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不起鸡皮疙瘩吗?程浩风是潘无山干爹,自己就算是他干娘,干儿子前世暗恋过干娘?并且,干儿子的外公潘宗强还曾准备迎娶干娘,连聘礼都送了……
好乱、好乱!胡仙仙深深后悔在提议认义父的时候,没有反对他们。可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啊,只是想着早些解决潘家的麻烦事儿。
本来她是在感叹人生,体悟大道,结果联想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不敢再想下去。赶紧用灵符传讯,告知程浩风关于高有全的事,让他早做准备。
再想想潘无山的事,她还是浑身冒鸡皮疙瘩,暗中决定不要和潘家有任何交集,让潘无山永远没有见“干娘”的机会。
胡仙仙使劲儿甩甩头,甩开那些杂事,认真严肃地对酸头说:“由我杀你,再将你的孽业都引到我身上,为你消孽净魂,你就可以投胎转世。我可以保你投到安乐的平凡人家,你到底愿不愿意配合?”
酸头缓缓起身,默默走到不远处的水洼边,捧起泥水洗脸。他仔细洗着脸上血痂,洗净后就静坐旁边。等水洼里的泥沉淀下去,水稍清澈,他向着水镜照了照。水中倒影模糊,勉强能看清他苍白面容。
酸头生得小鼻子小眼睛,此时神情平静略带悲戚,看着就是个怯懦男孩儿。
他朝荒村东北角走去,他们都跟上。走到磨坊处,他跳到早就废弃的水车之上。
胡仙仙和贺登泰也飞身水车旁,才见这水车连带的水磨之侧有个铁柜子。铁柜子上有些细密的通气孔,还有团团血污。
贺登泰双翅猛扇,利爪紧抓铁柜子飞到空地上。铁柜子落地后,他利爪猛扯几下,柜上铁链就断了,一个人从柜中滚了出来。
那人正是胡海忠,他脸上和手上有擦伤,精神萎靡,但没受什么大伤害。
出来后,他先是大梦初醒般愣愣地打量周围,细看贺登泰、酸头两眼后,他尖叫起来:“娘嘞!呀……啥怪物?救命啊!救命……”
他半爬半跑地往胡仙仙身前扑去,还喊着:“仙仙,我是你忠叔,你还记得我吧?
有好几年没见过你了,可我们是亲戚呢,你应该还记得我的吧?
泥蛋儿在祠堂干管库房的活儿,我可从来没亏待过他呢……快救我呀……”
胡仙仙厌恶地避开他,冷淡说道:“你别怕,他们不会伤害你。容姑父,你先送他回家再到这里来跟我会合,我还有要事交待你。”
听她说要让贺登泰送自己回去,胡海忠苦苦哀求,要她送他回家。她向贺登泰使个眼色,贺登泰不容他多说,就双爪抓住他后背衣衫往他家飞去。
胡仙仙就是要吓吓胡海忠,让他知道害怕,别再胡乱惹事。同时也叫他明白贺登泰有能力报复他,但放弃了报复他,让他能念贺登泰的恩。
他们走后,就该处理酸头的事了。几经折腾,太阳已经落山,暮色苍茫,她心情沉重如这暮霭沉沉。
酸头端端正正地坐在草地上,等着她来取自己性命。她自认杀伐果决,此时却怎么也下不了手。
以往杀那些人都是在行恶之时,或是剧烈反抗时被她所杀。从没有人像这样,就如待宰的温顺羔羊般任由她去杀。
她后悔自己提的建议了,颓然坐倒在地,低声说:“你就在这里安身吧,反正这荒僻之地也没人会来,不用担心别人见到你。等你真正寿终之时,我再来引你魂魄。”
“你有那么多事要忙,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了,万一等你赶来的时候我的魂魄已经散了,你怎么送我入轮回?”酸头反问着她。
她低头不语,他说等她想好了再杀他吧,他要四处转转,让她静心考虑。
她坐在地上看着面前的磨坊,想起就是因这磨坊才让贺登泰对自己亲戚邻里生了恨意,起了杀心。
人都死了变了,磨坊还矗立在这里,将倾未倾,安然受着风雨洗礼。终有一天,磨坊会完全倾颓,化为泥尘,当年恩怨也会完全被人忘记。
乌鸦夜啼,暗哑难听的声音在荒野回荡,更添了阴凄凄的诡异氛围。
鸦啼声又急促高昂了几分,似是惊慌又似是惊喜。胡仙仙的心突突猛跳几下,她跃身而起,去寻酸头的踪迹。
夜风拂面,吹来淡淡腥气,她循味飞去,正见酸头用变异的利爪撕挖胸腔。
他不懂得哪里是致命处,胸膛上鲜血横流,却还没抓破心脏。也许是他疼得麻木了,他没有呼痛,两只眼睛直愣愣地看着自己胸膛。
胡仙仙闭了闭眼睛,而后果断御出慧心玉剑,洞穿他的心脏。
剑光闪过,剑又瞬间旋回她手中。酸头向她笑了一笑,是完全解脱的轻松微笑,也是诚挚感谢的虔敬微笑。
人既死,胡仙仙着手准备送他投胎。这血枭不入?轮?回,就是因人及鳞、毛、羽、昆之属都各归其类,各有秩序,该投生成什么自有安排。血枭却是非人、非兽、非禽、也非妖魔之类,如何轮回?
