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元十八年六月二十日,沈绥与张若菡成为了母亲。张若菡在这一日午间开始分娩,孩子一直到晚间酉初时分才顺利降生。小凰儿虽出生时有些凶险,但好在很健康,体重比一般的新生儿要重,哭声也非常响亮。可以想见,这孩子未来一定相当健康。
初为人母的感受异常新奇,两位母亲陷入了措手不及的幸福之中。在孩子诞生后的几天之内,两人都围着孩子团团转。而这个孩子,俨然迅速成为了千羽门内所有人的重点关注对象,不仅仅是两位母亲,小姑姑沈缙,颦娘、无涯、忽陀,一个个都把这个孩子宠到了天上去。只要有空,他们就会围在孩子身边,哪怕只是盯着看孩子睡觉,也能看上好几个时辰。
尤其是颦娘,她早年间滑胎又丧夫,以致终生未能有自己的孩子。那个未能来到世间的孩子一直是她毕生的遗憾与痛楚,如今凰儿的诞生,带给了她难以言喻的慰藉与甜蜜,她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孩子,虽然她亦没有什么经验,可显然她曾经准备充足,当年学会的知识,如今又能派上用场了。
由于张若菡生产凶险,最初几日身子实在虚弱,因而孩子那几日雇了当地的乳母来喂养。但是待张若菡缓过劲来,她坚持要自己喂养孩子,乳母也就未再用过。这孩子真是贪吃,好在,张若菡母乳充裕。
沈绥开始跟着颦娘手把手地学如何照顾孩子,从最基础地如何抱孩子,到给孩子换尿布,哄孩子。沈绥学得非常快,而且她自己也总结出了一套心得。说也奇怪,孩子每当哭闹,她总能准确地猜出哭闹的原因,很快就将孩子哄得开心起来。颦娘笑言,到底是自己的崽,知道孩子在想什么。
凰儿其实很乖巧,并不很闹人,夜里睡得熟,从不吵两位母亲。她成长迅速,出生后十日,已然长成了一个圆滚滚、胖乎乎的白团子。沈绥说,都是因为这小家伙太贪吃了,张若菡每天要花上好长的时间为其哺乳。沈绥心疼张若菡,所以每每小贪吃鬼吃饱了,沈绥都会假意打她小屁屁,然后惹来张若菡的白眼。
沈绥不止一次庆幸,当初受孕时,自己的血液改善了张若菡的体质。因而,虽然生产凶险,大大折损了张若菡的身体,但她却恢复得很快。坐月子期间,她的精神一天比一天好,十天之后,亦能下地走动了。大概到了二十天时,她行动已然与常人无异。只是,不知是何原因,原本怀孕时丰腴起来的身子,却再度瘦了下去,好在并非因病而瘦,大约是张若菡天生便是纤瘦的体型,她的身体会自行调节。沈绥只觉得,眼下张若菡的身段愈发曼妙美好了。而她身上那绽放出的母性的光辉,融合在她从前清丽绝尘、淡雅高洁的气质之中,仿若菩萨一般温善悲悯,带来了一种难以形容的全新魅力,美好极了,她真是一刻也移不开眼去。
这二十天,沈绥几乎没有精力去思考除了孩子之外的任何事。她将接收各方消息,分析局势等事务全权交由呼延卓马与忽陀进行处理,她自己全身心地投入了照顾张若菡与孩子的生活中。只是犹是如此,二十天了,呼延卓马与忽陀也并未有任何新消息向她报告,她难免还是有些在意。
倒是她托人将孩子出生的消息传到幽州,李瑾月的回信很快就来了。卯卯这家伙,要她们预留义母的位置给她,还寄了一块银锁来,上面刻着“义母晋国公主赠”的字样。就连杨玉环都抢着要当义姐,还送了一对漂亮的金手镯,一对脚镯银铃。李瑾月会将凰儿收为螟蛉,沈绥倒不意外,这本就是商量好的事。而孩子出生的消息,显然也让身在幽州的张氏父子得知了。当了外祖父与舅父的张氏父子,可谓百感交集。回信中,亦有他们的亲笔信,信中言辞恳切,言道只恨相隔千里,迫切想要尽快重逢,抱一抱小凰儿。
其实关于张氏父子,沈绥一直很犹豫是否要将凰儿诞生的消息告知他们,尤其是,让他们知晓孩子是个女孩。毕竟,她与莲婢之间,是不可能有儿子的,而在张氏父子看来,生子显然比生女更为重要。此后,她与莲婢是否还会有孩子很难说,或许凰儿就是她们唯一的孩子。那么这个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在外界看来就更为重要了。
沈绥与张若菡谈过这件事,是否要将凰儿当做男孩来抚养。沈绥内心是不愿的,而张若菡更是一口回绝。
“凰儿是女子,又有什么不好?她为何要承受她原本不必承受的压力?外界对于我们俩的压力,自有我们俩来承担,孩子只需自然快乐地长大,这才是我想要的。”
“我何尝想让她女扮男装?我自己就是前车之鉴,我知道女扮男装的痛苦。可是……外界给与我们的压力,孩子并非完全感受不到。将来,作为我们唯一的女儿,她必然有着需要承担压力的一日。我只希望,她能够尽量轻松一些。”
“赤糸,尹氏的血脉,不需要外界那些庸俗的伦理去束缚。凰儿是女孩子,不论她未来是选择与女子结合还是男子,我们都不会反对的。她会传承血脉,鸾凰血脉绝不会断绝。”张若菡坚持道。
“她如何能以女子的身份与女子光明正大地结合,如果她未来倾心的伴侣是女子,又当如何是好。”沈绥很忧心。
“赤糸,我问你,如若当年没有太平公主府的大火,你身为云安县主尹子绩,还会不会来娶我?”张若菡盯着她。
“我……”沈绥语塞。
张若菡软下语气,侧首靠在她肩头,道:“莫忧心,你难道不想孩子从小就快乐地长大?我们不能替孩子做这样的决定,她的人生,需要她自己去选择。我们要做的,只是在她背后支持,在她走上歧路之前进行引导,不是吗?”
