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约定那日,天还未亮,便有“刺客”潜入了左义的房内,并在他察觉到之前,就已朝他的床头射了一枚飞镖,而后就又迅速离开了。
而左义,却是直到飞镖刺入了床头,他才被这一动静惊醒。但他还没来得及为此次前来的“刺客”的武功之高深而倍感震惊,对方就早已消失不见了。左义这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来者明显不同于他以往遇见的刺客,来者不仅武功远在他之上,且还并非是来刺杀他的。
左义回过头去看床头上的那枚早已深深刺入木中的飞镖,在暗叹此人内功之深之余,也不出所料地看到了飞镖上捆绑的纸条。
见此,左义这才想到:来者也许是天阁的人,而这纸条则很可能就是天阁给他的回复。
但随后,他又觉不对,这样的回复方式,明显不符合他所听闻的天阁的一贯作风。况且,他还未付余款,天阁又怎会无偿给他情报?再者,他当初并未透露过自己的真实身份,那天阁又怎会轻易就找到他了?
为求谨慎,左义便特意戴上了可防毒的手套,而后才心翼翼地解下纸条。展开一看,却发现,竟还真是天阁给他的回复!
并且,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纸条上竟解释:因受人之托,便不能将他想索买的情报给他;但那位委托人却愿意透露她自己目前的具体所在,若他有意见她,可以在今日起的十日内前去找她;且,天阁还特别告知了他,那位委托人也是医谷弟子,且还是新任医谷谷主赵奕的唯一嫡传弟子。
天阁如此介绍她,简直就等同于是在告诉左义:那位委托人,她一个人就已敌得过医谷的绝大多数弟子了。
另外,作为天阁主动毁约的补偿,天阁还特别注明,这次就不收他的余款了。
左义见此自然不难想到,即便仅凭那委托人在医谷中的地位,那即便她的能耐还无法为他解蛊,但只要她愿意,她也完全可以帮他另找一位有能耐为他解蛊的弟子——甚至直接找她的师父赵奕帮忙。而若是赵奕愿意亲自为他解蛊,那他这蛊就定是能解掉的!
考虑到这,左义倒也愿意将天阁的这种折衷处理方式理解为,是先替他代劳对他想要的名单做了一次初步的筛选,然后给他“推荐”了一位价值完全可以“以一敌百”的医谷弟子。——而这,于左义而言,倒也不失为是一个喜忧参半的意外收获了……
这两日来,左义故意在人前支使叶玒去药房帮忙,并暗中吩咐御医对她各种刁难,以便他借机探出她在医毒方面的可能造诣——鉴于这两日来对她的观察,如今,左义已基本可以断定:若她真是医谷的弟子,那不论她的辈分如何,她的实力在医谷中应是不低的。——至少,她的医理见识显然是远高于宫里的御医的。
于是,他便早已暗自打算着:在得到名单后,便要在其中找到一个能耐能与她相当的备选人。也只有这样,他想另择生路的意图才可能成真。
而在他粗略评估过叶玒的可能水平后,他便觉得自己的最佳选择自然是医谷谷主赵奕了。但他也清楚,想要请动赵奕为他解蛊,怕是希望渺茫。
据他了解,医谷立派其实比蕉国立国还要早,但医谷却从来不问世事,行事从来都是独来独往。而历代的蕉皇,也都无一例外的从来就请不动任何一任医谷谷主本人。即便医谷自近代以来,因蕉国的逐渐强大,而偶尔会被蕉皇逼得不得不派弟子前来为其解难、以示友好,避免与朝廷发生正面冲突,但医谷却从来没有派过谷主本人嫡传的弟子前来;而前不久,他又听,他所熟知的那一任谷主已逝,新任的谷主则是早已名满天下、人称“医圣”的前谷主的嫡传大弟子,赵奕。
——如此,左义自然对请动赵奕本人(尤其是他如今还成了医谷谷主)几乎已不抱什么希望了。
却没想,今日,他竟收获了这样一份意外惊喜:这次天阁给他“推荐”的,竟是赵奕的唯一嫡传弟子。且照天阁的法,这次竟还是对方有意促成此事的。
但惊喜之余,左义自然也不会忽略了那一份与惊喜分量相当的隐忧:像这样一边阻止天阁卖情报给他,一边却又主动给他她自己的现今所在,左义自然不难想到对方的用意——她分明就是有意要与他接触,但却又将所谓的“决定权”给了他,让他自己来选择要不要去见她?
“呵,明知我别无选择,却还一边断我后路,一边又给我‘希望’。让我选?我有得选吗?”
事实上,据左义自己私下对高立文累积多年的暗查了解,再加之他近年来为了寻找医谷弟子的行踪而自然会首先了解到的一些关于早已名满天下的“医圣”赵奕的相关情报,他自然知道:赵奕确实在五年前收了一个徒弟,且还是他至今收的唯一一个,听她叫高冉,是云祥高氏一族的嫡系二姐;恰好,她也是高立文的亲侄女。
“看来,这个高冉是有备而来。不仅有能耐能令天阁为她违背了他们一贯奉行的交易原则,令他们主动放弃原本已经定下的和我的交易,还能令天阁特地派高手前来替她向我传话……”
如此,左义又怎会看不出:这高冉定是与天阁关系匪浅,且,她在天阁中应该还享有着非同一般的权力。否则,对于她的“委托”,天阁又怎会不惜违背自己一贯的原则,也要优先选择遵从她的指示、替她办事?
