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公历七月十六号,也就是阴历六月初八,这一天是慕容以安的生日。 俗话说:“孩儿的生日,娘的苦日。” 可对慕容以安来说,这一天不仅如此,还是叶清慧的祭日。 有时候啊,命运喜欢跟人开玩笑,当时觉得如戏剧一般,可戏剧落下帷幕,在回味中,总会让人潸然泪下。 这一天,淫雨霏霏,莫名有些压抑。 闲暇之余,慕容以安站在窗边,她抬头望着阴沉沉的天空,她的心也如天空一般,灰蒙蒙的。 凉风携着雨丝打落在窗台上,她竟是觉得通体寒凉。 不禁用双手环着肩膀,好似只有这样,她才能留住丝丝余温。 天在下雨,她的心在哭泣。 妈妈,七年了,你还好吗? 妈妈,安安想你了。 妈妈,安安已经把慕容以微送进监狱了,等找到梁思彤后,安安亲自送她去向你赔罪。 妈妈,安安已经七年没有过生日了,一会儿安安去看你,你陪安安过生日,好不好? 慕容以安微微仰着头,她的眼睛里笼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就像是此刻烟雾迷离的七月天气。 上午十点光景,慕容以安已然没了工作的心思。 犹豫再三,她决定翘班离开。 匆匆交代了几句,她便驱车离开。 到花店买了一束白色雏菊,不做过多思索,黑色的路虎极光便驶向了墓园。 慕容以安不知道,在半个小时前,宁随风和小墨也确定了去墓园。 不过,在此之前,他们争执了好久,才勉强有了结果。 阴历六月初八是慕容以安的生日,也是叶清慧的祭日,这无可厚非。 可到底是为慕容以安过生日,还是到墓地去祭奠叶清慧,还是生日祭日一起进行,却把两人难住了。 小墨优雅自持:“我觉得应该祭奠外婆。” 他与妈咪相依为命七年,在这七年中,妈咪从未过过生日,相反,每年的这一天,她都会从花店里买一束白色雏菊回来。虽然妈咪从未解释过什么,可他知道,妈咪在无声的祭奠外婆。 宁随风强势无比:“这是安安回来的第一个生日,应该过得有意义一些。” 七年前,慕容以安的每一个生日他都陪她过,他在她的生命里缺席了七年,七年后他的安安回来,无论如何他都不能缺席。 小墨态度坚定:“妈咪肯定会祭奠外婆!” 宁随风话语决绝:“必须过生日!” 至于祭奠亡人,可以过完生日后再进行。 小墨:“祭奠外婆,过祭日!” 宁随风:“过生日!” 两人争执不下,甚至争得有些面红脖子粗。 最后,实在是争执无果,恰逢苏峪来送文件,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小墨说道:“苏峪叔叔,我问你一个问题。” 苏峪点头:“请说。” 于是,小墨把刚才的事情大体说了一遍。 听完,苏峪有些汗颜:“生日祭日都过不就行了!” 如此简单的问题,有必要争执不休么? 宁随风和小墨:“” 两人对视一眼,随后嫌恶扭头,一时竟是尴尬无语。 也是,祭日生日都过,如此简单的问题,他们两人竟然争执了许久。 宁随风站在窗边,抬眼看了看沉沉的天空,话语略显沙哑:“小墨,你说安安现在在做什么?” 她的心,还平静吗? 是否像此刻的天气一样,沉沉泱泱的? 思索了片刻,小墨小声开口:“我想,妈咪应该去花店了吧!” 容颜陡然黯然,宁随风弯腰抱起小墨,边走便说:“我们去找你妈咪吧!” 小墨眉眼柔和,欣然同意:“好。” 他们既已是一家人,那么就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开心时,他们一起笑;悲伤时,他们一起流泪。 这才是一家人。 在前往墓地时,经过一家花店,宁随风把车子停靠在路边,和小墨一起下车买花。 巡视一周,宁随风淡淡开口:“包一束白色雏菊。” “好嘞!”花店老板麻利包装,边包边笑道:“今天是不是特殊的日子啊?好多人都来买白色雏菊呢!” 宁随风眉梢一挑,没有接话。 