酱己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懦弱,搞笑,还有脱线……
顾莲一直觉得她已经活的够食物链底端了,然而酱己就是有那个本事能让所有人都不垫底,硬生生地坐牢食物链最末端的位置。
有他在,她才觉得能够在一群厉害的让人喘不过气的人中找到一个支。有人欺负她,她就欺负他,反正他也不敢欺负回来……
他不敢……
一颗头颅飞了过去。
热血顺着风溅到了她写满惊恐的脸上,一切都成了慢动作,一格、一格,现实如斯残酷,如同用血描一幅沙雕,在每一秒钟里精心刻画着盛大的凋谢,身首异处,死无全尸。
顾莲浑身冰冷,动弹不得。
不,这怎么可能?睡前还在戳她痛处自鸣得意的魂淡,怎么可能就这么突然……突然的……泪腺仿佛是被拧开的水龙头,眼泪哗地一下涌了出来,花了她的视线。她不信,不想信!她的眼睛追随着他飞出去的头颅,阳光炽烈,高空蔚蓝,空气中飞出去的血花开的凄美绝艳,美的如一副画,定格在此时、此刻、此地。
顾莲恍恍惚惚,手脚冷得受不住,直打哆嗦,直到一只脚出现在了视野中。
沾了血迹的鞋,灰不溜秋,在奔波中早就看不出本来的成色。
她看到它走近酱己双眼圆睁的头颅。
她看到那只鞋头翘了起来。
她看到……它轻巧地将头颅颠了起来,举足轻重,如同高中男生顽皮而又自信地垫着足球,故作漫不经心地炫耀着技巧。那只鞋子的主人注意到了她的视线,偏过头对她轻轻一笑,俯视的视线温润如春雨,似能暖化人心。
顾莲只觉得一腔子热血冻结成冰渣子,冷得直哆嗦。
“终于把他引出来了。”白石微笑着道,玉一般的温和莹润,沾了血的手如同白玉微瑕,让人有一种恨不得上前替他擦干净的冲动,声线温柔亲切,出的话却残酷无情,“这家伙倒是警觉,加了这么多料还是逃掉了,原先是我瞧了他。本来也只是想着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还留在原地,没想到真的只是稍一引诱就窜出来了,未免太没有耐性了。”
他微微偏过头,看着少女眼中聚起的清亮的火光,如同销金熔岩的落日,又如漆黑夜里燃烧的火把,灼灼耀目。明明被缚双手躺倒在地,偏生没有半分狼狈,反而如同踩在他头一般的倔强愤怒,熊熊烈火烧出一把迫人的气势沉沉压向他。
她比头的太阳还要耀眼。
明亮、清澈,很……漂亮。
——让人想要生生折断、生生揉碎、生生撕裂毁坏拉杂摧烧之的漂亮。
白石黑润的眼睛亮亮的,唇边笑意扩大,他脚尖一颠,忽而就把那颗人头轻巧的踢了起来。头颅翻滚了一圈,在空中高高抛起,停滞了一息,又无力地坠落。
那是种怎样的情景啊。
毫无预兆地,一股怒气从肚腹腾地往上冲,她喉咙发甜,头一次体会到暴怒到头皮发炸的感觉,噼里啪啦的愤怒火星在血液里炸开。脑中嗡嗡直响,充斥着身体的再不是血肉,而是不断膨胀的情绪,发酵、发酵,挤压着全部的知觉,愤怒与悲伤在血管处埋下了成吨的tnt,她必须用尽全部的自制力才能遏制体内的沸腾与爆炸。可她为什么要遏制?为什么要?!
