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尘仙,日后你定要做一个真正的男人,莫要给为娘丢脸了。” “今日在外边见到了些什么?可曾去那书院诗会?原来是兵营啊……莫要累了身子,为娘只有你这么一个孩子,自然不希望你有事……你爹也真是的,不过才几岁大的孩子便要让他去那等戾气之地,长大了还了得……” “尘仙啊……为娘有时候真想做一只燕子,飞出这道门墙……哈哈,自然是玩笑话,若是为娘飞走了,还有谁会来疼你……此话莫要给你爹听了去,来,为娘新作了一首曲子,唱给你听听……” 昏暗之处,也不知是谁在呢喃着。 那声音很熟悉,熟悉得让人不禁心中刺痛。 每一个字都让他憋闷。 这里是何处? 又为何回有如此声音徘徊耳边? 他不知晓,只能被动地接受这一切。 一直到过去留在心中的伤痕越来越重,最终—— 汹涌的情感决堤。 …… 一夜梦过,虽然觉得在梦中发生了一些什么,但终归不过是一场梦。 不论再如何细想,都无法回忆个中细节。 总觉得再梦中见到了几个人,但如今却什么记忆也不曾存在。 只是眼角似有些湿润。 便见木桌上的书卷已经摊开,上面残存的字迹却早已经消失不见。 少女昨夜是真的来过。 原本方士不过是有一种预感,但如今再看……那预感应当是正确的。 只是白今早上却并没有出现。 也不知是否是因为昨夜的话惹得她生气了。 但方士心中却并不后悔,这是他的决定,是他的意志,不容任何人干涉。 就算那个人是白也绝不容许。 终归还是觉得有些寂寞,仿佛忽然间少了什么。 “白姑娘,若是再不出来……今日的紫气变不与你了!” “白姑娘?” 他尝试着呼唤少女的名字。 只是不论他如何叫喊,那个人依旧未曾出现。 方士终于是放弃了。 一直到吐纳完毕,都未曾见到少女的身形。 忽地想到昨夜应该是被斋娘传法,只是脑子里空落落的,并没有丝毫关于法术的记忆。 不禁让他觉得自己是被诳了。 顿时兴致全无。 正想着今日干脆罢工在床上躺一,却听见外边走道里响起脚步声。 如今正是白,也不知道在走道里的是谁。 等了许久也未曾听见外边的脚步声散去,方士终究还是忍不住从床上起身,开门朝外望去。 便见走道里正伛偻地站着一道苍老的身影。 竟是那老妪! 本以为作为鬼魅指挥在夜间出现,却没想到白变看见了这一幕。 让方士不禁有些惊诧。 不过老妪一直在走道里行走也不是办法,方士便一如既往地拦在她的面前。 “老人家,好久不见了。” “你……你是……” 沙哑的声音响起,老人略显迟钝地抬起头。 那双浑浊的眼角注视着前方,伸出了一只手。 正落在方士面颊。 那双手粗糙的质感划过,让方士不禁有些恍惚。 面前之人当真已经死了不成? 但为何已死之人,却会给他一种还活着的错觉? 他伸手……却也同样触碰到了老妪的肩膀。 那种感觉,不似虚假。 方士未作过多想法,笑着道。 “在下前些日子与老人家见过面,不知老人家还记得否?” “哦……记得,记得……你是贵儿!” “在下不是贵儿……” 方士不禁苦笑。 面前老妪再一次将他错认成了别人。 只是已经不是第一次,在老人双手一齐落在他面颊上,**了好一阵子后,才有些遗憾地叹息一声。 “你不是贵儿……” “在下自然不是,老人家不是前些日子已经见过贵儿了吗?” “是了,我已经见过贵儿……他让我早些回家……可是这回家的路到底在哪儿呢?走了太久了……怎么走都走不到啊……” “若是走累了,不妨先休息一会儿。” 方士犹豫许久,终究还是没有将那句“你已经死了”给出来。 老人似乎并不知晓自己的状况,浑浑噩噩地在走道里徘徊着。 “贵儿会来接我的……贵儿了,他已经寻了个好地方打零工,去一个大户人家里做下人……” “等挣够了钱,自然会来接我的……你们莫要再吵了,我就在此地等着,哪里也不会去的……” “贵儿……” 呢喃声渐渐地远去。 看着老人身形没入远处,最终整个身躯变得暗淡下来,直接穿透了前方的墙壁消失不见。 终究是鬼魂。 就算她自己没有察觉到。 她一直在此地等着自己的孩子,等着他将自己接走,搬到新家里。 永远也不会实现的愿望,将她困在这里…… 一如记忆中的某人。 念及此处,方士竟也鼻尖一酸,眼角渗出一丝湿润。 正闭眼调整好心绪,却忽闻身后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方兄倒是仁厚,宁愿一个人呆在这里陪老人家聊,也不愿意下来料理一番客栈里的生意。” “白姑娘?怎的早些时候没有见到你,还以为你……” “我可是早就来了,一上午客人也不多,所以也全都被我赶跑了。” 一袭素裙的少女正站在方士身后。 只是那张脸上的笑容依旧,没有看出丝毫昨夜里生气的样子。 “白姑娘……未曾生气?” “为何要生气?反正命是方兄自己的,我再如何啰嗦也阻止不了你寻死。” “那白姑娘为何还要把客栈里的客人赶跑?” “反正也不是我的客栈,哪里管得了此处生意!” 少女脸上的笑容不减。 但好歹是听出来了话语中意思。 方士也没有管她为何会出现在此处,既然已经出了房间,便索性去正堂做账。 斋娘将客栈里的一切都托付给了他,食宿种种虽然都有其他伙计帮忙,但做账这种事情还是得他自己亲力亲为,要不然就真的要被白赶跑了客人。 只是此处客栈终究还是偏僻了一些,八也不见一个客人,倒是有几位读书人的家眷,遣了人过来预定了几间房间。 但要入住此地,还是未到时候。 百无聊赖之际,便也只好与少女聊起了。 “来白姑娘为何会在这里?” “自然是保护方兄!”少女得义正言辞,“此处乃阴阳交汇之处,早些时候那条妖蛇还能镇得住场子,如今她离开了此地,莫非方兄觉得以你区区凡人身份,真能打理得好十二幽斋?到时候不定就被哪只走投无路的鬼魅给吸干了。” “原来如此……不过白姑娘与那位斋娘认识?” 问出这个问题后,两人之间罕见地沉默了许久。 方士不知自己究竟是错在何处,总而言之似乎是问错了问题。 但少女还是轻叹一声,了出来。 “并不认识,我也不过是早先的时候于古籍中见到有关那妖蛇的些许介绍而已。” “那白姑娘为何还如此对她冷言冷语……” “青州过去发生了一些事情,此处几乎大半生灵死绝……” 过去的青州还只是一片蛮夷。 那时候陈国地界中仍旧有许多未曾开化的地方。 蛇蚁横行,参古木覆没了大地。 而青州便是一座建立在如此蛮荒边上的城。 一日地变色,从蛮荒中窜出二妖物。 几经兴风作浪后,将青州生灵吞食了过半,最终被几位修道之人联手镇压却也颇为费力。 只是当时其中一位修道之人修习法术奇异,竟是动了那二只妖物中的一只叛变,修道之人一举将它们分别封在青州。 其一被修道之人降服,永镇阴阳交汇之处。 作十二幽斋维持生死之间的平衡。 便是那斋娘! 听完这些,方士脸色却是变得有些难看,沉默了许久后,终于还是重重地一声叹息。 “原来那事情竟然是真的。” “我何曾骗过方兄。” “虽不知何时骗过,但白姑娘的确是骗过在下的。” 方士轻笑,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有些高深莫测起来。 白也未曾争辩,只是冷哼一声。 “那妖蛇狡诈,肯定一肚子坏水……方兄怎的如此信任人家。” “这不是信任,而是一笔交易。”方士无奈,“在下从斋娘手中获得了好处,自然不能半途而废。” “方兄如今反悔还来得及,反正现在也不是夜里,早早地离开此地不也挺好?至于此处幽斋事物,自有其他几位幽斋之主分摊,方兄只是一介凡人,就算离开了也不会有任何人怪罪。” “……既然答应了别人做事,哪里有离开的法!”方士却是摇了摇头,“我自有我的坚持。” “希望方兄莫要最后毁了自己才是。” “姑娘且看好。” 如此义正言辞,倒真的像是不怕死的样子。 “来……斋娘当真不是她真名吗?” “自然不是……方兄为何要打探她真名?不过是一条下作妖蛇而已……就算我知晓她姓名,也不会告诉方兄的!”白的面色似乎是越来越难看了一些,无趣地用脚尖不断戳着地面,发出一阵阵有序的敲击声,“方兄还是死了这条心的好。” “那白姑娘可是真名?” “我行得正做得直,自然的就是真名!” “为何妖……咳咳,你们不愿让人知晓你们的名字?” “方兄怎的那么多为什么,若是有如此多困惑,不若死后去冥界借了那三生镜问个明白!” 方士只好闭嘴。 他想问的问题太多了,一时间没有收住口。 与少女呆了一段时间,本以为两人之间的关系会有所改善,但现在看来却一如从前那般。 在少女的身上依旧蒙了一层模糊的面纱。 阻隔着两人距离。 忽近忽远,让人难以捉摸。 …… 少女并没有继续留在此地。 才一起站了一个多时辰,便无趣地走开了。 这里氛围颇为烦闷,倒也的确不适合她。 终究这账台后边只剩下了方士一人。 看着手中的那卷泛黄书卷,方士心中却是在此忍不住触动。 她总觉得自己是真的忘记了什么。 但仔细想来,却又实在是想不出什么。 及入夜。 生人渐渐地少了。 最后一位客人在付了饭钱后,也离开了正堂。 直到某一刻,不知何处传来细碎的呢喃声。 幽幽蓝火自虚无中诞生,划过一道道痕迹。 化作四字——十二幽斋。 此间——唯独方士一人。 生人的时间已经是尽头。 如今——正是游魂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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