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国廷军部,赵府之内。一座阴暗的死牢,一个白面的怪人,穿着带血的囚服,坐在牢室之中,轻轻哼唱,看来如此昏暗,如此孤独。唯有墙上,那不时爬行的臭虫,与之为伴。 戏子,对于自己的这台戏,显然非常的满意。而然,他想要得到的,却远远不止是那鬼门三将的性命。在这白面的心里,他有更“好玩”的计划,遇势待发。利诱邹生杀人,诱导吴松岩谋害赵飞云,甚至将国廷赵家军的总领,置于背信弃义之地,都远远不能满足,这个心如恶鬼的白面,那一颗嫉世愤俗的灵魂。 此刻,戏子所唱的戏曲,名为《惜英雄》,寓意英雄战死,无以凯旋,惨死荒野,无人寻见。而正是这首曲子,此时就好像是鬼门三将处境,腹背受敌,欲将死于煌都。 ... ... 煌都的正街上,有一块空地。这里原本,喧嚣热闹,行人往返,好似群蚁迁徙。然而,就在方才,一个赵家的部将,一声喝令,将这街上的百姓赶走,甚至是那审廷的侍卫,都不得踏足此地一步。 可是,煌都的正街,不仅只有如此长短。向前延伸而去,是国廷境内。向后延伸,则是审廷的地界。中间商户、民居,数之不尽。 但,途径至此的人,便都会自觉的绕开。百姓如此,并不是因为,那个名为华风的赵家部将,带了多少的兵马,将这正街上的这段长路封死。而是这个华风,此刻所散发出来的杀气,恐怕就连路边巷子里的野狗,都不敢靠近一步,甚至回眸一探。 薛兰语站在路间,看着四处消散的人群,也是不禁想要跟随人流,一同而去。但无奈,那赵家的部将,双目紧凝而视。兰语知道,这个男人,是为了自己而来。 “将军此行,方才所言,可是办案?”薛兰语轻抚怀中琵琴,皱眉之间,淡淡一句,虽未行礼,但依然礼气有佳,毫不怠慢。 “是。” 华风骑在战驹之上,看着身前的这个女子,他不禁想起了国宫之内的妃嫔郡主。若要气质,薛兰语的桂花语之气,已是远远胜过宫中,那些自幼修习礼仪姿态的皇室宗亲之女。 “将军办案,为何要拦下妾身?”薛兰语此时,已是知道大事不妙。而从那华风的双目之中,所散出的阵阵杀气,还有其手中紧握,颤颤作响的长枪,显然已经明了一切。薛兰语恐怕,又要再经历一次生死,御敌对阵。 “鬼门唆使他人,火烧钱庄,谋害国廷军部,城安分部的赵飞云。就这两条罪名,你鬼门就已经无路可走了。赵总领下令,将你鬼门此次煌都一行,斩立决。” 华风话声一落,薛兰语即刻眉头紧锁。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竟让自己莫名其妙,成了一个待斩的“罪犯”。兰语一生置于鬼门,从未出过远门,未想这第一次出任,便就先后落难,先是公上允的暗中刺杀,现在又是这国廷部将的刀剑相向。 “妾身,不懂武功,将军要斩,自然也是毫无还手之力。”薛兰语慢慢点头,屈身行礼,一副闭月之色,照着月光,竟是美若无以比拟之境。 华风看着兰语如此举措,便也是不禁心中惊叹,此女之美,乃是下闻所未闻。气质之华,更是凡人所不及。但是,她始终要死。身为一个军人,一个男人,华风虽进女色,但却不贪色。只要是军务要杀之人,他是绝不会有半点怜惜。 “既然你不懂武功,无还手之能。那我便不客气了,可有遗言?”华风冷视兰语,心中似有怜惜,但也仅仅一瞬。很快,这个来自国廷赵家的部将,便已是一副欲斩亮兵之相,话声平稳,冷酷无情。 “妾身,只想在死前,抚琴一首,祭奠先师。”薛兰语故技重施,只想骗得华风,让自己弹奏一曲,以搏生机。 “之所以要问你遗言,实乃是我军中行刑之俗!弹琴?我可没有闲工夫,听你弹琴!”华风话声之间,丝毫不削。将军一边言语,一边紧握手中长枪,半截之上。手握长枪上截,此乃备战之态,一可抬枪据守,二可放枪突进。 “妾身不懂武功,只懂抚琴!难道将军,身为国廷骁勇之将,还怕了这琴音不成?”