花店老板继续说道:“就在半个小时前,一个姑娘买了一束白色雏菊,她刚刚离开没多久,一个中年男人又买了一束。” 顿了一下,花店老板笑呵呵道:“你们是不是认识啊?” “也许吧!”宁随风话语疏淡,也许花店老板说的那个姑娘,就是他的安安。 老板很健谈,他本想在交谈几句的,可对上宁随风那双幽深淡漠的双眸,只能讪讪闭上了嘴巴,专注于手上的动作。 他看得出来,眼前这个男人,气场很强大,并不好相处。 他虽然对怀里的孩子很温柔,可他的骨子里,并不是一个温柔的男人。 先前那个姑娘也是,看似平易近人,实则清冷淡漠。 他们是同一种人。 一个想法突然在脑海里浮现,花店老板偷偷瞥了宁随风一眼,也许两人是相识的。 然,这个想法还没转完,花店老板看了小墨的正脸,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这个孩子的五官,跟那姑娘几乎是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要说两人没关系,倒是有种刻意说假话的意味了。 这样想着,不消片刻,花束就包好了。 花店老板笑呵呵地把花递给宁随风。 宁随风接过来,付钱后,抱着小墨走出花店。 帘外雨潺潺,蒙蒙细笼烟。 男人长身玉立,修竹一般挺拔隽秀;男孩眉清目秀,水墨林溪一般清透雅致。 他们就像是名家山水里精心描摹的背影,一步一履,满身风华。 花店老板直直看着,一时间竟是有些移不开眼睛。 微风卷着雨丝飘在脸上,凉凉的,一直浸到了心里。 微微弯腰把白色雏菊放在墓碑前,慕容以安蹲下,取出手绢,小心翼翼的擦拭着被雨水洗礼的墓碑。 她的动作很轻很柔,好似重一分就能惊扰了墓里安眠的亡人。 “妈,安安来看你了”慕容以安浅浅一笑,她有千言万语想说,可话语一出口,却不知从何说起。 她啊,在尘世里独行了七年,看遍了人世冷暖,可母亲带着馨香的温暖怀抱,却再也无法拥抱她了。 她想对妈妈倾诉衷肠,却只能对着冰冷的墓碑。 喉头仿佛哽着一块鱼骨,慕容以安只觉得苦涩难忍。 雨丝落在脸上,冰凉的触感不及她心里的冷漠。 “妈,都说孩子的生日,是娘的苦日,可是,您知道吗,这一天,也是我的苦难之日。在这一天里,我失去了我的妈妈,这七年来,每到这一天,我甚至不敢入眠,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你躺在血泊里,那鲜血,竟是比黄泉彼岸的曼珠沙华还要灼烈” 慕容以安哽咽了一下,她的眼睛里,洇染了迷蒙的雾气,烟雾笼笼,看不真切。 “妈,你说为什么有的人,心毒似蛇蝎,难道真的有因果报应吗?” 慕容家自认为从没对不起慕容以微,为什么她要让慕容家家破人亡呢? 难道在前世,他们与慕容以微有涉世之仇吗? 如果真的那样,报应在她慕容以安一个人身上不好吗?为什么要夺走她妈妈的性命? 她的妈妈一生向善,从未做过坏事,为什么老天要残忍的带走啊? 把额头抵在墓碑上,慕容以安闭着眼睛,而她的心里啊,早已悲伤泛滥。 四野寂寂,只闻雨丝打落石碑,天地间静得仿佛只剩下了慕容以安一个人。 不知过了多久,有脚步声渐近。 慕容以安动了动,她并没有转头。 也许 她能够猜到来人是谁。 那人在她身后不远处停住,沉沉的目光落下,仿佛有千斤重。 “安安”那人开口,声音里饱含怅然苦楚,可在慕容以安听来,却是嘲讽至极。 见慕容以安闭着眼睛没动,那人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声,他缓缓靠近,把白色雏菊轻轻放在墓碑前,与慕容以安带来的雏菊并排着。 慕容以安跪着,他没有跪,而是坐了下来,眉宇间流露出几分颓然之态。 抬手拂去金色大字上的雨水,他侧着身子轻轻靠在墓碑上,就像是与糟糠之妻相依为命,相互取暖一般。 