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到宫门前,马车缓缓停下。车内的人都需下车步行进宫。
在两位傅家小姐下车后,高瑜先下了车,而后才是高冉,最后是高琪。
尽管在车内时,一路上,她们谁都没有掀开车帘往车外看过一眼,但高冉仅靠她的听觉和嗅觉,就已经知道:此时的车外,已是群车汇集、人满为患了。
尽管此时早已有人陆续步行进了宫,但进去的速度远比不上那些几乎是同时到达宫门外的各方人士的聚集速度,于是乎,当高冉一下车时,就便看到了:有不少灯笼里的烛光交相闪耀,一闪一闪、忽明忽暗的交相辉映着,以及那数量远比灯笼要更多的一大群衣装华丽的人,正陆续且又不失默契地先重整了他们自家人的先后次序、再依着各家到来的先后而自觉排到了先到者的后边……
即便还是头一次参与到这样的场合中来的高冉,没一会儿便也很自然地成了这样有规矩的大群体中的一员了。
这样毫不费力、极为自然、又分明无可抵抗的趋同力量,使得高冉一边随着逐渐成形的大队伍一步步慢慢朝宫门走去的同时,一边却在心里感叹着自己身为所谓的“群居动物”的合群本能,还真是强大。
哪怕对她个人而言,自她来到这异世后的过去的那七年多里,她基本都是很自我地活过来的,但一旦将她置于像现在这样的一个必须合群才能适应的大环境中时,她也仍能毫不费力的就很快适应了这样的群体行动。根本无需别人特地指明她必须怎么做,光是看着别人怎么做的,她本能的就自然而然地习得了不必明说就能自悟到的眼前的这种潜规则,而她,也只需学着别人的样儿,依着这当场即时形成的潜规则去做,便是合群了。
这样无需费力的合群本能的突然发挥作用,让高冉霎时就有了一种感悟:或许,“人”本身就是介于“独居”与“群居”之间的物种吧。但至于究竟要选择更“独”一些,还是更“合”一些,应该也是视具体环境而定的吧。什么样的生存方式更有利于个体适应当下的具体环境,“人”就会更偏向于展现出什么样的生存特性。但本质上,还是为了适应;也只有能更好地适应,才有更大的可能存活下来。
即便对高冉而言,“独居”绝对比“群居”更能诱引她活下去。但本质上,她也不过是选择了更适合她的生存方式去尽力维持着——对环境的适应与她自身的精神世界——的平衡,而最终的目的,也是为了能活下去。
尽管她知道,所谓的“精神世界”或许也只是“人”为了生存而不得不不断适应着环境的变化、进而逐渐衍生出的一种副产物。但有得必有失。既然“人”生来就能拥有远比其他物种更为发达的大脑,能利用这颗大脑进而获得更多的生存优势,那么,“人”就得为拥有这样的大脑而付出相应的代价——比如产生了所谓的“文明”、所谓的“思想”,这些,本质上都是那颗大脑的副产物。
这样的副产物,好的一面,是能构造出一个想象的共同体,团结起不同的想象内容所能凝集来的规模可大可小的“人群”,好一起共同去把想象变作现实;而坏的一面,若是作恶,又或是是对一方是有利、对另一方则是伤害的话,那这样的想象,便会导致规模可大可小的争斗、甚至是战争。
而就个人而言,只要是个“人”,那他这一生就永远都会同时活在两个世界里——好似真实又不见得就是真实的全部面貌的所谓的“现实世界”,和引导自己“演”完自己的人生剧本的所谓的“精神世界”。
至今为止,高冉早已无数遍地想过,但即便心里清楚她能触及到的“本来面目”就是如此,但又能怎样呢?“想象力”构造出的副产物的力量真的太过强大了,强大到自从她真正意识到它的强大之时,就已主动彻底地放弃了对它的反抗。那之后,她只想努力去适应——用更适合的方式去满足它,以此来换得内心片刻的安宁。
尽管在其他方面,高冉能够很好地警惕着不会迷失在“手段”之中,能很好地避免因把“手段”和“目的”搞混淆了、以致自己彻底迷失在对“手段”的无止境的追逐之中;但,对于“精神世界”这个副产物,高冉却从第一次在思考中触及到关于她眼里的“我”的本源和意义之时,才开始渐渐明白:
或许,当“人”最初产生了想象力,并且能借由这份想象力来团结起更多的同类,以众人的合作来大大增强了整个种群的生存力的同时,“人”也因为这样的想象力的愈发强大,以及它所构筑的“精神世界”对“人”的影响力的越加深远,而使得“想象力”逐渐变得不再只是最初为了生存而演化出的一种单纯的“手段”而已了。——至少,对于像高冉这样的“人”而言,是不是活着,能不能长久地活着,于她都不再重要,她只在乎她的活着、她的存在是否能满足她的“精神世界”对她的生命的想象?
