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疑三步并作两步跑下楼,冲上街,跃身拦到酸头前面。她横眉竖目吼道:“跟我上衙门!”
酸头被吓了一跳,愣在原地。可她话一说完,他就摇摇头继续往前走。
无疑在衙门口呆了那么久,城里很多人都知道她是杭老趴的女儿。酸头本来就认得她父亲,更是一定神就认出她。可她这么个瘦弱的黄毛丫头能唬住谁呢?
无疑看着酸头慢吞吞向前走的身影,再往自己身后看去,她大声喊:“喂,你咋不跟出来呢?让我一个人抓他咋行?”
听无疑这么喊,酸头猛然回头看她。然而,胡仙仙端坐在客栈房间椅子上,没应声,更没出来,酸头根本不知道无疑在和谁说话。
酸头目光阴鸷地深深看一眼无疑,再次迈步向前。他走得很慢,不是悠闲散步的那种慢,也不是腿脚有病的那种慢,每一步都很沉重。
无疑忽然觉得有点冷,双臂环抱自己返回客栈。她一进房间门就问:“你怎么让我一个人去抓他呢?看吧,人没抓住,反而惊动他了,他要是跑去外地,就更难抓他了。”
胡仙仙欣慰笑笑,向无奈竖起大拇指夸道:“不愧是我看中的徒弟,真不错,还能想到这么做会引起酸头警觉,他有可能逃跑。哈哈,看你刚才那样子,我的徒弟真是够聪明,有胆识!”
“你是故意说风凉话?”
“我说的是真心话!我去把房钱结了,等亥时再来找你,你先回衙门口那屋檐下守着。”
胡仙仙刚刚还在嬉笑着,转眼就正经安排起事情。无疑很听话,乖巧地独自往衙门口走去。
胡仙仙结了房钱,出门到得僻静处就飞身入云往琼莲宫而去。
到得琼莲宫,胡仙仙先让齐楚鸾把派出去的弟子都召回来;再让乔楚诗把搜集到的各种相关材料整理好,同时知会孙知府准备抓捕;最后让樊楚瑶带几个有修为的弟子暗中保护无疑、李四公、酸头,直到案子完全了结才能撤离。
交待完毕,胡仙仙返回宜州城。她带上无疑再度去往那些赌场胡混,在从这家赌场往另一家去的路上,无疑问她:“你那些钱真是借的?”
“是借的,琼莲宫的道姑们借给我的。”
“你怎么还得上呢?”
胡仙仙见无疑满脸担忧神色,怜惜地摸摸她的头:“不用我还,知府大人会帮我还。
等你爹的案子了结,知府大人就会查禁这些赌场,到时候可以让赌场老板们交些银两以示惩处。
知府大人与琼莲宫众道姑交好,再以她们协助破案有功为由,赏她们银子以示嘉奖。钱呢,就这么还回去了。”
无疑听得嘴微张着,眼神儿里全是崇拜之情。胡仙仙虚荣心极为满足地笑说:“我还有很多很多你想不到的本事呢,当我徒弟是你福份。你知不知道,这个案子我本来不想管的,只是因为你,我才愿意费心慢慢查探。”
“你咋那么想收我当徒弟?你……”无疑突然警惕地看向胡仙仙,”你成亲了没有?”
“没有……”胡仙仙感觉出现了第二个自己没法看透的人出现——第一个当然是程浩风。
“你说你本来模样挺漂亮的,又说你有很大的本事,你怎么会还没成亲呢?你该不会是,不会是有啥、有啥特殊癖好……你是专喜欢亲近小女孩儿吧?”
无疑那小眼神儿看得胡仙仙心里发毛,那些话她想了半天才回过味儿来,一回过味她就拧着无疑的耳朵说:“臭丫头,你这小脑瓜里都装了些什么?我收你为徒看中的是你本性纯良,结果我倒看走眼了,纯良什么呀?”
无疑直喊饶命,哭兮兮地问:“哪你怎么就选中我当你徒弟呢?”
“我说过的嘛,你够聪明,有胆识!”胡仙仙松开她耳朵,拉着她再进赌场。
快到子时,赌徒们大多数离场归家。今夜正是七月半鬼门开之时,赌徒们虽说不会虔诚地过盂兰盆节,也没兴致烧纸钱、放河灯,可他们还是有些忌讳的。他们大多数人都归家去了,胡仙仙也带着无疑出了赌场。
她们经过一条小河边时,见河中烛火荧荧,无疑有些伤感起来,她问胡仙仙:“这些河灯真的可以让死者安息,生者多褔吗?”
胡仙仙微颔首,从袖中摸出一张紫黑色的纸,递给无疑:“对幽冥界的事,我也不清楚。
我记不清在哪儿看过的传说中,有个叫黄玄的人与他妻子金橙就有以纸船渡魂的本事。
折个纸船吧,让你爹知道你还好,让他知道你即将抓住凶手。”
无疑很认真地叠起纸船,不一会儿,小巧的紫黑色纸船折好。胡仙仙手并剑指,以灵气在纸船中点起支极小的蜡烛。
无疑小心翼翼捧着纸船走到河边,神色复杂地放船入水。入水后,烛火幽光猛地亮了些,而后一股旋风绕着纸船吹起。这只纸船比那些河灯漂得快很多,但漂了没多远,纸穿陷入一个小小水漩,倏然不见。
无疑含泪问胡仙仙:“我的纸船咋沉得那么快?我爹死了都不喜欢我?”