慕容振华本想跟慕容以安说说话,可他想到这么多年自己做的混账事,他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嘴巴张开了,最后又讪讪闭上。 罢了!罢了! 在亡妻墓前,他还是不惹女儿生气了。 难得有机会与女儿安安静静的相处一会儿呢,即便沉默无言,他也觉得万分珍惜。慕容振华振华一会儿看着冰冷的墓碑,一会儿看着慕容以安,他的视线充满了愧疚,最后颓然地摇摇头,一声叹息出口,随风消散。 宁随风和小墨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慕容以安和慕容振华两人,一人跪一人坐,他们都紧挨着墓碑,没有对亡人的惧怕,有的只是眷恋和思念,还有淡淡的怅惘。 听闻脚步声,慕容振华寻声望去,只见宁随风一手抱着小墨一手擎着雨伞走过来,他勾勒出一抹苦涩的笑,声音里也充满了苦涩的味道:“随风,小墨,你们来了” 宁随风对慕容振华微微颔首,算是打招呼了。 视线落在小墨身上,慕容振华眼底的愧疚仿佛要溢出来一样。 小墨轻轻踢了宁随风一脚,趴在宁随风耳边小声道:“宁叔叔,放我下来。” 宁随风把小墨放在地上,黑色的雨伞完全罩在小墨头上。 小墨微微仰头,表情淡漠:“慕容参谋长。” 小墨疏离的称呼,让慕容振华的心啊,顿时碎了一地。 也是啊,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他的女儿他的外孙不认他,他怪不得别人。 宁随风让小墨自己打着伞,他弯腰把白色雏菊放下,脱下身上的风衣披在慕容以安身上,随后他蹲下身子,单膝跪在地上,圈着慕容以安的肩膀,亲昵的凑过去,话语虽然饱含责问,其中的担忧和心疼却不曾遮掩:“下雨也不知道带伞,衣服都湿透了,不觉得冷吗?这么大的人了还不懂得照顾自己,安安,你让我说什么好,嗯?” 慕容以安把头从石碑上移开,十分自然地靠在了宁随风的肩膀上:“那就什么都别说了。” 宁随风失笑:“当着伯母的面,你让我什么都不说,是想让伯母觉得我不合格吗?” 他中间顿了一下,本是想喊妈了,突然想到慕容振华还不知道他和慕容以安领证了,就临时改了称呼。 慕容以安埋在他的怀里闷笑:“我就是这么想的。” 她虽然在笑,可那笑容里,也带了几分凄迷。 “安安,你听好了。”宁随风突然严肃起来,“今天我只允许你伤心一会儿,我们回去后,便不能再伤心了。” 他每天想让她开心都来不及,怎会舍得让她心伤? 他一本正经的模样,让慕容以安心情畅然了不少:“要是回去后还伤心怎么办?” 无奈一闪而过,宁随风眼底的宠溺比海还要深,有慕容振华和小墨在,有些话语不适合当众说出来,于是他凑到慕容以安耳边,刻意压低了声音:“那就床上惩罚。” 慕容以安:“” 粉拳落在宁随风的胸口,慕容以安又羞又窘:“流氓!在我妈面前就耍流氓,宁十三,你可真行!” 宁随风非但不觉得不好意思,反而深深凝视着慕容以安的眼睛:“我想,伯母应该十分乐见其成。” 慕容以安:“” 与宁随风讨论无下限的话题,她永远不是败于下风。 小墨安静地看着在蒙蒙细雨中相拥的男女,不禁露出一抹优雅的微笑。 从他懂事后,无时无刻不在期盼着这一幕。 而今,他的妈咪终于等到了那个愿意把她捧在心尖上的人,他想,此生他终于了了一桩心愿。 愿时光从此静好,愿幸福永远长存。 慕容以安和宁随风腻歪起来,总是会忽略周围所有的人,包括小墨这个儿子。 见两人腻歪不停,小墨有些看不下去了,轻咳一声提醒两人:“妈咪,宁叔叔,虽然蒙蒙细雨中谈情说爱很浪漫,但也要分场合啊。” 在墓园里谈情说爱,恐怕在漫漫尘世里,这两人是头一对吧? 宁随风话语幽幽:“不要紧,我跟你妈咪感情好,我相信你外婆很乐意看到。” “宁叔叔,脸皮是个好东西,别挥霍得太快!”小墨不雅的翻了个小白眼,举着伞走到墓碑前,弯腰鞠了一躬,他决定看看外婆洗洗眼睛。 