手,将剩下大半截的墨搁在一侧,默不作声的站在一边。    圣上扫了一眼砚台,抬眼看她,道:“研的不错。”    锦书轻声道:“圣上谬赞,奴婢不敢当。”    圣上笑了一笑,拿搁在笔架上的御笔蘸了一下,漫不经心的问:“在家的时候,也通文墨吗?”    这句话问的,既有些莫名,也有些危险。    锦书眼睑低垂,答得谦恭:“奴婢生母早逝,所以每逢她生辰忌日,便会抄录几卷佛经,所以略微懂些。”    圣上别有深意的看她,缓缓道:“看过《史记》吗?”    锦书气息微微一顿,道:“看过一些,只是囫囵吞枣,所以不通。”    “是吗,”圣上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只是换了一个姿势,面对着她,低声道:“上一次,朕问的那句话,你果真不知吗?”    “圣上明鉴,”锦书答得一丝不乱:“奴婢确实不知。”    “罢了,”圣上微微合眼,缓缓道:“大概……是朕想错了。”    锦书低着头,没有言语。    她不吭声,圣上也不多话,只是一起沉默着。    案上还有散乱的文书,他伸出手,随意的整理出来,成了薄薄的一沓。    有一页正处在靠近锦书的位置,他伸手过去,她又低垂着眼,恰恰瞧见他食指与中指上,因为长久书写留下的印子。    虽然那里早就生了薄茧,但这样一看,还是很明显的。    不知为什么,锦书见了,莫名心中一动。    圣上似乎是累了,示意她将一侧书架上的空白信封取出,将他整理出的那薄薄一沓文书递过去,示意她将其封起。    锦书并不磨蹭,也不慌乱,伸手接过,有条不紊的做完之后,重新递回他面前。    “朕倦的很,”圣上摆摆手,语气疲惫,道:“你替朕写几个字罢。”    替子执笔,便是前朝重臣也不敢,更何况是锦书这种初入宫廷的宫人。    “只写个信封,你怕什么,”她面色微变,正待推拒,圣上却先她一步开口,淡淡道:“朕还在,谁敢别的。”    他语气浅淡,却不容拒绝,锦书顿了一顿,便抿了抿唇,轻轻应道:“是。”    她没敢取圣上用惯的御笔,只是随意捡了一只狼毫笔用,一边挽起衣袖,叫那半截羊脂玉一般的腕子露出来,一边低声问:“圣上,信封上要写什么?”    圣上似是真的有些累了,靠在椅背上,语气也轻泛。    锦书凝神细听,便闻得“陈州”二字入耳,见他不再多言,便蘸了墨,提笔写了上去。    圣上靠在椅背上,懒洋洋的看着她动笔,见着那两个字从她笔下出来,忽然笑了。    “错了,”他直起腰,伸手到她落笔处,道:“是郴州,不是陈州。”    虽然读音相近,可陈州隶属河南道,郴州却是隶属江南道的。    锦书听他出声,随即便反应过来,不觉脸上一热,面有赧然。    她出了错漏,圣上却不动气,只是挽起衣袖,伸手另取一只信封,重新放到案上。    锦书以为他是要自己写,微红着脸,将手中狼毫笔放回笔架,手才伸到一半,腕子竟被他握住了,不觉一惊。    圣上却不看她,只是拉她到自己身边去,握住她手掌,亲自带着她,将郴州二字写在信封之上。    锦书的手微凉,圣上的手却很热,被他握住之后,那股热气,似乎从他手上,一直传到了她身上。    亏得锦书生性沉稳,才未曾露出异样。    那二字写完,圣上便松开了她的手,目光只落在信封上,似乎不觉自己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这两处虽是南辕北辙,读来却相似,写错了也没关系。”    “不过,”他道:“若要区分它们,倒也不难。”    锦书心中似昨夜秋雨纷扰,心乱如麻,圣上却微一侧身,目光直直望到她面上,缓缓道:“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    锦书听得险些怔住,下意识的去看他,却撞进他深沉而辽远的目光中,几乎要被吸进去,心中一顿,面上不觉微热。    躲避般的低下头,她低声道:“是淮海先生的词。”    她将目光收回,圣上却不曾,只定定的看着她,似乎在探寻什么一般。    锦书被他看的眼睫轻颤,难以开口,只低头不语,默不作声,心中极是窘迫。    圣上笑了一笑,却将食指探入砚中,蘸了一指朱红,伸手敷到她唇上。    红袖添香,樱唇含情,当真……美极。    圣上目光中似有无边星河,熠熠生辉,锦书心绪正乱,听他在侧了一句,心跳都险些失衡。    