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事情已经败露,高冉也不再隐瞒了,直接坦白道:“此事暂时还只有我自己知道。其实,这事说起来,我也很意外……”
“无妨,我有耐心,你可以慢慢说……”
“你还真想听啊?”高冉半真半假地摆出一副有些无奈的表情,但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这事说起来,我也不知究竟是自己太幸运了,还是真真应了‘福祸相依’的道理?总之,就是我修炼的这套内功,不仅仅是适合我,还是‘非常’的适合我……
“我在蕉国时,曾遇到了我的小师叔,他是医谷弟子中百年难遇的奇才。但即便是他,每次修习这套内功所产生的内力他也至多只能留存下一半,而另一半则会自己耗散掉。但在我这儿,这力量却近乎是完全被保留下了,几乎没有浪费掉。再加之,这七年多来,我除了修习这套内功之外,在武功方面就再没修习过其他的外功,始终只专注于修习内功。结果,即便像小师叔这样的奇才都需要十几年、甚至二十几年才能修炼到的九层境界,我不到八年就达到了。
“但,凡事有一利,就必有一弊。我修炼的内力尽管是被充分利用了,但利用的同时却需要我的身体能够承受得住这样强大的能量的冲击,而缓冲这样的冲击却是用折损我的寿命为代价的、迫使我的身体以超出常人几倍的速度更新替换着每一处的损耗,以此来抵挡、承受着这样的冲击。
“结果,到如今,虽然我熬过了最危险的时期,但小师叔他曾经预言的我能活到半百的寿命,实际却已折损得最多只剩不到三年的寿命了……”
简单概括了事情的始末,高冉随即又有感而发地感叹道:
“唉——如今我已十二了……想当初,之所以想拜师父为师,就是为了让我这天生孱弱的身子能活得再长些。可谁想,这折腾来折腾去的,绕了一圈,但最终,我也还是未能活过当初师父预言的十五……
“当然,小师叔当初预言说我能活过半百也并非是骗我的。只是那时的我,内力才刚突破八层,我们谁都不知,那仅仅只是一层境界的差距,却是需要我付出这样大的代价的……或许,这也是小师叔根本不曾想到的。——毕竟,像我这样天生孱弱却会被收入医谷门下的弟子,他此前也从未遇见过。
“不瞒你说,其实我曾怨过我师父,怨他为何不在收我为徒之前,就早早地把一旦入门就必须依着门规服下的秘药和要修习的内功所会引发的后果全都提前告知于我?若是我早知道拜他为师就等同于是走上了一条永远无法回头的不归路的话,那我一定不会选他的,反而会避他唯恐不及……
“但我现在明白了,其实,除了师父他生性如此——收徒只重自己的心意,才会从一开始就不可能会想着怎样的选择才会更有利于我?除了这个原因之外,我想,应该还有另一部分的原因是因为,事实上,自医谷立派以来,能活着修炼到九层境界的医谷弟子,从来就没有像我这样天生体质孱弱的。所以,若我是师父,若我早就习惯了凡事先看自己的心意,再加之,我也确实从未见过或听闻过有哪位同门是因自身体弱才早早离世的——在这样的情况下,若我收了一个像我这样天生体弱的徒弟,那我也多半不会想到:我依着门规让她修炼的内功,在八层之前的确能帮她修复身体,但一旦过了八层的界限,那之后,无论她是否能成功炼至九层,这内力都会转变成她的催命符。——这点,我是绝对想不到的。
“再者,别说师父了,就连我自己都没想到,我的内力的提升速度竟会如此之快。若是我的提升速度哪怕只是和师父当年一样的话,那或许,修炼到八层,我会需要更长的时间。然后再加上后来遇到的小师叔他给我的帮助……那我没准还真能在迟迟没有突破八层的情况下,安全地活到小师叔曾经预言的半百寿命也说不定呢。”
但话说到这儿,高冉却又顿了一下,转而又有些警惕地自我质疑起来:
“不过,若真是那样,那我这几年所遭遇到的危险,只怕也很难安然避过了……
“首先,若是没有足够深厚的内力的保护,我恐怕是无力支撑自己去到蕉国的;而若是没有去到蕉国,我也就不会遇见我小师叔了;而即便遇到了小师叔,若没有那深厚内力的保护,我也就无法挺过他给我的那个香囊的毒性的发作;而若是挺不过去,我就得不到他的认可;而得不到他的认可,他就不会为我诊治,帮我续命了;而若是没了他对我的帮助,那我不仅难以活到现在,更不可能能研制出再之后会被用于制衡蕉皇和‘七’的毒药;而若是没能制衡住他们,没有小师叔和师父对我的支持,那我也就没有了如今手里的这些筹码,也就无法像现在这样能在不同程度上逼迫到你们傅家、云氏和高家了;而若是无法同时制衡住你们三方和日后一旦易主就随时可能有所易动的天阁的话,那我想要的自由就永远不可能实现了。
“嗯……绕了这么一圈,我也算是明白了:就算我注定活不过十五,但这么一折腾,最不济,至少我从始至终都是遵从自己的心意活过来的。——能活得这么奢侈,我也该知足了。”
或许,特地这样绕弯子地自说自话,无非也只是想宽慰她自己。但即便心知如此,高冉也还是愿意接受自己对于这样的结果的解释。倒不如说,只要是能说服她相信那样的解释并非是自欺、且又确实能让她保持平衡,那无论是怎样的解释,她都会愿意接受。
高冉知道,她的目的,不是要证明自己的解释是否真的合理,而只是想在自认为不自欺的情况下,说服自己平静地接受现实。于她而言,真正重要的,不是真要知道真正客观的真相是怎样的,而是当她必须接受她已经预见到的不可更改的结局之时,她能让自己保持怎样的心情,能让自己以怎样的心态去接受最终要到来的那个结局?