这时,雨丝变粗了,蒙蒙细雨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打在雨伞上发出“啪啪”的响声。 抬头看了天空,宁随风说道:“安安,雨下大了,我们回去吧?” 犹豫片刻,慕容以安终是点了点头。 虽然她很再陪妈妈一会儿,可她不忍心让宁随风也冒雨陪她。 揽着慕容以安的柳腰把她带起来,宁随风拉起风衣遮在她的头上:“挡雨。” 慕容以安本想让他一起进来,宁随风直接拒绝了。 见三人要离开,慕容振华急了,他脱口喊道:“安安!” 顿下脚步,慕容以安回头,表情淡漠疏冷:“有事?” 嘴唇颤了颤,慕容振华攥着拳头,像是在把全身的勇气都集中起来一样。 就在慕容以安即将失去耐心的刹那,他终于开口,声音里带了几分祈求:“安安回家,好吗?” 回家?回哪个家? 慕容以安笑了,眼底嘲讽至极:“我当然要回家了。” 不回家,难道要睡大街么? 虽然她刚离家那会儿差点睡大街,但她可没有睡大街的癖好。 “不我的意思是回大院”慕容振华急急解释,甚至显得有些慌乱。 慕容以安微微勾唇:“慕容参谋长,如此不要脸的话,你能面不改色的说出口,的确很令人佩服。” 回慕容家啊 真不知他说这话的勇气是哪里来的。 慕容振华开口解释:“安安,我” “够了!”他刚开口,就被慕容以安打断了:“慕容参谋长,我慕容以安不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当年你指着我的鼻子让我滚的时候,就该想过有这么一天,而且在慕容以微的庆功宴上,我也说过,不是你不要我了,而是我慕容以安不要你了。如果你的记忆不好的话,我不介意在我妈的墓前再说一遍!” 慕容振华仿佛遭受了巨大的打击一般,他的身子摇摇晃晃的,好似下一秒就要摔倒在地上。 “我妈生前常说,因果轮回,报应不爽。慕容参谋长,自己种下的恶因,就别妄想得到善果!” 话音落下,慕容以安不再看慕容振华,拉着宁随风就走。 小墨连忙跟上去:“妈咪,宝贝腿短,慢一点啊!” 茫茫雨幕里,只余下慕容振华一人,颓颜老态,茕茕影单。 许是年纪大了,抵抗力下降,再加上淋了冷雨,从墓地回来,慕容振华就病了。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咳嗽,发热,头疼。 慕容振华靠在沙发上,身体酸软,他想动一动,都觉得十分难受。 大概因为阴天的原因,即便是夏天,天黑的也特别早。 不过五六点的光景,屋里已是晦暗不明。 “咳咳——”手握成拳抵在唇边猛烈的咳嗽,那架势好似要把肺叶咳出来一样。 头昏昏沉沉的,晕眩感猛然袭来,像潮水一样把他淹没。 嗓子又干又疼又痒,就像是千万只蚂蚁在爬行噬咬。 慕容振华撑着身子起来,想倒杯水喝。 然而,水壶里空空如也。 颓然的放下杯子,他只好自力更生烧水。 他靠在橱柜上,伛偻着腰,颓颜老态尽显,此时此刻,慕容振华看上去仿佛一瞬间老了二十岁,他不像是五十岁的人,倒像是古稀之年的垂暮老者,凄凉的捱日度月,等待死亡的召唤。 “咳咳——” 屋里没开灯,寂静无声。 除了慕容振华隐忍的咳嗽声外,就只闻水壶的嗡鸣声。 烧一壶水不过五分钟的时间,可现在,即便是五分钟,对慕容振华来说,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度日如年,时光难捱啊,他此刻深有体会。 凡人啊,总是在自己无比凄凉的时候,才会有所感慨。 慕容振华抹了一把脸,晦暗中,他的神情凄楚无比。 想他慕容振华,当年也是令人羡慕的。 自己身处高位,位高权重,妻子贤惠漂亮,女儿活泼可爱,整个军区大院,谁不羡慕? 可现在呢? 妻离子散。 妻子长眠不起,女儿视他如仇敌。 即便他身居高位又如何,如此刻,生病了无人知道,就算是想喝杯热水,都没有。 若是没有当年之事,是不是此刻他即便是生病了,他的妻子会温柔照顾,他想喝水了,他的女儿会送到床边? 