但另一方面,毕竟天阁并没有向他收取余款,且也确实给他“推荐”了一位除现任医谷谷主赵奕之外的最有价值的医谷弟子的目前具体所在——尽管纸条上始终只是以“委托人”相称、并未提及她的真名,但天阁对她与赵奕的关系的简单介绍,也已足以让左义自己推想出此人究竟是谁了。
而天阁这样的处理方式,便也使得即便日后此事不慎被泄露、公之于众,天阁也还是能保证此事决不会令它名誉遭受到太大的损伤。——毕竟,再讲原则、信誉的组织的内部,也总会有那么一两个权力大到几乎事事都能享受到组织的优先考虑的人的存在。
只不过,这样的人,往往就是这些组织之所以会存在的最初成因——这些组织本就是因其而生,为其而存在,那优先考虑这样的掌权者,自然也是无可厚非的事了。而这,也是被江湖人所普遍认可的唯一能凌驾于所谓的“原则”之上的最优先原则。
而也正因深谙此道,才使得左义即便不谙天阁的实际内情,也不难想到:高冉与天阁阁主邱岳泽之间的关系定是不一般的,否则,她又怎能享受到几乎与邱岳泽本人无异的优先权呢?
也正是考虑到这一层,左义才开始改变了自己最初——当他知道了高冉这个人,知道了她与高立文的舅侄关系时——的一些先入为主的看法。
他开始怀疑:也许,高冉与高立文即便是亲舅侄,却并非利益一致,甚至可能是互相敌对的关系。否则,既然有高冉这样一个能在天阁和医谷两边都享有特权的侄女的帮衬,高立文又何须依旧继续与蕉皇如此费力周旋?他完全可以借着天阁的势力,先夺下云祥,再以这一基础,再借着在蕉国较之天阁要更具势力的医谷的协助,继续兼并了蕉国;或者,先借着天阁和医谷两边的势力一举夺下蕉国,再转过头去夺下云祥。——这两种选择,都无不可。
但事实却并非如此。不仅高立文没有如此为之;就连高冉本人,即便对天阁和医谷都有着非同一般的影响力,却还是如此大费周章地借由天阁来向他示好,明显是有意想要拉拢他……
即便暂时还不能猜透高冉的意图,但至少有一左义却是可以肯定的:高冉的最终意图定是与高立文不同的,甚至是相对立的,否则,就无法解释她为何会想要拉拢他了。——既然天阁能如此准确地找到他的所在,那定是早已查清了他的底细,那高冉想要接近他的意图,自然也定是与他——既是高立文的细作、又是蕉皇目前最信任之人——这双重身份有关了。
“那个冒充者声称自己只想利用我去报仇,却无所谓被高立文利用;但高冉却显然不会愿意被高立文利用,倒更可能想要利用我来对付高立文……但为何是我?难道,她想对付的不仅是高立文,还有蕉皇?难道,她也想要夺这天下?”
想到这,左义又摇了摇头,继而又自我否定道:“不对,若她想要的真的与高立文相同,那虽能解释她为何会与他对立,但却不能解释她为何要用如此迂回费力的方式去达到目的?——以她如今在天阁和医谷两边的地位,她若真想要这天下,那她完全可以用更直接的方式去得到——若是将医谷和天阁两边的势力联合起来,那无论是云祥还是蕉国,都将不再有能与之相匹敌的势力,而她也完全无须像现在这样费力……
“嗯……看来,唯一能解释得通她为何会选我的理由:要么就是我高估了她对天阁和医谷的影响力;要么就是她本就不想要这天下,但却被高立文逼得不得不与他对抗,以求独善其身;而一旦要与高立文对抗,那就势必要阻止他的最终目的的得逞……
“嗯,若是高立文,倒确实可能会逼她。——毕竟,这么有用的侄女,自己若不抢先收为己用,那高家家主、还有云祥的云氏,又岂会轻易放过?所以,若是不能将她收为己用,那就必须尽早除去,否则日后不论她最终选择帮谁,但只要不是帮高立文,那她就势必会是他的一个极难对付的敌人。
“不过……据查探,这高冉现今应该才不过十岁……不过十岁,却已有如此能耐?!看来,这高冉的确是不容觑。嗯……如此看来,似乎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了!”
此刻,左义对高冉意图接触他的目的——除了是与高立文有关之外,应该也有想要利用他接近蕉皇——的这一意图,有了基本的把握。只是他不确定,高冉对蕉皇究竟是抱着善意,还是恶意?
左义想了又想,他试着站在自己初步设想的高冉如今可能身处的处境、去揣测她可能的想法,却发现:其实无论她是善意还是恶意,只要她分寸把握得当,她都能借此达到挫败高立文的目的。
但对左义而言,高冉实际的善意或恶意,却是会直接影响到他在面对叶玒和高冉这两个选择时,究竟该如何抉择?而这一抉择,又是直接决定了他今后究竟会走上怎样的不归路?——至少,无论怎么选,都已注定是无法回头的了。——这一,左义如今已是十分清楚了。
“看来,为今之计,也只能是先去会会那个高冉了。”
即便明知高冉明显就是有意在诱引他前去见她,但左义也还是不得不踏入这再明显不过的“阴谋”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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