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div id="content"> 跟着年长的宫娥文莲去长阳殿的路上,我心里一直想着恩人姐姐。 在回忆起过往后,我很快从重逢时候的喜悦和激动渐渐化为担忧和迷惑。 看来现在是运气不好的情况? 看来她是不想嫁进燕宫? 还有就是。。如今四海闻名的是慕容当归,不知林慕又该如何帮她? 我在脑中纷乱地猜测着,不知不觉中,已走进长阳殿内。 文莲将我引到一处浴房,房间很大,地上铺了光滑而洁白的石面。 水汽氤氲,帐幔低垂,隐隐约约仿佛能看见帐幔另一侧有人影在动。我迟疑了下,帐幔就已从中被纤细的手掀开,露出了一张年轻皎洁的脸。 “奴婢洛梅,见过归殿下。”那宫女飞快地朝我跪下。 我真的不习惯有人跪我,忙拉起她的手道,“快起来,快起来。” 她的脸一红,却不起身,将头垂的更低了。 只听身旁的文莲对我一拜,道,“这丫头会服侍殿下沐浴,奴婢先在殿外静候殿下。” 我吓得手一松,但还没来得及开口驳回,她就疾步退了出去,把殿门掩了起来。 我心中一惊,那叫洛梅的宫女已贴到我身前,手搭在我的衣领前。 “请容奴婢伺候殿下更衣。” “等等!”我立即退了一步,牢牢捂住领口,“我自己来!” “可是。。”她又朝我走近一步。 “没什么可是的。”我又退了一步,几乎贴到门。只好搬出对付杨忠的法子,眼神一凛,语气坚决,“我命令你退下。” 洛梅脸上立刻露出诚惶诚恐的表情,目光中也充斥着强烈的疑惑。 可能是不懂,为何我一开始摸了她的手,可这会儿又没有想叫她伺候的意思。她犹豫了下,终于道:“殿下既然不愿奴婢服侍,奴婢就退下。布巾花皂在那里,殿下的衣饰也准备妥了,劳殿下自己洗过了换上。” 在她走后,我终于长长地舒了口气。 这一,委实曲折惊险。 掀开幔帐,我呆呆地望着雾色缭绕的偌大池面,对,池面。 最后还是抖抖地褪下衣物,慢慢入水。生平第一次,洗了个奢华而别扭的澡。 慌什么,就这点出息。我边洗边暗暗骂着自己。 但无法否认的是,当温暖而芳香的水柔软地包融住我身体时,我非但没有一丝放松,心中一直以来的不安感反而更加浓烈了起来。 一会要去见冷太后,她会同我讲什么? 她是否真的信了我就是燕景帝的遗孤? 皇宫那么大,我该去哪里找恩人姐姐? 不知道如今的自己又该如何帮她救她? 我又什么时候才能重回冀州找到阿归的真正死因,为他报仇? 苏玲珑和阿真往后该留在宫中呢,还是该另行安顿? 各种思绪,纷至沓来。 ‘哗啦’一声,我从水面爬了出来,再无心沐浴。 我随手抓起布巾胡乱擦了身体,然后取下架子上的衣衫。 洁白的华袍,柔软,宽松,飘逸,袖口是用金丝线绣出精致的暗纹,散着一种从没有闻过的香熏味道,盖过了我身上常年以来的草药味。 因为我经常需要采药煎药的缘故,我几乎没穿过太易脏的白色衣衫。大多都是青灰色的袍衫为主。 我有些局促地开了门,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穿戴的得不得体。 文莲和洛梅正侯在门口。文莲看到我的时候,目光一怔,竟也流露出冷后和杨忠初见我时的那种惊疑不定的表情。 我更加忐忑,上下摸整着自己的衣服,生怕有哪里不妥。 洛梅倒是除了偷偷憋着笑外,没什么特殊表情。她上前一步,微微踮起脚尖,帮我摆正了头上斜歪着的白玉发冠。 “多谢洛姑娘。”我很自然地低头道谢。 她登时脸色大变,忙跪了下来,头几乎快贴到地了,“殿下言重了,奴婢受不起。” 我汗然。这宫里的女孩子,也太容易一惊一乍了吧! 我竟有点怀念那些动不动就往我身上靠的青楼姐妹们。 我也不敢再去扶她,只能摆手让她快起来。 -------------------------------------------------------------------------- 文莲都没来得及让我先对镜自赏一番,就提着灯笼引我前往坤宁宫。 