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工部侍郎廷就炸开了锅。
早朝上,皇上因昨晚歹徒闯入官署盗图并打伤朝廷官员的事雷霆震怒。由于当时图纸是存放在侍郎廷的,皇上与多数官员都认为侍郎廷有保存不善之过,对刘应须一顿怒斥,记过罚俸。
案发现场再次发现双麒麟图案,表明又是长生教所为。他们盗窃了政事堂的布局图纸和防危密室构造图,也就对政事堂的防务了如指掌了。得知这个消息后,政事堂内人人自危,尤其是殷济恒,甚至被刺激到头风发作,差点在朝上厥了过去。
顾清宁上奏说,能够再为政事堂构画新的防危密室图纸,并调整改造政事堂结构,让政事堂得以重新布防,不让歹人对政事堂内官员有下手之机,这才稍能安住政事堂诸员之心,加上她带一身伤上朝惹人痛惜,少有人会把罪责迁到她头上,只对她又敬又佩,皇上听完她的奏言,也对她示以嘉奖。
如此一来,刘应须岂能气顺?到官署署事,看到廷内自己的公房一团糟,还有刑部人员在来来回回地探查,就大动肝火,逮着下属就无端训斥以泄自己的怨气。
点卯完,顾清宁先去尚书堂向殷韶初秉事,之后他们商量再为政事堂重新构建图纸,刚想把刘应须叫过去一起决策,就听到侍郎廷那边人仰马翻的。殷韶初无奈,就与顾清宁一同往那边去看看,还没进廷内就听到刘应须训斥刑部人动作磨蹭没有进展的怒言。
殷韶初与顾清宁相视,笑笑,他摇头道:“顾郎中,你上司的脾气真够大的。”
顾清宁也讽笑起来:“殷尚书,你下级的脾气也不小嘛。”
两人投契地乐着,在踏进侍郎廷之前,殷韶初调整了下面部表情,对她道:“顾郎中见过本部发火的样子吗?”
顾清宁憋着笑摇头:“没有,不敢见。”
殷韶初双掌揉揉脸道:“那今日你能见着了……待会儿配合点。”
她捂嘴,止笑,点头:“是,下官明白。”
进去之后,侍郎廷的属员正忙着收拾被歹人翻乱的大堂,刘应须忙着拿手下人撒气,他坐在堂上侧头与刑部查案官员说话,也不知道人家说了什么开罪他了,他气得把手中茶杯都掷了出去,瓷片碎了一地,茶水溅了一滩。
顾清宁眼疾手快推了前面的殷韶初一把,让殷韶初一脚踩进了那滩水中,溅湿了官靴,接着她就叫唤起来,作赶着去扶殷韶初的样子,“诶呀,尚书大人小心!别滑倒了!摔着就不好了!”
她这一声让廷内人和殷韶初都受了惊,刘应须立马变了脸色下堂来迎,殷韶初迅速反应过来,摆出一脸怒色,一边踢着地上碎片,一边对跑到面前的刘应须吼道:“这是干什么?刘侍郎你建房子不在行,拆房子倒是很上手啊?都乱成什么样了?你这是侍郎廷还是菜市口呢?”
菜市口这三个字一下子把刘应须吓得不轻,连连哈腰赔罪,请殷韶初上座。
顾清宁随在殷韶初身旁,小心地伺候着,看起来颇为紧张,向刘应须见礼后,又环顾一遍侍郎廷,问道:“侍郎大人方才是怎么了?为何对刑部同僚大动肝火?”
刘应须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地,遮遮掩掩,终不得不说了:“方才……他们查案的竟然归咎是我们保存不善……我难免生气,这话说得,好像谁能预知到长生教会……”
不由他嘟囔完,殷韶初沉着脸呛他道:“人家说的不在理吗?刘侍郎你有什么可气的?”
刘应须眼见殷韶初怒气难收,便预感事情不妙,“大人……”
殷韶初似是烦厌他这一副刻意低眉顺眼的样子,撇开目光去看正在查案取证的刑部人,恼火之色尽显:“朝上,皇上都说了,这件事固然罪在邪教匪类,但我们工部也是难以推责,图怎么说都是在工部丢的,若我们保护严密,怎会让那些贼人轻易得手?本部是信任刘侍郎你,故而让你全权监管跟进防危密室的工事,所有图纸只要过了你这一关,本部都未曾多问一句!”
殷韶初越说越激动,重重地敲了几下桌案,叱问:“而你呢?那么重要的图纸竟然就丢在这侍郎廷大堂上!刘侍郎你是放着请贼人来偷吗?本以为你为官多年资历深厚做事谨慎,谁想你竟如此不知轻重!”