她真正在意的,是这个过程中她的实际感受。而至于其他的,对她都毫无意义。更何况,就算她能看得再客观,但她眼里的“客观”与真相本身也从来就不是一回事。她一直都知道:她能看到的,永远也只是真相的一部分,永远都不可能看清真相的全部。
既如此,那比起追求真正的真实,选择有节制地维持真实与她能接受的程度之间的平衡,以此来维持她情绪的平稳——这样做,即便不会有多快乐,但却能让她长久地维持平静,长久地维持着不痛苦、不空虚的精神状态,或许才是她更有自知之明的选择。
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高冉却看见傅文轩反而比她本人还难过,一脸的愁郁。但高冉并不想就这事与他分享任何她的私人感情。在她看来,她心里的那份感受,若有人懂,那也必定是因为对方也曾有过类似的经历,他们本质上是同一类人,对方才会因为懂自己才会懂她,而非是因为有多了解她才会懂她。
即便在其他方面,傅文轩与高冉一直都有着很高的默契,但这次却是个例外。他从未真正经历过——哪怕他会为她难过,但这样的难过本身,就已说明:他根本就不懂她。
若他懂,那他此刻就不会难过,反而会祝福她,会从始至终都视她为过客:无论来去,都不会留恋,只会相视一笑,然后继续自己的路。——沿途风景依旧精彩,有她,是锦上添花;没她,也不会令风景黯然失色。她既可以是风景的一部分,也可以与风景无关。有她没她,风景依旧精彩。
但,傅文轩显然并非是这样看待他自己的人生和他遇到的高冉的。
“好了,如今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你都知道了。那你也应该知道了,比起与我为敌,先耐心等上几年,顺便趁机好好肃清你们傅家内部的隐患,然后待我一去,你们再伺机打破平衡,不是更为明智吗?”
说完,高冉就主动结束了谈话,站起身来准备离开。但走之前,她又别有深意地抚摸了下她刚才倚靠过的那棵参天大树,粗略地看了看她眼前那无比粗壮、似乎需要十几、甚至二十来人一起环抱才能将其包围住的树桩,她对着那棵树,却用能让傅文轩听得清楚分明的音量自言自语道:
“你长得这样高大,少说也该活了不下千年了吧?不过,我却不觉得那是因为你们树就是比我们长寿,我倒更愿意相信,你们的‘时间’本就是与我们不同的。若是以你们树的‘时间’来计算的话,或许,这‘千年’于你,也不过才过了你生命的一半、又或是甚至连一半都未到呢。而我们的生命,在你的眼里,应该也不过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吧?
“呵,你说好笑不好笑?不过就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我们却拼命地多愁善感、闹天闹地的,无非就是想让这天地万物都知道这不过一眨眼的‘时间’里我们的存在……
“然而,这天地间,除了我们自己,事实上又有谁会真的在意我们是谁、我们都做了些什么?
“你会在意吗?呵,若我是你,那我很可能根本就全无觉察。——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我打个哈欠,‘闹腾’也就结束了。我依旧活在我的‘时间’里,依旧只能感知到在这样的‘时间’里所能感知到的周边的一切。而至于其余的,就都与我无关了。它们在与不在,都无所谓……”
说完,高冉也没回头再看傅文轩一眼,就径直下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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