不知是不是被冬夜的冷风冻的,这一路文莲走的很急也很沉默,甚至都没有回头再看过我一眼。 我本来刚沐浴完身上懒洋洋的,此时走了几步,冷意困意便卷了上来。 我很自然地将双手缩于宽大的袍袖中搓着。 文莲转过头,,请殿下忍忍,就快到了。 我目露茫然,一时不明白她要我忍什么。 她指着我的手,,“在宫中,殿下这样不合礼数。” 我只好讪讪地把手放了出来。我看她提灯的手已冻得通红,很想告诉她这样子是很容易生冻疮的。但我终究什么都没,闷头跟着她继续走。 宫人推开沉重的殿门,我跟着文莲踏了进去。内殿到处都是梨花白的低垂飘渺的幔帐。四壁高悬的宫灯脉脉摇晃,忽明忽暗的。 好冷清的宫殿啊。 我又想把手缩到袍子里,一抬头便看见了冷太后端坐在屏风前伏案。她穿得十分素雅,一袭雪白的裙衫,发上仅插着一根素旧的梅花簪。远远望去,整个人显得比初见时更加遗世而**,也很孤独。她似乎没注意到我,正垂眸凝望着手中的梳子,那柄我从阿归那里捡来的银梳子。 望着她,我心中忽然一闪,梳子上刻着的那首诗:山静思岚远,水广悼歌长。 这‘岚歌’二字,不是冷后的名讳么? 莫非这是燕景帝送给冷后的信物?可怎么会到苏玲珑阿归这里了? 我满腹疑云。 是文莲走到她身旁,声地提醒了下,她才回过神来抬眸望向我。 在看到我的瞬间,她身子一震,眸中充斥着各种我看不懂的情绪。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目光,所有的爱恨好像在一瞬间迸裂而出。 但不过须臾间,她又自怜自惜般地摇了摇头。 我听她轻声朝文莲叹息了一声,“只有第一眼,有点像。。大概是这身穿戴的缘故罢。” 我不懂,硬着头皮问她,“不知太后娘娘找我,有什么吩咐吗?” 冷太后未答,只是挥了挥手,屏退了左右。 偌大的宫殿,只剩下我们两人,更显得空荡孤寂。屏风两侧的鎏金炉内袅袅升起的香烟,令殿内显得恍惚而迷离。我竟忽然有些看不清冷太后脸上的神情,如隔云端。 她又重新坐了下来,朝我招了招手,示意我走上前。 我稍微走近了几步,也不敢离她太近。 她直直盯着我,良久,才道,“你刚入宫便遇到了长乐的事,受了不少惊吓罢?” 我坦诚地点了点头。心道,何止是惊吓,要不是我命硬,怕是要当场呜呼哀哉了。 “倒是个实诚孩子,今日也多亏了你。”她唇角微微含笑,“我已听忠过一些你的事,你是多大开始行医的?这些年。。你同你母亲是怎么过的?” 我并不知道阿归的童年如何。只好把自己这些年四处流浪的经历稍稍编了下告诉了她。 “那你娘是如何病的?”她听着听着,忽然问道。 这个问题,我是知道的,因为我也一模一样地问过阿归。 我低沉地重复着当时阿归告诉我的话:五年前,我和娘在前往燕京的路上忽然遇到数名黑衣人。娘为了保护我,最后搂着我跌入崖中,我活了下来。。可母亲却变成如今这般不生不死的模样。 “五年前。。黑衣人。。”她喃喃地重复。 我攥紧了拳头,哪怕已经时隔多年,我依然还记得阿归脸上那种痛心疾首和怒极滔的表情。 那是他最难过和最愤怒的时刻。他,他不明白他和娘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有人要对他们赶尽杀绝他憎恨那些将他们逼上绝路的黑衣人,但更恨当时无比弱的自己。 所以阿归总幻想自己是豪客大侠,以前我总笑他傻,可此时。。我才突然明白了他藏在最心底的东西,他只是想拥有保护重要之人的能力。 可是现在。。他还是死了。 死的不明不白。 阿归,我一定会查出,到底是谁对你赶尽杀绝。 我发誓,我一定会帮你报仇雪恨! 一想到阿归,我整个人就激烈地颤抖了起来,完全无法控制。 他本该站在我现在的位置的,他本该过得更好的。 直到一个不算太暖的手抚摸上我的头时,我才回过神来。 “归儿,都过去了。”她带着仿佛可以治愈一切伤痛的力量,极轻柔地抚摸着我的发,“现在你回来了,我会保护你们的。” 