他看着她,低声:“——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清晨的气息爽朗中带着朝气,像是夏日里草木汇聚在一道,散发出的生机勃勃。    这一日,锦书如同往常一样,醒的很早。    圣上却比她更早一步。    她半伏在他怀里,缓缓睁开眼睛时,就见圣上已经醒了,面颊近在咫尺,正低头看她,不知在想些什么。    “醒了?”他看着她,这样道。    “是,”她怕圣上醉酒,记不得昨夜之事,徒生误会,便轻声解释:“您昨晚喝醉了。”    “没有,”圣上看着她,道:“朕很清醒。”    锦书想起他昨夜醺然醉态,不觉一笑:“醉酒的人,都是不肯承认自己醉了的。”    圣上也笑了,深深看她一眼,低头去吻她白皙的肩头:“真的没醉。”    “朕只是觉得,”他抬起头,目光落在她面上,诚挚道:“已经被拒绝了一次,再开口问,很丢脸。”    “若是借着醉后的时机去问,即使又被拒绝了,也不那么狼狈。”    锦书被他的一怔,随即明白过来,不由一笑。    圣上半靠在枕上,见她面上笑意盈盈,目光不觉柔和起来。    伸手轻抚她眉眼,他道:“取笑朕。”    锦书轻轻拨开他的手,答非所问:“时辰已经不早,您该起身了。”    她的话不对题,圣上也是一样,握住她手掌,他带着她的手去摸她的眉。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朕便觉得,你眉眼生的极美,当真动人。”    锦书想了一想,才知他的是七夕那夜,在怀安宫外初见时的事。    眉梢微动,她不觉一笑:“还要谢过圣上。”    谢他不曾追究,谢他没有强求,也谢他肯这样同自己话。    圣上也笑了,摇头道:“口不对心。”    “既然要谢朕,第二日,你到含元殿的时候,怎么一句话都不?”    锦书目光一转,道:“圣上日理万机,奴婢些许事,何须多提呢。”    圣上神色显然是不信她这辞,却也不曾再问,手指轻轻拂过她眉宇,低声道:“当真好看。”    他目光温和,似乎不是君主,而只是同心爱女子着绵绵情话的情郎。    锦书侧躺在塌上,对上他的眼神,忽的心中一动。    莞尔一笑,她伸手去触碰他高挺的鼻梁:“奴婢鼻子生的矮些,反倒羡慕您。”    “羡慕也没用,”圣上揽着她,躺回塌上去:“又不能给你。”    只一夜功夫,二人便相熟几分,隔着一层身份造就的鸿沟,居然也能这般笑几句。    锦书听得有趣,笑意尚停留在唇边,还未蔓延开来,圣上却凑到她耳边去,低声道:“不过,可以给我们的孩子。”    ~~~    今日并无朝议,也无甚大事,宁海既是含元殿的总管,也是圣上的奴才,最是知情识趣,自然不会早早过去搅扰。    他候在寝殿外边,竖着耳朵听里头的动静,唯恐圣上有吩咐,却被错过去了。    徒弟殷勤的递茶给他,扫一眼内殿,低声问:“师傅,您觉得……圣上会给锦书姑娘什么位分?”    “圣上的心思,谁能得准,”宁海皱着眉喝一口茶,伸出四指:“我预计……最起码是这个。”    ——四妃!    徒弟下意识的瞪大眼,好在还记得这里是含元殿,是以不敢高声:“怎么可能,便是再喜欢,出身也摆着呢。”    圣上正妻去的很早,登基时册封的也皆是府中旧人,未曾立后。    直到现在,宫中位分最高的,也不过是贤妃罢了。    皇后位属中宫,其下有贵德淑贤四妃,然后才是九嫔。    倘若真如宁海所,这位锦书姑娘,可就是名正言顺的越过那些出身公府名门的宫嫔,成为后宫第一人了。    “有什么不可能的?”    宁海扫了他一眼,嗤笑道:“什么公府,什么勋贵,还能高过圣上,贵过圣上吗?”    “在宫里,出身啊家族啊,都是虚的,”宁海望一眼内殿紧闭的门,沉声道:“圣宠与皇嗣,才是切切实实能捏在手里的东西。”    他正要提点自己徒弟,就听内殿里有声响传出,将茶盏放下,快步走到门边,恭声问过之后,推门走了进去。    锦书衣着齐整,鬓发如云,如往常一般向他施礼:“总管。”    宁海笑着躲开了,没有受她的礼。    虽然身份未定,她却也已经是圣上的人,他生受她的礼,未免不过去。    不易察觉的看了锦书一眼,内侍总管心下生出几分惊疑,只是碍于圣上还在,未敢表露出分毫。    从脸上看,她可是……一点儿承恩过后的样子都没有。    ——怎么回事?    圣上已然穿戴整齐,正坐在一侧案前的椅子上,看着宁海眼底狐疑的样子发笑。    锦书心性沉稳,脸上一丝异样也无,向圣上施礼道:“奴婢告退。”    “去吧,”圣上撑着下颌,懒洋洋的朝她一笑:“稍后的茶沏浓些,早些晾着。”    锦书轻轻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圣上,”宁海心的道:“清晨喝浓茶,于身体无益。”    圣上看他一眼,语气轻和:“败火。”    宁海听得一头雾水,又不敢问,只笑了笑,压住满心疑惑,吩咐人入内侍奉。    圣上自然不会为他解释什么。    也只有在圣上往外间洗漱的时候,内侍总管才往床榻上扫了一眼。    整齐干净,并没有男女欢爱过后的痕迹。    他昨夜便守在外边,内殿既没有叫水,也没有吩咐人收拾。    想来,是真的不曾发生什么。    “这算是哪门子事儿啊,”宫中都是人精,徒弟也看出这一点,心翼翼的问:“圣上到底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什么意思,我怎么知道是什么意思!”    宁海自己还糊涂着呢,哪里能给他解惑。    ——怎么着,难不成是上了床,临了了,圣上又发现自己不喜欢?    不能啊,回想起圣上方才同锦书应答的样子,面上全是宠爱,可不像是不喜欢的样子。    ——那是怎么回事,锦书自己不愿意,给推了?    也不对呀,两个人起话来,还是隐约透着亲密的。    宁海脑袋有点大,牵涉到圣上,又不敢胡思乱想,终于吩咐内殿的内侍道:“把嘴闭的严严实实的,不然,仔细你们的皮,知道吗?”    含元殿的内侍,第一要务就是嘴巴闭的严,一众内侍听了,当即规规矩矩的点头。    这一日就这样过去了,只是,却也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在宫中沉浮已久的内侍总管,第一次发觉,自己也不是那么聪明的。    不然,怎么看不懂圣上跟锦书的关系呢。    若是不亲近,那是骗鬼呢,圣上待锦书如此亲厚,含元殿里任谁都看得出来。    可若是亲近,直到现在,锦书可都没侍寝呢。    来也怪,只是十几岁的姑娘,心思怎么这样稳得住,一丝一毫都不乱。    那日之后,无论见了谁,锦书都是同之前一般,该打招呼的打招呼,该行礼的行礼。    既不骄纵,也不气虚,只当没那回事一样。    圣上若是赏了东西,她便收着,若是冷了脸,也不在乎,什么时候都是淡淡的。    宁海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在人身上明白,宠辱不惊这四个字的真正含义。    不过,有一点,他却看得很明白。    这一回,圣上是真的栽进去了。    男女之间的情爱,同彼此之间的身份并没什么干系,无非是一个爱的深些,一个爱的浅些罢了。    不管什么时候,入局更深的人,总是会更加的隐忍退避。    即使是人间帝王,也不会有任何的例外。    他自幼跟在圣上身边,自认对于圣上是有所了解的。    圣上身边有过很多女人,但这样对待的,却只有锦书一个。    他规整克制的过了这么多年,年过而立才遇上这样能撩拨他心弦的女人,无论会如何热切,宁海都不觉得吃惊。    一本奏疏翻开,圣上目光在前殿中四望的时候,最后总会落到锦书身上去。    她也不抬头,只是低眉顺眼的垂首,神情淡淡,似乎是一座剔透的玉雕,始终沉默着。    对此一无所知。    也只有他,在圣上身边,才看得见他目光中柔情蜜意。    在这个时候,克制而又肃整的子,也会像是情窦初开的少年一样,装作漫不经心的,将她望了又望。    窗外的日光漫漫,当真绵长。    莫姚望一个从六品的官,便是三省六部中的长官们见了,怕也会客客气气的打个招呼。    倒不是这些他们畏惧这几个内侍,而是交个好,结个善缘。    ——指不定,自己哪一便能用到人家呢。    用到了在临阵磨枪,可就什么都晚了。    姚望的客气,那内侍也不拿乔,只是笑着摇头,客气的奉承几句,全了姚望的面子。    能够留在含元殿侍奉的,哪一个不精明,心知锦书是圣上的心尖子,眼见着就要飞黄腾达,更不会为自己树敌,平白开罪姚家人。    “姚大人,”笑着同姚望了一会儿,那内侍便将话题转到了正处:“锦书姑娘托我给两位公子带信,您看看,方不方便请二位公子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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