薛兰语听到华风质疑,便是心生急躁,眉头紧锁,抬首喝道。 “不怕!但我不想听!!” 华风话声一毕,便是踏马急行,握起手中长枪,直冲兰语而去。势头之强,如同阵前冲锋,丝毫不留余地,紧逼女子额首,便是举枪欲刺。 薛兰语见华风,如此袭来,慌乱之间,连忙举起手中琵琴,欲想将这劲枪挡下。身为,一个只懂音律的女子,薛兰语面对如此的沙场悍将,甚是不知如何举措。她全身僵硬,乃至双腿紧绷,莫是撒腿闪躲,此时恐怕就连踱下半步,都已经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嘭!” 只听一声猛穿敲击之声,一把琵琴已是满身破烂,甩于空中。薛兰语被那疾驰而来的华风,一枪刺中面前的琴身,生生撞到在地,一时难以起身。 华风骑着快马,掠过兰语的身旁,即刻转身,朝着女子探去。只见,兰语半伏在地,一手遮于口前,似有抽泣,已是毫无作为。 此刻,只听风中想起一阵箫音,细细听来却又格外细嫩。华风已然毫不在意,因为这风中似有的音律之色,只是隐约,却也不在耳旁,好像隔着数里之外。 将军轻踏座下战驹,慢慢而行,直至兰语身前。看着华风行来,薛兰语也是依然手遮口鼻,眼中的泪意,此时已是夺眶而下。 华风看着女子,如此楚楚可怜,却还是无动于衷。他慢慢探出长枪,架在兰语的巧肩之上,开口道。 “你真的没有遗言?” 兰语闻声不语,只是那风中的箫音越发明亮,渐渐已是到了二人之间。华风此时,凝视兰语双眸,却只觉此女已是双眼之中,一道杀意闪过,便恍然自觉,大事不妙。将军面目一瞪,举枪欲刺。 而就在华风御劲举枪的一瞬,却发现自己的身子已是,不能动弹。甚至,连开口话,都已经变得不再那么容易。 ‘怎么回事?!’ 华风此刻全身寒毛竖立,他仔细探查女子周身上下,却不见得一件乐器。再看那一旁,落在地上破烂琵琴,此时的华风完全可以确定,薛兰语的身上没有一件乐器。 兰语此刻两手空空,唯有一手抚于唇间,细细看来,那手五指之间,竟有一条细缝。而这空灵的“箫音”正是从那指间传来。 华风见状,猛然一惊,只觉此刻,心率急剧,冷汗直冒,再看身前那握着长枪的单手,也同样是冒着冷汗,手背之上汗珠如同豆大,顺着手腕滴在地上。 ‘这是,什么妖法?!’ 华风此刻,苦在不能照得镜子。如果可以,他便会看到自己的眼睛,此时已是充满了血丝,留下了两道血泪。身体如若虚脱,越发无力。 ‘是这指间的箫音!!’ 此时此刻,这来自赵家的部将,心里比谁都要清楚,如果让这箫音继续环绕在耳边,今日被斩的就一定不会是这个来自鬼门的“弱女子”,而是自己。 华风此刻屏气凝神,他尝试用尽全身的力气,松开手中的长枪,落在地上。 ‘可以动!我的身体,还能动!!’ 华风见这五指依然可动,便也是感叹,尚有一线生机。他咬牙切齿,眉头锁起,使得两道血泪顺着脸颊,滴在马背之上。 “雕虫技!休想取我性命!!” 忽然,华风一声大喝,双手一张,一口鲜血喷出口外。即便如此,这来自赵家的部将,依然不惧,他猛然抬起双手,即便缓慢颤抖,也是奋力挣扎。 薛兰语看着将军如此毅力,顿然双目一睁,口中之音更是透亮紧奏。恨不得现在,就能将这个骑在马上的“敌将”,音杀在这战驹之上。 “啊!!” 华风大喝之间,只见他双手弯曲,伸出两根食指,直逼自己面旁双耳而去。一阵风声疾驰而过,只觉这将军双手御劲发力,一记猛刺而下。 “喳~” “啊!!” 薛兰语见到华风如此的举止,也是不禁开口惊呼。此时此刻,华风左右手上的双根食指,已是插于耳中,陷入半指,两道鲜血顺着指耳之间,顺流而下。 “我自毁双耳!看你能奈我何?!” 华风话声一禁,便是纵马一跃,飞身一扑,压在薛兰语的身上。将军猛然伸出双手,紧紧掐着薛兰语的脖子,只要御劲一发,便可让这来自鬼门的女将,颈断身亡。