我含泪望着她,全然忘记她是全下最尊贵的女人,我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这么多人会因她成狂。如果我是男人,我也想拥有她,我也甘愿为她做任何事。 我情不自禁地哭着抱住了她,在这一刻,我多么希望她就是我的母亲。 这样我就可以不再漂泊,这样我就知道自己是安全的了。 “真是个孩子。”她温柔地拍着我的不停耸动的肩背。 我却哭得更厉害了。因为我知道,这份温柔不属于我。 但此刻,我只想用我伤心的眼泪留住这份浅浅的温柔,久些,稍稍再久些。 良久,我抬起头,望着她,不由自主地道,“娘娘,你一定是全下最好的母亲。” 她却唇角一涩,轻轻摇着头叹息,“我想,我该是全下最不称职的母亲。” “怎么会?” 我也摇着头,心想,如果连你都算不称职。。那你是没见识过我真正的娘亲。 “即使长乐公主非您所出,可我方才也看得明明白白,您对她是真的关心的。就算打了她,那也是。。”我本想那也是她罪有应得,但话都到嘴边,觉得稍许有点过了,便还是改成了,“那也是爱她的。常言道,打是亲,骂是爱嘛。” 她被我逗得抿唇一笑,但也仅仅一瞬后,又复而叹息道,“盈儿这孩子...” 她欲言又止,顿了顿,才道,“或许是我待她还不够好罢。” “已经很好了!”我叫道,“完全是她自己身在福中不知福!” “我自己有两个孩子。” 她忽然幽幽地道,“一个在很久之前就不把我当作娘亲了。他如今做了皇帝,更不可能做我的儿子了。而另一个。。。”她的眸中霎时间涌出许多痛色和雾气,哽咽道,“另一个是个很乖巧的好孩子,她叫泠。我一直觉得她是上苍赠予我最宝贵的礼物。可是。。。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上苍又要让她得那样的病?我宁愿得病的是我自己。如果可以,我宁愿用我的性命来换她的一世长安。” 长安公主,这位公主的传闻是最少的。一是因为她年纪尚,二是因为不知什么原因,她似乎是个十分深居简出的主,几乎没什么人见过她,自然传言就少了。关于她唯一的一个传闻,大概就是她那讳莫如深的身世了。 恐怕除了冷后,没人真的知道,她的生父到底是景帝还是翎帝。 “她。。她得了什么病?”看到冷太后痛苦的模样,我的心也不禁揪了起来,不由得为那个还未曾谋面的公主担心起来。 冷太后似乎不忍,“你会见到的。明早皇上还要见你,如今色已晚,你先回去歇息罢。” 既然她发话了,我也只好点点头。 告辞前,我望着她手中的银梳子,最后问道,“娘娘,不知道这柄梳子能否还给我?” 她微微一怔,还是递给了我,“你娘有给你讲过这柄梳子的事吗?” 我不知道,所以只好如实地摇了摇头。 “你拿走罢。这柄梳子我既然十七年前没要,十七年后自然也不会留。” 她疲惫地转过身,叹息,“只是委屈了你娘。” 同她讲话,就听她一直在叹息。 看来她的心里头,真的藏了太多太久的苦闷。 我脱口问道,“这梳子是谁送的?” “你的父亲,我的丈夫,景帝。” 她闭上了眼睛,极涩极轻地道,“只是当时我已有了另一件信物,所以此生此世也不可能再收他人相赠之物了。” “但我真的没想到,他竟然转手就把刻着我的名字的东西赠予他人。”她转过眸,目含一丝悲悯地盯着我,又重复了一遍,“只是委屈了你娘。” 听她完,我似乎明白了什么,但依旧有许多不解之处。我看她十分疲惫的样子,终是不忍再问,决定先行离去。 在我快走出殿门的时候,我忽听她在我背后唤了声,“归儿。” 我脚步一顿,忙转过身来望向她。 “今日谢谢你了。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和人好好过话了。” 她唇角扬起一丝淡淡的笑,如上的烟花般,短暂而空寂。</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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