然而,这一切,都只是虚妄。 慕容振华越想便觉得越是凄凉。 不知过了多久,水烧开了,水蒸气不安的躁动着,顶得壶盖咕咕作响,一下子拉回了慕容振华的思绪。 沉沉叹息一声,他隐忍地咳嗽一声,关闭开关。 等水壶把手稍微凉了一下,慕容振华提起水壶往杯子里倒水。 人在苦难的时刻总会祈求上帝的庇佑,希望有人雪中送炭。可有时候啊,上帝却喜欢雪上加霜。 有人说,世界上最无法掩饰的三件事是咳嗽、爱情和贫穷。 慕容振华的爱情早在多年前就长眠不起,他虽然衣食无忧,可在亲情上,他比任何一个人都贫穷。 倏然,喉咙里的干痒之意来势汹汹,慕容振华憋不住了,重重咳嗽起来。 本来他就身体虚弱,奈何此时还提着水壶,胸腔里好似要爆炸一样,他憋的脸色通红。 “咳咳——”重重咳嗽一声,一时不查,他的手不小心碰到了杯子,杯子从桌子上掉了下来。 慕容振华下意识的去接杯子。 然而,他却忘记了,此时他还提着水壶。 哗啦! 砰砰! 杯子掉下碎裂,水壶落地迸开,热水从壶里溅出来,倒在了慕容振华的脚上。 一百度的热水,足以让皮肤皮开肉绽。 霎时间,慕容振华疼得冷汗淋漓。 嘴唇惨白得吓人,脚上的剧痛让他浑身哆嗦。 针扎似的感觉再次在喉咙里肆虐,胸口又疼又闷,慕容振华重重咳嗽一声。 然而,无人能料到,这一声咳嗽,竟是让他两眼一黑,背过气去了。 意识模糊的瞬间,慕容振华不禁苦涩扯了扯唇角,这就是报应啊。 随后,他彻底的失去了意识。 * 这一天是慕容以安的生日,她本不想庆祝,奈何拗不过宁随风和小墨,只得勉强同意了。 若说得寸进尺,宁家的老太太绝对是其中的翘楚。 得知宁随风和小墨要给慕容以安庆祝生日,她非要把大权揽过来,还美其名说是热闹一翻。 也是,宁家好久都没热闹过了。 照老太太的意思是大操大办一回,办一场生日宴,把京城所有能数得上名号的人都邀请来,奈何慕容以安不同意,老太太只好遗憾的作罢。 退而求其次,举办了一场家宴。 晚上七点钟,在老太太的强烈要求下,宁家所有人都到齐了。 宁老太太翘首以盼:“以安怎么还没来啊?” 齐月眉刚跟宁随风通完电话,转头对老太太道:“路上堵车了,还得再过一会儿。” 老太太感慨无比:“京城啊,什么都好,就是这交通和空气,忒气人了。” “可不是么!”齐月眉一脸赞同的点头附和。 京城的交通,来到拥堵的时候,可以堵几个小时。 而京城的空气,尤其冬春季节,甚至想看看蓝天白云都是奢侈。 最近几年政府把交通和环境列入了重点项目,总算是好了不少,可有时候提起来,还是让人心塞。 没一会儿,宁老爷子和宁安国从书房里出来。 宁安国搀扶着老爷子坐下,老爷子开口道:“当年的事情也算是水落石出了,不是以安的错,也不是振华的错,他们都是被命运捉弄的可怜人罢了,不如趁着这个机会,让他们父女缓和一下” 宁安国点点头:“也是,父女间哪有隔夜仇啊。再说了,我们宁家和慕容家这些年祸福相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们这些年在京城看似尊崇,可树大招风,背地里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对我们虎视眈眈呢,万一有人拿这个做文章,我们防不胜防啊。” 想到慕容以安那倔强的性子,宁老太太直叹气:“就怕以安那倔脾气转不过来啊。” 齐月眉点头,慕容以安有多倔强,他们比谁都清楚。 上小学那会儿,慕容以安把云菲菲打破了头,被云家找上门,慕容振华让慕容以安道歉,慕容以安梗着脖子就是不低头,慕容振华上了棍子,明明是痛到了极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可她就是死死的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更不认错。 到了这种地步,云家也不好说什么,只好带着云菲菲离开。 