可惜,现在的华风,依然觉得四肢瘫软无力,恐怕要想掐死这“柔弱”的女子,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但至少,是一件迟早的事。 薛兰语此时,已是面露绝望。她没有想到,这个世上竟会有人,可以在自己的音律之下,肆意动弹。她更没有想到的是,这个人竟然还亲手毁掉了自己的一双耳朵。 华风的面颊带着两道血泪,掐着身下的女子,即便她再过美丽,对于华风而言,也不过是一个妖音惑心的妖女。 白色月光下,在那煌都的正街上,有一段空旷的道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就如此纠缠在地。若从远处而望,好似一对眷侣,借着月光,上浮下沉互相依偎。 但若是走近再看,便可见那男人紧掐女子的脖间,虽然这个男人已是四肢无力,但只要有足够的时间,薛兰语必定死于此地。 二人就此,映着月光,和那煌都大街的灯火。此时,空气中忽然可见的荧光紫蝶,伴着淡淡的花香,姗姗而舞。薛兰语知道,自己要死了,但如果可以死在如此的景色之下,也许也算得上是一种慈悲。 ‘杀了你!!杀了你!!!这个妖女!!!’ 时间如水而流。此刻,华风那紧掐女子脖颈的双手,已是越来越用力。四肢的瘫软好像也是逐渐消散,慢慢有了力道。 “咔嚓~” 只听一声骨断之音,从薛兰语的脖颈传来,一个面若风华的女子,就这样咽下了最后一口气。闭着双目,好似一个沉睡百年的仙女,却也了无生色。 华风慢慢站起身子,一阵狂笑。他笑自己差点就死在了这只懂音律的女子手里,他笑自己斩杀一个区区的女流,今还要自毁双耳。然而,这样的笑声并没有持续多久,只见那原先飘于四周,隐约可见的紫蝶,渐渐化作千百,群舞而来,将地上的女子慢慢托起半空。 女子此刻所遇,百蝶环绕,竟被那飞舞的紫蝶,慢慢扶正了身姿。那留于女子颈间的勒痕,此刻仍然依稀可见。伴着华风呆滞的神情,薛兰语慢慢睁开眼睛,一对蓝色的双瞳,如同月上的仙子,泛着凡间难寻的美艳。 “什么?!你不是死了么!!” 华风见得兰语起身,便急忙捡起地上的长枪,但此时又是忽觉身体,如同方才一般,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薛兰语,一只巧白的单手,优优而动,置于双唇之间,吹起一阵靡靡之音。 “不可能!!不可能!!!” 对于眼前发生的一切,华风是万万不愿相信,直到那似曾相识的箫音,从薛兰语的指间传来,他才不得不去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然而,让这身经百战的将军,更为难以置信的是,薛兰语的妖音,此时竟然可以听得清清楚楚,即便自己已是自毁了双耳,却还是可以听见,那杀人的鬼音。 “鬼门八将!都是妖怪吗?!” 华风亲身感受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如此的真实,如此的不可思议。他不禁感叹鬼门八将的“强大”。细细想来,直到现在,自己都还没有机会,使出那最为得意的枪术,便已是莫名其妙的,深陷苦战。 此时此刻,这个名为华风的将军,带着已是近乎恐惧的心情,听着薛兰语的指间之音,他看着自己的皮肤慢慢溃烂,露出骨头。身体慢慢的碎裂,化作浓水。此时此人,唯有惨叫、嘶吼,如同经历了一场虐杀,他甚至连留下遗愿的机会都没有,便已是睁睁的看着自己,变成了一滩血水。 风依然吹着,而那原本杀气肆起的煌都正街空地上,此时正跪着一个将军,他的名字叫作华风。他并没有像自己看到的那样,皮肤溃烂,更没有化作一滩血水。而现在,站在他身前的,却不单只有薛兰语一人,还有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 月光之下,男子双侧刘海直落面颊,好似两片漆黑的柳叶,透着夜光。