最终,沈绥还是遵从了张若菡的意见,就让这个孩子无忧无虑地长大罢,一切的艰难险阻,她们身为母亲,自然会为她扫除。
……
孩子出生后二十天,时间已然进入七月,西北的气候也早已变得干燥炎热起来。初十这一日,沈绥召了忽陀来问话。忽陀说,司马承祯那边的黑羽快鹰至今未有出现,他派了白浩每日飞到前方去探查,奈何白浩也没有带回任何消息。沈绥心中觉得有些不妙,按理说,二十天,他们应该已经到达楼兰古城了,这是出了什么事?为何消息迟迟不传回?
“再加派些人手在周边搜索,看看有没有来往的商队,询问一下那边的情况。另外,再多放出几只鹰去。”
“大郎,会不会……”忽陀蹙着眉望着她。
“先不要这么悲观,再等几日,如果实在没有消息,我们再出发亲自去。”沈绥道。
“您还是要亲自去吗?”忽陀问。
“这是必然的,此事不了,何来的安宁?”沈绥叹息,“我知道眼下凰儿刚出生,我实在走不开,但是……人命关天,我也不能对前方的人不管不顾。若是真的到了那一步,我会先让人将莲婢和凰儿送回去,她们不能再跟着我了。”
忽陀点点头,大概是觉得话题太过沉重,他嘿嘿一笑,道:
“大郎,前些天您让我们做的东西,我们做好了。”
“哦?”沈绥面露笑容,“带我去看看。”
当日傍晚用过晚食,张若菡正在屋中点灯,准备一面看书一面顾看凰儿。小家伙刚吃完奶,吹着奶泡泡进入了梦乡。无忧无虑的模样,让身处恶劣环境中的张若菡心中温暖又安慰。
房门缓缓打开了,沈绥抱着一个大家伙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张若菡定睛一瞧,发现她怀中抱着的是一张小床。这小床造型很奇怪,四面有着围栏,还能左右摇晃,放在地上,还有滚轮可以滚动。沈绥轻轻将小床推到她们的大床榻边缘,蹲下身将轮子上的一个卡扣往下一拨,顿时轮子便被卡住了。
张若菡向她投去好奇的目光,沈绥笑嘻嘻的,竖了根手指在唇上,示意她别出声。然后去取了被褥,垫在小床内,随即探身到床边,小心翼翼抱起凰儿,将她缓缓放进了小床之中。
“这是何物?真是精巧。”张若菡走到近旁瞧看。
“我唤它摇篮床。孩子总和我们睡,我夜里翻身实在担心压着她,有了这个小床,总算能安心了。”
“你刚做的?我怎么没见你动手呢。”张若菡问。
“嗯,前些天画了图纸,让这城营里的工匠按照图纸做的。这东西简单,一般的工匠都能做出来。”沈绥笑道,“以后哄孩子睡觉,只需这样轻轻摇晃,孩子很快就能睡了。”
“你真聪明……”张若菡轻叹。
沈绥看着她,片刻后伸出手臂将她揽入怀中,靠着她的额头道:
“莲婢,我有话要和你说。”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张若菡垂着眸子,低语道,“孩子都出生二十天了,我知道你担心司马道长他们。我也知道……你还是要去的……”
“我必须去,否则,留下这样的隐患,真相不明,幕后黑手的身份不明,我们如何去过安宁的日子,我也没有办法给孩子一个美好的未来。”
“我懂的。”张若菡道。
“再过几天,如果还没消息,我就派人送你和孩子,还有琴奴、颦娘她们回去。你们先回洛阳,那里是千羽门的总部,能护你们周全……”
“不,我至少要留在这里。洛阳太远了……”张若菡道。
“莲婢……这里不安全,千羽门人手不够,我没有办法护你们周全。”
“你想我们安全,我们亦想你安全。你孤身一人深入险境,我怎么能缩在后方毫不在意?至少距离近些,我还能安心些。”张若菡道。
沈绥不知道该如何劝说张若菡,她只是蹙着眉,收紧了揽着她的手臂。张若菡窝在她怀中,默然不语。
她们在沉默中入睡,本以为心事很重难以入眠,可二人却还是迷迷糊糊地相拥着睡着了。
那一夜很静,静到时间都停止了一般。整个楼兰府军城营内鸦雀无声,唯有城头值守的班房内有着些许光亮,困倦的士兵守夜,眼皮打架般睁不开。
士兵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去盆中捧了凉水洗了洗脸,然后开了班房门,打算去解个手。刚路过城头瞭望塔时,他隐约看到了一个黑影在城门远方,正往大漠深处行去,怀中似乎还抱着个什么。他眯了眯眼,以为自己眼花了,揉了揉眼,那黑影却不见了。
他不在意地打了个呵欠,挠着后脑勺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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