宁老爷子道:“又不是血海深仇,总归能化解的。” 宁老太太不甚赞同:“我看难。” 她看着慕容以安长大,慕容以安什么性子,她还能不了解? 一旦钻进了牛角尖,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宁老爷子瞪眼:“嘿!你个老太婆,非要跟老子对着干不是?” 宁老太太不甘示弱:“谁爱跟你对着干,是你不明情况!” 前一秒还严肃的讨论着问题,下一秒就吵了起来。 俗话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小,何况还有两个老人呢! 宁安国和齐月眉相互对视一眼,无奈的摇摇头。 没一会儿,两个老人就吵的面红脖子粗。 老爷子用拐杖重重敲了敲地面:“妇人之见!老子不跟你一般见识!” 随后老爷子望向宁安国:“安国,你去看看振华在不在,要是在家,让他过来吧!” “好。”宁安国点头答应,接着起身,前往慕容家。 老太太冷哼一声,小声咕哝:“什么时候化解他们父女恩怨不行啊,非要在小心肝生日的时候,堵心!” 老爷子瞪她一眼,没有说话。 要是他再怼回去,今晚怕是消停不了了。 哼!他不跟老婆子一般见识! * 宁安国到了慕容家,推开大门进去。 明明正值盛夏,他却感受到了一股寒秋的萧瑟之意。 屋里没有开灯,黑魆魆的一片。 宁安国紧皱着眉头,喃喃自语:“振华难道没在家?” “振华?”试探着喊了一声,没人回应,宁安国径自推门进屋。 依旧无人回应。 宁安国在客厅里找了一圈,没看到人,又去了卧室和书房,依旧没找到人。 四处巡视一圈,宁安国打算离开。 倏然,眼角余光一瞥,他看到水壶安静地躺在厨房里。 宁安国走过去,打算把水壶捡起来。 往前走了几步,他就看到慕容振华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宁安国吓了一大跳,连忙跑过去:“振华!振华!醒醒!” 慕容振华失去了意识,没有回应他。 宁安国打算把慕容振华扶起来,却不小心碰到了他的额头,灼热的感觉,让他心头一颤。 发烧了! 把慕容振华扶到沙发上,宁安国连忙打了急救电话。 事关人命,救护车直接开了紧急通道,呼啸着从马路上疾驰而过。 望着呼啸而过的救护车,小墨羡慕道:“要是我们也能走特殊通道就好了。” 就不至于堵在路上寸步难行了。 慕容以安斜眼看他:“如果实在想了,告诉妈咪,妈咪帮你实现愿望。” 断根胳膊缺条腿的,很容易的。 小墨一头黑线,干笑两声:“谢谢妈咪,这样堵着也挺好的。” 宁随风一脸无语。 论狗腿卖萌,小墨绝对当属第一流。 这时,车流开始移动,交通畅通了不少。 宁随风赶紧发动车子:“好了,畅通了,我们很快就能到家了。” 慕容以安没有接话,她望着窗外,神色恍然。 自始至终,她都不怎么想过生日。 可她却无法拒绝。 黑色世爵刚刚驶进大院,就见齐月眉扶着老太太出来。 两人神色匆匆,似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慕容以安心里咯噔一跳,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车还没停稳,她就打开车门下车,急忙跑过去,话语焦急:“奶奶,伯母,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宁老太太挽着慕容以安的手,道:“以安啊,你爸病了,快去医院。” 慕容以安只觉得一道晴天霹雳当空劈下,她呆愣着不知所何:“病病了” 他的身体向来很好,怎么可能会突然病了? 脑海里浮光一闪,她倏然想到,那辆呼啸而去的救护车 力气仿佛瞬间被抽去了,慕容以安两腿发软,如果不是宁随风从背后接住了她,恐怕她早已摔在地上了。 齐月眉道:“具体情况我们也不清楚,先去医院再说!” 