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大是个明事理的人,抹了一把眼泪叹口气道: “神仙替我弟媳妇祛除上身的水鬼,本来就是大恩,怎么敢怪罪于你?这也是他二人的命,老爷要收他们,阎王爷也救不下。” 当下张大张二叫来村上的人,七手八脚将张三和他老婆抬出来,准备料理后事。 几个膀大腰圆的年轻人进屋,忍着干呕用白床单将二人的尸体盖住,抬出屋来,放在院子里。顿时浓烈刺鼻的血腥味散发出来,弥漫在整个院子里。 阳光下的白床单煞是刺眼,我心里害怕,却又莫名的有一种冲动,想要看看穿着迷彩裤子灰秋衣,几个时前还在和我聊的庄稼汉张三到底成了啥样子。 可恐惧终究战胜了冲动,我躲在干爹身后,看着白床单下的尸体发呆。谁知就在这时,青大日头的气突然平地里冒出来一股旋风,从盖着尸体的白床单旁边快速旋转而过,带着两条白床单向着人群冲来。 干爹急忙将我紧紧护在身后,左手捏个发觉,右手中桃木剑凭空一斩,喝到: “疾!” 那旋风如有灵识,似乎十分惧怕桃木剑,狂暴的加速从张三家破败的木门里窜了出去。 “哐啷哐啷。” 破败的木门似乎被人用力摇晃,几乎要散架开来,就连贴在门上的两张发白的门神贴纸也被撕扯成碎片,飞在空中。 出门之后,那股旋风就地消失,好像从未出现过一样,青依旧晴朗,大日头依旧刺眼。 这时我才看清楚原本被白床单掩盖着的尸体,只看了一眼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眼泪伴随着呕吐物狂泄而出。 老实巴交的张三几乎整张脸都没了,被什么东西啃食的血肉模糊,没有了嘴唇的嘴巴朝大张,白森森的牙齿带着鲜血分外刺眼。 而他老婆更惨,除了整张脸被啃食以外,就连两颗眼珠子都被硬生生掏拽出来,眼球碎裂像是两个弹珠一样挂在血肉模糊的脸上。 他们不是被咬死的,他们是疼痛加上害怕,活活吓死的! 张大等人被这旋风吓的不轻,双腿不住的打着摆子,半之后才反应过来,急忙去重新拿了两张白床单,谁知盖上去,尸体嘴里喷出一口阴气吹开,再盖上去还是被吹来。 张大急忙上前,一边盖尸体上一边口中念念有词: “老三,老三媳妇,冤有头债有主,大伙都是来帮忙的,就别做妖了。实在过不去,就找那鬼娃子报仇去,如果打不过,就赶紧投胎去。咱们老张家的庄底子一直都在这,转世了想回家就回来吧。” 来也怪,张大如此念叨一番之后,尸体口中不再吹气,白床单顺利盖上二人鲜血淋漓的尸体。 暴毙之人不入祖坟这是当地的规矩,会坏了祖宗坟地的风水。害怕再有意外发生,于是张大当机立断,请人去镇上买一口棺材,将张三和他老婆合葬一处,打算趁夜将他二人的尸体埋在荒滩之中。 张大求干爹再做一回送灵道人,干爹想着既然接了张三生前的事贴,索性就一管到底,送佛送到西算了,于是一口答应下来。 很快棺材买了回来,将二人简单穿戴之后,众人七手八脚将尸体抬入棺中,开始钉棺。讲究棺木不能见金,否则镇压亡者魂魄,无法转世投胎,永生不得翻身,所以钉棺所用,都是五寸长的木钉,由亡者亲属亲自钉棺。 张大张二拿起木锤,每钉一下哀嚎一声: “黄泉路上,轮回往生。” “噗嗤。” 不知是不心,还是老眼昏花,张大手上一哆嗦,一锤下去尖利的木钉子顿时插入掌心之中,血流如注,喷洒在棺木之上。 干爹见此情景,大喝一声: “赶紧拿白毛巾来,把血擦干净,你们是想扰得亡者不得安生吗?” 有人急忙去拿来两条白毛巾递给张大,一条包扎手掌,一条擦拭血迹。谁知仍是来不及,一道血流顺着棺材缝淌了进去。 擦拭血迹的张二没有在意,只是将棺材表面肉眼可见的血迹清理完毕,之后继续用木钉将棺材钉了个严实。 钉好之后,色也黑了下来,张大张二不敢耽搁,连忙请众人帮忙起灵。农村之中红白事都是全村人互相帮衬,因此村民们也不推辞,套上麻绳绑好三米长的椽子,准备起灵。 大家开始分组,八人一组,一共三组,路上一里地一换。 最先抬棺的八人必须是年轻力壮的结过婚的伙子,因为亡者挂念太多,法身沉重,不愿离家,没有一定的力气无法把棺木抬出门。 八个精壮如牛的伙子二人一椽,站在棺材四脚,憋了一口气,卯足了全身力气喝到: “上路喽,起!” 谁知那棺材如同生了根一般,无比沉重,一动不动,八人合力之下,竟然没有抬起分毫。 八个身强力壮的伙竟然没能将棺木抬动分毫,不禁令他们有些吃惊。他们都不是第一次干起灵的营生,但是今这种情况,还真是第一次遇到。 那棺材像是钢浇铁铸一般,牢牢生了根,怕是有什么蹊跷。 张大见状,急忙道: “辛苦各位了,今不比往日,老三两口子都在里头,多了个人棺木自然重些。” 众人一想,也对,毕竟多了一具法身。 于是再次做好准备,吆喝一声一起发力,这一下,就算是两千斤的东西,也能给他抬起来。 谁知棺木刚刚离地,“腾腾腾”几声,三指粗的麻绳全部挣断,“咣”的一声,棺木又一次重重落在地上。 众人脸色一变,齐齐看向干爹。 