吓得刘应须噗通跪下,磕头认责。
殷韶初看着他,冷静下来,却更让人心颤。眼见此时的殷韶初,顾清宁都差点以为他是真的动怒了。
她为了配合殷韶初,自然将自己放在了“红脸”的位置,在他们话语停歇时,接音作势劝道:“尚书大人勿怒,侍郎大人毕竟是刚到工部任职不久,还未完全掌握署中各项规程,对工事又不是非常熟悉,难免有些疏漏……”
殷韶初转眸看向她,满面严肃,目光深沉不见底,平静道:“是,刘侍郎的确不够熟悉工事,尤其是于此关头,官署防危密室这种大工事,应当由一个非常熟悉非常在行的人来提领掌控,而这个人……莫不如,顾郎中你。”
顾清宁心中怔忪,她的确未料到殷韶初会有此意,她本来也只不过想给刘应须找点霉头让他吃点亏而已,没有妄想借此跟他争权……然而殷韶初今日却直接,给了她。
“以后刘侍郎你就不用管这项工事了,此后防危密室的工事将由顾郎中全权负责,工事进度直接向我禀奏,图纸一律暂放在郎中院保管。”
……
顾清宁这才明白,殷韶初今日演这一场戏,不是为了教训刘应须,而是为了把这项重任大权夺给她。
领命之后,顾清宁就没说过话了。两人出了侍郎廷后,殷韶初一改脸色,立马眉开眼笑,伸展了下四肢,得意道:“清宁,怎么样?本部还是很有官威的吧?”
她此时只觉得心中五味陈杂,不知该做何感想,“谢谢你,尚书大人。”
听她忽然严肃起来,殷韶初转头看了她一下,眼神有了些许微妙的变化,“清宁啊清宁……”
他们俩人走出侍郎廷,就见尚书堂的人赶来找殷韶初秉事,匆匆道:“大人,刑部高级亲自来我部查案,已到官署外了。”
“既是查案,直接报与刘侍郎就行了,难不成还要我去外面迎接啊?”他有些纳闷自己手下人怎么会这么不懂规矩,故意玩笑了一句。
下属顺口气回道:“可刑部侍郎殷大人都到了呀,卑职觉得应当知会大人。”
殷韶初笑了出来,“原来是我三弟来了,呀,刑部侍郎亲自驾临查案,我们工部好大的面子,顾郎中,快与本部一起去迎接。”
他们玩笑着,便绕过了尚书堂,出了官署内廷,刑部一行人已到外廷,殷齐修领着部下走在最前面,不过他似乎是想直接先进尚书堂跟殷韶初见面,所以走在对面的通廊上,与殷韶初他们隔着一个外廷的距离。
这次,与殷齐修一齐来到工部的,还有卢远思。
……
殷韶初一见自家弟兄,也没拘束了,直接隔着老远向那边喊了一声:“殷侍郎!”
刑部一行人闻声转头,看到这边的两位工部高层,下属们已附手向这边见礼,殷齐修挺随意的,听到哥哥故意唤自己这一声就笑了出来,不过转眼一看他身旁的顾清宁,眉头不由地一皱。
卢远思没想到这一进工部便能见到顾清宁,此时已退后几步,以同僚为掩,把脸埋得更低,生怕与顾清宁直面。
殷齐修往回走,欲穿过横向通廊去往那边与殷韶初说话,转身时,后面的卢远思凑近一些,低声道:“大人,查案要紧,不如大人先去与殷尚书会面洽谈,卑职们就此且去侍郎廷与我部同僚交接?”
殷齐修侧目看了她一眼,察觉出她此时有些掩不住的紧张,心中生疑,想她是在躲避什么,而没点破,只同意让他们先走,他独自去见殷韶初和顾清宁。
殷韶初与顾清宁也在向这边走,越来越近,卢远思连忙转身与众人一起行进,勉强维持镇静。
顾清宁的确往工部属员这边多瞧了几眼,在他们走过转角处时,她远远看着,有一个一闪而过的侧脸似是眼熟,不过殷齐修已到面前,她就没有多看了,未加留心。
殷家两兄弟见面互相打趣几句,然后顾清宁以下官之礼与殷齐修见礼,殷齐修只冷漠地看看她,讽道:“顾郎中昨晚伤得不轻?真够狠的,好好的一张脸,况且是一张女子的脸,都能下如此狠手?”
顾清宁不想理会他的阴阳怪气,只生硬地回道:“多谢大人关心。”
殷韶初知道他对顾家人心有芥蒂,玩笑着缓解气氛道:“可不是嘛,那些邪教匪类可没有三弟你这样怜香惜玉的心。”
“二哥也挺紧张你这位得力属下嘛?那我得跟尚书大人打声招呼,我此来不光是为了审查案发现场,且要亲自通知顾郎中配合刑部审查。”殷齐修说着,又看向顾清宁。
顾清宁道:“侍郎大人若要取下官的证词,只待审案时让人传下官为证便是,何劳亲自跑一趟?”