这时,宁安国的警卫员开车过来,齐月眉扶着老太太上车,她探出头催促道:“你们也别磨蹭了,先到医院里看看,其他事回来再说!” 没有什么比病人更重要。 一听说慕容振华病了,而且救护车还来了,慕容以安七魂丢了三魄。 她虽然不打算原谅他,可她也没想过让上帝接他到天堂。 俗尘凡世虽然有众多苦楚,可佛说众生皆苦,人生在世,就是在苦难中跌跌撞撞,一路坎坷,一路前行。 “十三”慕容以安看着宁随风,不知所措。 宁随风不动声色地抱紧了她,无声地传递给她力量,沉声安慰她:“安安,别怕,我在。” 小墨拉着宁随风衣角,神情担忧:“宁叔叔” 宁随风拍拍他的脑袋,安慰道:“别太担心,会没事的。” 三人驱车去医院。 车上,慕容以安紧紧抱着小墨,神情恍惚不已。 她虽然恨慕容振华,可那毕竟是她的亲生父亲啊。 七年前她失去了母亲,难道七年后,她还要失去父亲吗? 慕容以安垂下眼眸,眸底的哀伤比墨还要深浓。 难道她慕容以安注定了孤独一生吗? 小墨靠在慕容以安怀里,他想给她安慰,给她力量,张了张嘴巴,却不知该说什么。 在这个时候,语言啊,总是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宁随风从后视镜里不时地看看母子两人,熟练的操控着方向盘,车子飞速疾驰。 从大院到军区医院大约需要二十分钟的车程,宁随风硬是把时间缩短了一半,比老太太和齐月眉还要早到几分钟。 车子刚刚停下,慕容以安就跌跌撞撞地下车,急匆匆地往医院里跑。 小墨紧随其后。 宁随风见小墨腿短跟不上,二话不说把他抱起来,大长腿迈开,三两步就追上了慕容以安。 到服务台询问后,得知刚来的病人在急诊室,宁随风和慕容以安又匆匆跑向急诊室。 急诊室外,宁安国不安的踱来踱去。 听闻脚步声,他循声望去。 两人跑过来,慕容以安急急询问:“他怎么样了?” 宁安国摇摇头,没说话。 他原本的意思是医生还没出来,具体情况暂时不清楚。 然而,慕容以安却是多想了。 在她看来,宁安国的摇头,正是情况不容乐观,甚至是情况危急。 眸中雾气氤氲,慕容以安差点站不住了:“怎么会会这样?他的身体明明很好的” 宁安国只当慕容以安在说慕容振华突然生病这事,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便应和道:“病来如山倒,我们也没法子。” 宁安国的意思是,人生在世,生病是在所难免的,谁的一生不会生几场病呢! 然,落在慕容以安耳中,却是慕容振华病入膏肓了。 慕容以安情绪突然崩溃,让宁随风疼到了心坎里。 他环着她,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不停的安慰道:“安安,会没事的,别太担心了。慕容伯父还没求得你的原谅,他不会有事的。” “妈咪”小墨牵着慕容以安的手,试图给她力量。 即便这力量很弱小,也是他对妈咪的支持。 无论怎样,他永远会站在妈咪的身后。 他是妈咪的骑士,他会永远保护妈咪。 就在这时,宁老太太和齐月眉也过来了。 两人还没开口,急诊室的门就打开了。 医生走了出来,慕容以安连忙询问:“医生,他怎么样了?” 摘下口罩,医生一脸责备:“你们送来的太晚了” “太晚——”慕容以安后退一步,双腿发软:“太晚了么” “安安。”宁随风揽着她的腰,眸底的担忧不曾掩饰。 眸底的雾气越发浓郁,渐渐的凝结成水珠,在眼眶里打转。 他还是走了,撇下她一个人走了。 她是他的女儿啊,难道他就如此不待见她么? 竟然为了摆脱她,搭上了自己的生命。 如果是这样,那她重回京城,千方百计的调查当年的真相,意义又在哪里? 见慕容以安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医生神情十分古怪。 