一对柳眉凤目,一颗眼尾星痣。一身花谷黑束长服,一双润色 唇。眼神如若寒冰,周身所散之气,更是人间烟火断然不进。而就是这样一个不入凡尘的男子,却也有着一个,不落凡世的名字。 “蝶雨唤心。” 薛兰语轻轻的抚摸着自己的脖颈,回想方才被那华风按在地上的情景,她真的以为自己就要死在这个东城最繁华的地方,煌都。 “他死了么?”薛兰语看着跪坐在地的华风,如同受惊的鸟,低声叹问。 “没有,他只是遁入梦境,四个时辰之后,便会醒。”蝶雨唤心同样看着跪坐在地的华风,留着两道已是干涩的血泪,痴痴的望着夜空,淡淡一道。 “啊!唤心公子,你怎么来了?”薛兰语听到唤心淡淡一言,顿时好似惊醒一般,看着身旁,面若玉偶的郎中,心中不禁庆幸,感激之余也是好奇,便也轻声一问,语调芬芳。 “四日前的夜晚,二师兄忽然失踪,留下一封书信。”蝶雨唤心看着薛兰语,从怀兜中摸出一封书信。信上字迹潦草,也是难免让人看得,似懂非懂。 ‘风兄受命,去煌都报备。老子在这鬼门甚是没劲,你二人乖乖在此鬼门无聊之地,修身养性。等老子,闯荡煌都归来,再跟你们好好,本毒王的煌都伟业之行,哈哈哈。’ 兰语看过信件,便是尴尬一笑。的确,这铁千魂刚一进煌都,便已经做了一件“胆大妄为”的事。独自一人闯入吴府,与那吴松岩一众,打了一个特别的“招呼”。 “看过二师兄的留信。我们便寻得鬼王前辈,问了一个究竟,得知这里发生了大案。师兄担心,二师兄闯下大祸,便与我一同星夜追来。”蝶雨唤心看着薛兰语,淡淡一道。 “那妾身的行踪,唤心公子又是如何寻得?”薛兰语此时,也同样看着蝶雨唤心,话的语气却是比平时更为婉约柔和。 唤心见兰语如此问道,便是淡淡一指。兰语顺手而望,可见远处街头似有人群,回首再看,却见另一街头也是人群涌动,但又无人踏足此街一步。 “他们是看热闹的。” 唤心平平一道,兰语轻轻点头。 原来这花谷的郎中,是寻着街头两侧看热闹的人群而来。想到这里,薛兰语也是不禁偷偷一笑,她笑这煌都市井的“有趣”,笑这面若池花的郎中,此时此刻,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就这样,痴痴的笑着。 “啊!”忽然,薛兰语一声轻叹,唤心闻声一望,一脸关切,不知这女子有什么要紧的事,欲在口边。 “刚才这个将军,赵总领对此行所有的鬼将,下了斩立决的军令!!”薛兰语眉头一皱,双手紧握胸前,话声之间似有依偎,朝着唤心微微一道。 “他们在哪儿?”唤心闻声,面容平淡,却也快语一问。 “叶军师和铁师傅,在南街的审廷。欧阳将军,身负重伤,独自一人...在赵府养伤!!”兰语急切言道之间,不忘捡起那地上的破烂琵琴。进而又是看着蝶雨唤心,眼神之中也是流露一丝担忧。 “叶军师有二师兄保护,应该无碍。但是,大师兄已经独自赶往赵府,我们走吧。” “去哪儿?” “赵府乃是敌之根本,我们去赵府。” “好,兰语愿与唤心公子...同行。” 唤心听过兰语一言,便是朝着那华风留下的战驹而去。他将薛兰语轻轻扶上马驹,便也单腿一跨,上马而去。此时,兰语在前,唤心在后,二人好似一对神仙眷侣,在这月色之下,依偎于快马之上。 二人一路疾驰,向着赵府而去。兰语此时,面红耳赤,全身紧绷,不敢动弹。再观蝶雨唤心,却已然一副平淡之色。他并非不懂男女之事,只是此刻,蝶雨唤心最为关心的,就是自己的大师兄,已在不知不觉中,身入敌巢之中。而那身负重伤的欧阳清风,则更像是一只,待宰的羔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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