殷齐修驻足,正对顾清宁,面色冰冷,从袖间拿出一封“传审令”,支到她面前:“因为,不是要顾郎中你作证人受审,而是,嫌犯。”
顾清宁一愣,作难以置信状,疑惑道:“侍郎大人怀疑我与此案有关?可这明明是长生教所为啊?”
一旁的殷韶初更觉突然,只看着殷齐修在顾清宁面前锋芒毕露,侃侃道:“可是,从刑部搜集的证据证言来看,顾郎中你确有嫌疑。”
顾清宁从他手中拿过传审令,故意摆出冷脸,附礼道:“还请大人明言,下官有何嫌疑?”
殷齐修毫不犹豫,脱口道:“第一,时间,本官了解到,顾郎中你昨天早上才赶完政事堂的防危密室图纸,连带政事堂建筑构造图一齐交到了贵部侍郎廷,而刘侍郎本打算前一天散值前就将这两幅图送到政事堂的,却因为你没有及时完成而耽误了,只能将这两幅图暂放于侍郎廷,且按照刘侍郎的安排,这两幅图只会在工部留这么一晚,而刚好就是这一晚出了事情。是不是太巧了?”
“第二,地点,这两幅图之前一直在你的郎中院,就算那些邪教人士早看准了目标,那他们也还有大把的机会在郎中院动手,况且侍郎廷的守卫比郎中院森严许多,他们没道理选难而避轻。但这图偏偏是在侍郎廷丢失的,而且因为你的‘耽误’,他们才有在侍郎廷动手的时间。这也是巧合?”
“第三,消息,那些邪教人士能够进入已经加强巡防的工部官署,必然是在行事前对官署布局有过一番了解,之后才能避开守卫准确无误地找到侍郎廷,找到图纸所在的公房。再反过来推论,他们为什么这么了解工部布局?为什么知道图纸在侍郎廷而不是在别处?很有可能是因为有官署内部人员给他们通风报信,甚至是给他们引路,不是吗?而那晚只有顾郎中你在官署中,而且很‘凑巧’地碰上了他们……”
“第四,动机,因图纸在侍郎廷丢失,刘侍郎受皇上斥责,险有丢官的危机,而他若被撤了,谁最得利?图纸丢了,顾郎中你还能凭记忆再画,不会有太大损失,反而给你换来了出头之机,不是吗?就像早朝上,刘侍郎殷尚书都受了皇上责难,只有顾郎中你得到了嘉奖……”
逻辑合理,细节完整,步步推敲,可以说,殷齐修这一番疑问是再严密敏锐不过的,可以说,他的怀疑完全成立。
在他说的时候,殷韶初一直看着顾清宁,想从她面上看出破绽,或是期待她作出辩驳,可她只是无辜的失措,对殷齐修的声声质问报以莫名其妙的态度。
殷齐修说完之后,她竟笑了起来,那坦然无畏的样子简直可以令人相信她与这一切无关,明明是被人构陷。
“天哪,今日才让下官领教到刑部侍郎大人的厉害……啧啧,这查案之人果然得体察细微,眼见常人不可见之事,思考常人琢磨不透之事,真是厉害啊。”这的确是她的真心感叹。
殷齐修漠然道:“顾郎中你就没什么要与本官解释的吗?”
顾清宁把那封传审令坦然地放进官服袖口,摇头道:“方才侍郎大人的这一番分析,下官听得很认真,甚至也觉得大人怀疑得很对,大人所列举的细节,也完全属实,大人的推理更是非常合情合理,下官哪用解释什么?我完全接受大人的,怀疑。还请侍郎大人再加以细查,挖掘出事实真相,找出,证据。”
殷齐修没想到她会如此镇定,最让他受不了的是,她看他的眼神就像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少年一般,心中恼火:“本官会的……”
顾清宁又附一礼:“那下官静待侍郎大人提审。”
说完之后,她又向殷韶初拘拘礼,向他们告退:“下官忙于重新构画政事堂图纸,先行告退。”
她转身,走另一条路去往她的郎中院,只留给他们一个平静沉稳的背影,而无人得见她双眸中风云变色。
殷韶初收回望她背影的目光,看向一脸愠色的殷齐修,拍拍他肩道:“一个女子,能做官做到这个地步本就够强大了,三弟啊,你要找她的麻烦,恐怕还得再下点功夫。”
殷齐修转念一想,忽变轻松,耸肩道:“我是不行,那父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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