然而,疑惑归疑惑,医生一本正经道:“病人发烧烧到四十度了才送来,现在已经转成肺炎了,需要住院观察几天,家属去办住院手续吧!” “我去办住院手续。”宁安国交代了一句,随着护士去办理手续了。 一记重磅砸下来,慕容以安顿时懵圈了。 不是来晚了吗? 为什么是发烧烧成了肺炎? “十三”慕容以安愣愣地看向宁随风,希望他能给自己答案。 比起慕容以安的一头雾水,宁随风倒是清明了。 他眼底含笑,显然是明白了慕容以安为何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 感情他的小妻子从一开始就理解错了啊。 低低闷笑一声,宁随风难得起了逗弄慕容以安的心思:“嗯,就是这样,发烧四十度,然后烧成了肺炎。” “不是来晚了么?”慕容以安还是有点转不过来,呆愣的模样十分可爱。 宁随风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颊:“嗯,是来晚了。” 如果早来一些,如果早点吊水退烧,也许就不会转成肺炎了。 宁老太太感慨道:“这人啊,不经常生病,一病就是大病。瞧瞧,慕容小子真可怜,居然成肺炎了” “可不是。”齐月眉附和:“估计一星期好不了了。” 慕容以安:“” 护士推着慕容振华从急诊室里出来,慕容以安愣愣的看着,生怕只是梦一场。 直到一个护士说话:“病人大概到半夜就能醒了,一个家属留下,其他人就回去吧!” “护士小姐,病人没事吧?”齐月眉还是有点不放心。 护士小姐声音平稳,显然是对这样的情况已经司空见惯了。 “人醒了就没事了,不过要好生休养,至少这个月内不能过度操劳了。” 话音落下,护士小姐对几人颔首示意后,推着慕容振华转入普通病房。 护士小姐的话给几人吃了一记定心丸。 齐月眉对老太太道:“妈,既然振华没什么大碍,我们就回去吧,这里有安国守着就行了,大晚上的折腾来折腾去,你的身体受不住。” “行,我们先回去。”宁老太太点头同意。 先前要是知道慕容振华只是发烧了,她就不来了。 咋咋呼呼半天,还当是什么大事呢! 两人走了几步,齐月眉转身:“小墨,跟奶奶一起回家吧!” 小墨抬头看看慕容以安,眸底的担忧还未曾完全退去。 “妈咪” 慕容以安这才回神,她揉揉小墨的脸颊,刻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静一些:“跟奶奶回去吧!” 她也舍不得自己的儿子大半夜的到处折腾。 片刻后,空寂的楼道里只余下宁随风和慕容以安两个人。 半晌,慕容以安怔怔的看着宁随风,还是有些不可置信:“十三,老天爷在跟我开玩笑吗?” 宁随风扶额闷笑,他的安安啊,怎么这么可爱。 “不许笑!”慕容小姐有点恼羞成怒了。 敛去笑意,宁先生故作严肃:“嗯,不笑。” 慕容小姐柳眉横斜:“说!到底怎么回事?” “安安,可能是你”说到这里,宁随风顿了一下,略微思索,他在想一个比较委婉点的词,奈何半晌后,依旧没想到,只能实话实说:“是你理解错了。” 片片红云爬上脸颊,慕容以安窘迫不已:“谁还没有出错的时候!” 冷冷丢下一句话,她跺跺脚,又羞又囧地离开。 宁随风连忙追上去,主动牵着她的手:“安安,不去看看慕容伯父吗?” 眸底的羞赧渐渐褪去,重新恢复往日的清冷,连话语都薄凉了几分:“我为什么要去看他?” “安安,他毕竟是你的父亲。”宁随风话语略显无奈。 慕容以安却冷笑出声:“我们早就断绝关系了,他是他,我是我,他的生死与我无关,我的生死也不用他操心!” 说完,慕容以安甩掉宁随风的手,大步离开。 她的背影被冷寂包裹着,凄清漠然,令人分外心疼。 宁随风看着这样的慕容以安,好似一根针扎进了心头,很疼很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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