要送酸头入轮回,就要将他归属为某一类。胡仙仙毁其身体入泥,再引他魂魄入泥中,强行将他塑为本来的街头小混混模样,再送交地府。
瞒过地府他已化血枭的事,只能保他再投生为人,却不一定投生到安乐人家,要让投生个好人家就该替他担下孽业。
胡仙仙催动灵力要为他消尽恶业,哪知这酸头竟然没什么孽和恶需要消解。灵力所幻的光幕中记有酸头一生的点点滴滴,她要抹去那些恶事,本以为会耗很多灵力,结果轻松化解。
夜空之下,光幕之上荧光流转,最初浮现的是一间茅屋中有婴儿呱呱落地。
渐渐的,婴儿会爬了,会走了,会咿呀说话了。婴儿长成了调皮捣蛋的小男孩,惹人生气,也逗人开心。
洪水泛滥,瘟疫横行,小茅屋冲垮了,爹娘都死了。小男孩随乡亲们四处流浪乞讨,走着走着,有的人安家落户,有的人横尸街头,就只剩小男孩一个人还在走。
小男孩长成了小少年,不想再讨饭受人白眼,他凭着模糊记忆半乞半偷地回到了家乡宜州。
乡下的村子里早没了亲人,他就在城里谋生。先是给人当学徒、做小工,可常常都是饭都吃不饱还挨打受气。
他负气出走,没了正事可干的他和地痞混在一起,也干了些偷鸡摸狗的事。胡仙仙要把那些事抹去,但见他只是放风,并且经常都是他被抓住挨打,也就没抹,因他当时受了打骂就已消了他罪业。
再后来,他就因机灵又不多话被嘎头看中,给嘎头往赌场中带人,有了稳定收入。
再后来就出了杭老趴的事,然后流放边城途中遇高有全。那两个捕快是其他人动手杀的,酸头只是抖着手举刀在尸体上戳了两下。
他身体变异后抢了不少人,可多半都是被抢者见他样子可怕,主动放下钱财撒腿就跑。
酸头绑架胡海忠,却并没有伤害胡海忠。酸头自杀,却没有杀得死自己……
所以,到最后胡仙仙只是用灵力护他魂魄不散,根本没有抹任何事。他没做什么好事,却也没做什么该来生受业报的大恶之事,那就顺其自然、随天意安排吧。
光幕散去,胡仙仙坐在地上怅然若失。一个与她本没有什么交集的人就这样逝去;一个连本来名字都忘了,只因头发常年有酸臭味道而被称”酸头”的小混混逝去;一个不需要她帮忙消什么恶业的年轻人,寿数未终就逝去;心有光明,却还没来得及去拥抱光明的年轻人在黑暗中逝去……
初升的太阳照着荒村,胡仙仙伸伸双臂,笑着站起身。她知道贺登泰已经站在她身后等了很久,她得交待正事给他。
“容姑父,你说高有全会躲藏到哪里?”
“鄂日浑的老巢就是寥州黑矿,里面刻意挖的石洞和矿工挖的矿洞交叉相连,容易隐藏,高有全很可能回了那里。”
那些比迷宫还复杂的洞窟让胡仙仙至今还印象深刻,她赞同贺登泰的看法,又思索着自言自语:“寥州、廓州……寥州黑矿一直受着诚郡王暗中庇护。
高有全到了那里不仅可以躲避我们追捕,还可以去帮诚郡王!
要是那样,二者联手真相当可怕……”
她抿了抿嘴唇,有些为难地问:”容姑父,你能否……再去联络高有全?”
“你是要我再去找高有全,然后探问各种消息?”
“就算没有找到高有全,也要留在寥州黑矿,想办法和诚郡王搭上线。这次的事不仅仅是像以前那样暗中帮我就行,可能会有危险……”胡仙仙得先提醒他,给他选择机会。
以前只是帮她胡仙仙个人,就算发现了也可以说是念在旧交情谊,不忍心下狠手而已。但这次之事,很可能涉及到多方利益,被发现之后被他们会以奸细论处。
贺登泰爽朗大笑,干脆地答应下来:“以前我只是无用书呆子,后来又因一时怨恨害死那么多乡亲,我早就该以死赎罪,还惧怕什么危险呢?”
她知道他回到贺家村就是在为当年毒死村民之事忏悔,也许让他去做其他事,能减轻他愧悔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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