也就是说,对高冉而言,即便她清楚“想象力”出现的最初,它的本质也只是个“手段”,是“人”为了能更好地生存才逐渐演化出的一种生存手段,但这样的“手段”演化至今,却已经强大到是她这样的“人”已无力抵抗的强大存在了。——她活着的唯一意义,唯一能支撑她继续活下去的动力,就是这个“手段”赋予她的;是早在她意识到那是“手段”而非“目的”之前,她就已经把它当作是要终其一生去圆满、去实现的“目的”了。
“呵。”
无论多少次面对自己理解到的这所谓的“真相”,高冉始终只能是冷冷一笑。既觉得人生荒诞,又觉得自己无聊。
可是即便如此,即便知道自己只是个早已被“手段”操纵、被“精神世界”驱动着去实现它对现实的想象的“工具”而已,她也只能是继续一如从前般的努力平衡着想象与现实之间的差距、差别,努力缓和着这两者之间的矛盾,努力寻找着每个当下更为适合的方式去满足想象的底层欲求,以此来平衡她眼中的“现实世界”与她的“精神世界”分别对她提出的不尽相同的要求。
她别无选择。若是不能平衡,那无论是“现实”更占上风、还是“精神”更占上风,她都无法长久生存。而失去平衡的结果也只会是:要么,就是她会最终成了没有灵魂的躯壳,然后很快无力承受无尽的空虚带给她的精神上的痛苦而最终选择自我了断,以寻求解脱;要么,就是她太过沉溺于精神世界的完美想象而无法自拔,最后因与客观现实太过格格不入而无法适应现实环境,最终也只能是死——死于对环境的不适应。
所以,对于生来就是“精神”比重远甚于对现实的适应的这一类“人”中的一员,承认——“精神”早已不再是“手段”,而就是“目的”本身——之后,高冉才能拥有无尽的动力去努力寻找每个当下于她而言更为适合的生存方式,去满足精神的真实需求,以此维持住是她无时无刻都同时活在其中的“精神”与“现实”这两个世界之间的平衡。然后,她才能在不断微调着这样的平衡的过程中,让自己的生命得以存续……
这是怎样的一种无奈?
回过神来,望着周围那一个个和她一样本质上都是同时活在“精神”与“现实”两个世界中的“人”。虽然不知他们每个人的“精神”与“现实”相互的比重各有多少?但至少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哪怕看上去再现实的“人”,本质上都还是依着他自己对自己的人生的想象在行动着。——只不过,在他的想象里,人生就该是更侧重于现实环境,更强调对环境的适应,尤其是物质资源上的适应……
“我们也没什么不同,哪怕看上去我们有的太理想化,有的太现实化,有的又始终在这两者间来回摆荡、左右徘徊,但本质上,我们都是活在自己的想象中,最终,我们也只会活成自己想象的模样……”
一瞬间,高冉突然有种被莫名掏空的感觉。她不觉抬头望了望即将破晓的天空:天是开始亮了,但也只是被先行的“光”给开始照亮了,但还未能看到光源的实体,而那满夜空的星光却已黯去,不见了踪影。此时的天色,还真是像极了高冉此时的心情——什么都看得清楚分明,但又什么都看不见,就好像本来就什么都没有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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