干爹心知张三两口子死的冤屈,不见冤仇得报,必然不肯轻易出门,于是手中铜铃急促响起,围着棺木迈着八卦步走了一圈,手中桃木剑往棺木上以捡面平着拍击三下,口中念起了起灵咒: “圆地方,律令九章,头顶八卦,脚踏魁罡;青龙宝刀,两手齐扬,金刀一举,万鬼伏藏;门神护卫,闪在两旁,强神恶鬼,速去他方;吾奉玉皇,差我起丧,今日出灵,化为吉祥;金童玉女,送往西方,师勒令,特来斩殃;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 念完以后,桃木剑复又往棺材边上轻轻一斩,道: “华夏国西凉市民秦县中河乡喜金村张三夫妇,活有阳关道,死有黄泉路,轮回早投胎,切勿恋人间。起灵喽!” 完之后,供桌前的红烛“呼啦”一闪,一道阴风吹过,不见了踪影。 干爹急忙示意众人,大家明白过来,急忙换上麻绳,重新起灵抬棺。 这一次,八人并未感到费力,棺木晃晃悠悠就被抬起来了。 横死之魂不回家,所以路上并没有平常喜丧出殡时的热闹,没有引路灯,没有招魂幡,只有干爹念诵往生咒的声音: “太上赦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有头者超,无头者升,枪杀刀诛,跳水悬绳明死暗死冤曲屈亡,冤家债主,讨命儿郎,跪吾台前,八卦放光,站坎而出,超生他方为男为女,自身承当,富贵贫贱,由汝自招……” 荒滩之上,除了发丧的队伍,空无一人,远处枯树上不时传来刺怪子(也就是猫头鹰,我们这边有人叫夜猫子,但叫的最多的还是刺怪子)老头一样似哭似笑的叫声: “嘎嘎嘎嘎,嘎嘎。” 俗话,不怕夜猫子叫,就怕夜猫子笑。 夜猫子一笑,准没好事。 因此众人头皮发麻,后背发凉,心想赶紧将二人下葬,然后回家好好洗洗去去晦气。 我也寸步不离的跟在干爹身后,老是感觉身后有什么东西窸窸窣窣的跟着我,回头看去,只有黑夜。 张大张二走在最前面,引着出殡队伍走了半,才来到一处光秃秃的滩地,张大打着火把左右端详了一下道: “阳接风,阴接水,这里是个好地方,老三,就这里吧。” 完之后将备好的火把点起来,众人开始打坑掘穴。 我一直在干爹距离干爹四五步的地方跟着,虽然害怕,但有干爹在,好歹也能承受。张大见我离棺木近了,远远冲我喊到: “两个娃娃,离棺材远一点。” 两个娃娃? 此地明明只有我一个,哪里来的两个娃娃? 此时身后似乎正有人在拉我的衣服,我的脑海中蓦地闪过那个眼睛通红,双目滴血的女孩,后背之上如同针扎,白毛汗噌的一下湿透了身子。 我可以肯定身后有人! 就是那个女孩,那个怨童! 干爹听见张大的话,面色顿时一变,犀利的目光落在我身后的地方,但是那里空无一物,哪里有张大的娃娃?于是对张大道: “张大哥看错了吧,哪里来的两个娃娃?明明只有阳娃一个人。” 张大揉揉眼睛,又看了一眼,笑着道: “确实是我眼花看错了,我咋看着还有个丫头子呢,人老了,不中用喽。”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干爹盯着张大的脸看了半,然后对我道: “阳娃子,过来帮我把火把拿着些。” 完之后,一把将火把递了过来,强行塞进我的手里。 “呼。” 我明显感觉到脑后有人闪过,带起一股子阴风。 我有些害怕,但又没地方去,只能拽着干爹道袍一角,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虽然是碱土滩,但是土质还算松软,不大一会,一个一人深的墓穴就挖好了,众人抬起棺木,放入墓穴之中,然后张大张二带头往墓穴里入土。 不知是悲伤过度了,还是真的老了腿脚不灵便,张大一锨下去,挖了个空,猛的朝前一栽,收力不住竟然跌入墓穴之中,正好落在棺材上。 众人急忙伸手将他拉上来,伤倒是没摔伤,就是精神颓废得不成样子,整个人脸上都蒙着一层灰气。 众人见张大没事,于是继续入土,不大一会堆起坟头之后,打着火把回家了。 张大张二走在最后边,张大一边走一边哭: “老三,你你们两口子到底是做了啥孽,灰头土脸一辈子,早早就又灰头土脸的入了土,哎呀,老爷,你咋不开眼……” 悲戚欲绝,令人听了一身鸡皮疙瘩。 刺怪子的声音又恰如其分的叫了起来: “嘎嘎,嘎嘎嘎嘎。” 如哭如笑,令人毛骨悚然。 回到张三家之后,干爹郑重其事的拿出张三生前递的事贴,将黄纸在红烛上点燃,口中道: “张三兄弟,虽然事情办的不扎实,但是好歹也算了事了,放心去吧,黄泉路上两口子也是个照应。” 完之后,将马上燃尽的黄纸纸灰往空中一抛,只见拿纸灰飘飘扬扬,竟然全部悬在空中,被风一吹,窜上房顶去了。 做完法事送完灵,干爹一扯我的手,命令似的道: “闭上眼睛别回头,大步朝前赶紧走,这座院子太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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