“不是沉了,是你爹收到纸船了。”胡仙仙能见到水上魂影,无疑见不到。
胡仙仙早就看见酸头一直吊在她们后头,她没甩开他,而是带着无疑走到河堤柳树下大石头上坐着。
胡仙仙有心考较无疑,就笑问她:“要是你发现一个和你父亲案子有关的人在跟踪你,你说你该怎么办?”
“记住那个人的样子,然后让捕快去抓他。”
“要是抓了他,就有可能打草惊蛇,让凶手跑了呢?”
无疑听出她话里有蹊跷,就微低头,斜着眼四下张望。她很快发现酸头,明白了胡仙仙问话的用意,她毅然说:“那我就自己当鱼饵,利用这个人把凶手给钓出来!”
胡仙仙笑了几声,拍拍无疑的肩,她自己一个人往其他地方走去。
无疑领会了她的意思,并没有跟上她脚步,而是朝酸头藏身的地方走去。
胡仙仙走出不远就隐身返回,虽说她已看到樊楚瑶带着唐文昭在暗中保护无疑,可还是要亲自盯着才放心。
看到无疑向自己走来,酸头倒慌了神,转过身就往反方向走。无疑快步追上去,边追边喊:“你等等,你给我等等!”
“等就等,我还能怕了你不成?”酸头猛然刹住脚。
无疑鼓足勇气,瞪视着他:“我知道是你杀了我爹!孙知府马上就会派人来抓你,你跑不掉的!”
“你搞清楚点,你爹不是我杀的!哼,你以后不准带人到我家门口乱转!再来骚?扰老子,老子扒了你的皮!”
“你以为我会怕了你?只要能给我爹报仇,我不怕死!就是你杀了我爹!只要找到你藏钱的地方,孙知府就会来抓你!”
酸头目光又气愤又凶狠地瞪着她,忽然伸手拽起她衣衫领口,尖声说:“她奶奶的,不是我杀了你爹!不……就算是我杀了你爹又咋啦?信不信老子连你一块儿杀了!”
无疑双手不停打着他胸口,双脚也乱踢着。酸头双眼泛红,咬了咬牙,把无疑重重摔倒在地。
他往他家的方向大步走着,气哼哼的骂声顺风飘回无疑耳朵:“你以为官府的人真会替你伸张正义?别做梦了!记着啊,再敢来烦我,老子绝对不会收了你的小命!”
酸头回家,无疑悄悄跟在他身后,跟到他家之外的巷口后,她就蹲在那里守着。
七月十六天色未明,酸头已溜出家门。无疑揉揉酸涩的眼睛,躲到别人扔的烂菜筐后避开酸头。
酸头一路向城门走去,无疑跟着他出城而去。酸头不知道他身后跟着无疑和捕快,更不知道还有樊楚瑶、唐文昭、胡仙仙跟着。
他在城门口找了辆马车乘坐,到宜清县又换了辆马车。一直到得琼光县,他又下车步行。这一路上,他坐车,无疑就坐车;他步行,无疑就步行。
无疑坐车的钱是胡仙仙所给,她给车钱时不讨价还价,车夫们也就不过问她追踪别人是要做什么。
到了琼光县城一个大杂院外,酸头在院门口踱步来回走了好几趟,这才进了院中。
这种大杂院乱七八糟的,无疑跟进去后,别的人看到了她,也没来盘问。
酸头走到一间稍齐整些的屋子前,敲门轻声喊:“嘎哥,嘎哥……是我!让我躲躲,想办法让我躲躲……”
门豁然打开,一个高大的男子迈步出来。他先瞅两眼酸头,再在院中睃了一圈。
“你他娘的带了尾巴来,你敢卖老子?”男子突然推了一把酸头,拧腰闪进屋内。
酸头还在发懵,那男子已经栓了门从后窗跳窗逃走。
无疑和捕快们冲了出来,酸头才反应过来,他们是跟着他来抓捕嘎头的,他想要逃跑。捕快们有的撞门,有的往院后绕去,还有一个捕快抓牢了酸头。
院后是堆满破烂东西的小巷,名叫嘎头的男子不停扔着那些破烂东西想阻挡捕快。可小巷逼仄,他腾挪不开,他终究还是被训练有素的捕快们抓住。
“抓我干什么?抓我干什么?我是良民!良民!”他被抓住后,不服气地大叫大嚷。
“你跑什么?你是良民你跑什么?”一个捕快踢他一脚。
“你们抓我,我怎么不跑?这里是琼光县,是陵州地界,你们宜州捕快跑来抓人不合规矩!”男子被抓住后,很镇定地瞄着捕快们的衣饰,看出他们是宜州府衙的。
“宜州、陵州都是法朝天下,懂不懂?快说,叫什么名字?”先前踢他的捕快又踹他屁股。
嘎头的嚣张气焰终于弱了几分,低声说:“他们都叫我‘嘎头’,我真是良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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