情绪就这样,彻底失控了。
耳边轰地一声,不知什么东西炸了开来,眼前似覆了一层蒙蒙的血色,有什么东西从体内产生,而又被外界强大的力量拉扯吸取,一丝丝的力量从她的身躯里逃逸。
世界在一瞬间成了信号不好的电视,出现了扭曲的磁纹。裂隙如钉子般锐利地插在空气被撕裂的地方,弥漫慈祥与温柔的蔚蓝天空咧嘴笑了,露出狰狞漆黑的獠牙,深处是一望无际的黑渊。
时间定格了。
远处的云还在悠悠飘荡,视线尽头的砂砾还在沙沙滚动,被晒得如铁板一样滚烫的车子反射着刺眼的光芒,闪闪发亮。
然而那颗人头却在落地前一刻定在了半空中,如同有人拿着十字架温柔地镇住了这具躯壳的亡魂。白石的脚才收回,右膝盖微微屈起,脸上的表情停留在略微的诧异刚刚展开的阶段,笑容显得很奇妙。拳王和维森似乎想要转过身来,头与身体形成了怪异的角度,拳王刚硬的眼神流淌出诧异,而维森已经下意识的把手伸向后腰处。
仿佛被时间老人苍老的手轻轻一,画面静止,人物石化,连声音都被看不见的黑洞吸食掉了。耳边是沉沉的难听的呼吸声,宛如功率不够的大风箱,光是听着就觉得费劲。顾莲的意识沉重如石磨,头痛得像被铁锤在脑海深处一下一下敲击似的,疼的恨不能直接把脑袋劈裂。
短暂的一瞬间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她感觉连骨髓深处都被掏空榨尽,整个空间都在与她作对抗争似的吸干了她的灵魂,抬指的力气都不剩余。
直到过了几息功夫,她才意识到那沉重的呼吸声正是来自于自己,而牢牢绑缚着自己的绳索尽皆断裂。她怔愣了一秒,不等反应过来,便朝着酱己圆睁的脑袋扑去。
如伏特加般浓烈火辣的情绪刺激了她,然而虚弱的身体却让她刚踏出第一步便跪倒在地。膝盖磨破了皮,沙拉拉地疼,被割破放血的手腕着了火一般燃烧着血液,身体都疼得不像是自己的了。
就算是她摔倒的时候,黑幽幽的眼睛依然固执地盯着酱己,死死地盯着。她试着站了几次,每回都刚刚起来半个拳头高便又摔了下去。
摔就摔吧。她想着,死咬着嘴唇往前挪。一只手费力地抬起,往前抓住一把干枯的沙石,榨着残余的力量重重往前一摔,而后再伸手,重复之前的步骤。她已经感觉不到疼了,也感觉不到时间的流失,她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天大地阔,世界寂静,她只是一个被石头一样固执的念头驱动的破布娃娃,再烂也不心疼。
她终于来到了酱己旁边。
她颤抖着伸出手。
白净柔软的指尖早就被磨破,沾满了斑斑血迹,如同梅染白玉,在阳光下透明得似能就此融化。这双光是看着就让人心颤的手,一一,执拗而又温柔地,抚上了酱己的脸庞。
在接触到尚有余温的酱己的肌肤的一刹那,一种被热水泡过一般又酸又软的心情骤然在心中化开,人似一株干涸的植物被久逢的甘露滋润,枯萎的枝叶舒展开来,她活了过来,眼睛被亮了,似黑夜中燃起的蜡烛,却又那么悲伤。
又有人死了。
这个难看的、讨厌的……吃人的世界。
她一也不明白为什么人会这么轻轻松松的死去。这个世界不该是这个样子的,它不应该是这个形状的,它本该更加温柔、更加和平、更加……更加……
头疼欲裂,但心里却又似比什么时候都要清明。
心里有一个一直存在却被忽略的声音,突然在耳边细语:为什么要忍呢?
对啊,为什么要忍呢?
抱着一颗血液将滴未滴的头颅,少女瘫坐在地上,脸上出现了恍惚而又奇妙的微笑,似哭非哭,大彻大悟。
不忍了,再也不忍了。
这么压抑着自己,又有什么意思呢?
就让一切都这么结束掉吧。
脑袋里的某些意识被敲成了碎片,与此同时,顾莲周围的风景逐渐解冻,似一只滴滴答答融化了一半的冰淇淋一般缓慢迟滞地动了起来。
维森发现他能动了。手随着惯性摸到了别在后腰上的武器,然而由于过于震惊,他只是握住了,却没有拔出来,睁大了眼睛愣愣看着顾莲。白石的惊讶缓慢展开,定定望着她,翘起的唇角依然固定在脸上,如同一张撕不下来的薄面具。
时空对他们的限制彻底消失,世界恢复了正常,然而他们被刚刚发生的事情夺去了全部的注意力,眼前顾自轻轻抚摸着怀中酱己的头发的少女陷入了悲伤而奇怪的世界中,明明是最脆弱的时刻,他们却不知为何无法动弹。
——他们被恐惧所束缚住,面对连时空都被控制住的力量,从心底感到无力与服从。
只有一个人,率先反应了过来!
一阵微风扫过,扬起了顾莲一缕头发。紧接着,一只粗糙冰冷的大掌,牢牢锁住了顾莲脆嫩的脖子。这只手的主人曾在同一天用一双强硬中带着柔和的眼神凝望着她,这双手也不是没有在旅途过程中朝她伸来提供无声的帮助。他是那样好的一个旅伴,强大,自信,虽然强势又大男子主义,却不会计算对别人的好,对弱者有着天然的保护欲。
然此时,他却冰冷地握着她的生命,眼中杀气弥漫。(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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