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小男孩的称呼让小兔心内诧异又不悦,蜀川话中“爸”可以通“叔”字,比如山幺爸就是山小叔,很多的“李二爸”、“张三爸”这种称呼,但绝对没有叠称“二爸爸”,“三爸爸”的。
山猪和小男孩儿都没觉出异样,他抱起小男孩高兴地转圈,跟过来的笑笑姐则和小兔尴尬对望。
“三……三嫂,这边坐吧,我儿子好久没见着三哥了,一高兴就乱、乱、乱喊。”笑笑姐近乎谦卑地向小兔笑着,指了指木椅。
“不是乱喊吧?我听他喊好几次‘三爸爸’了。”小兔板着脸坐过去。
“他小孩子口齿不清……”笑笑姐竭力解释。
听出她们对话气氛不好,山猪和其他人都带了紧张神色看向她们。
小兔朝笑笑姐摊了摊手,肃色道:“称呼什么都无所谓的,我也没资格计较这些。我是怕你骗我,更怕他骗我。”
说着,小兔指向小男孩朝山猪说,“这小朋友是谁,你都不告诉我,分明拿当我外人,是不是心虚?”
山猪赶紧说这是笑笑姐和闷墩儿的孩子,名唤“安仔”。因笑笑姐很忙,安仔平时住在外婆家上学,周末才回家。
昨天星期五,安仔到家后,山猪他们已经关了房门,笑笑姐不许他去打搅,今天早上山猪下楼练功时安仔还没起床,所以这会儿见着了特别高兴。
山猪说完后,笑笑姐又放低声音对小兔说:“三哥喜欢逗安仔玩儿,从刚会说话时喊‘三爸爸’喊到现在改不了口,真不是我故意教他那么喊。”
“小孩子嘛,想怎么喊就怎么喊。”山猪抱着安仔凑过来,指着小兔对他说,“来,快喊三妈妈。”
安仔乌黑的眼珠儿滴溜溜一转,张嘴就脆生生地喊:“三妈妈……”
“别这么喊!”小兔立刻打断他的话,“乖孩子,还是叫我‘兔姨’吧。”
说着,小兔又对笑笑姐和其他人郑重道:“你们都直接喊我名字,你们的三哥总乱开玩笑,别当真喊我‘三嫂’什么的。”
其他人都看向山猪,山猪还逗着安仔喊“三妈妈”,但小兔坚持不许这么喊,山猪只得妥协,其他人也改口直称小兔的名字。
小兔向安仔微笑道,“你三爸爸也没告诉兔姨这里还有个小可爱,我都没准备礼物,现给你做个小玩意儿好不好?”
安仔点点头,小兔问扫地阿姨能不能找张硬度好些的废纸给她。
扫地阿姨拿了两张旧宣传单过来,小兔摇头说不行。
“你是想折个纸飞机什么的吧?我房里有专用的折纸。”笑笑姐示意小兔随她去。
跟去笑笑姐自住的房间后,小兔接过纸袋,选了张青绿的纸开始认真折起来。
“看得出来他是真喜欢你,我还没见过谁敢顶撞他,你今天一再驳他的面子,他也没恼你,最后还依着你。”笑笑姐捋了捋耳边卷发,语气带了点儿酸意说。
小兔抬头看着她,眨了眨眼睛,随后又低头折纸,边折边细想笑笑姐的话。
而后,想明白了,她停下手认真问:“你的意思是,我不该当众对安仔称呼他‘三爸爸’表示不满?这让他和你难堪了,是吗?”
“你……”笑笑姐脸色微红,而后无奈笑说:“你年纪还小,不懂男女相处的道理,吃醋了也得私下两个人说,你这么处理不对呀。”
“可我认为,我的处理方式恰恰才是对的,不当面表露出来,可能我会对你和他的关系乱猜疑,三分钟就能弄明白的事,何必绕弯子?”
听了小兔的话,笑笑姐微张着嘴好一会儿没发出声音。
小兔折好了,折的是只小青蛙,她摊开掌心让笑笑姐看。
“你手挺巧的呢,这按一下还会跳,安仔挺喜欢这些小手工的。”笑笑姐是真的眉开眼笑了。
小兔也笑:“我用你的纸来折礼物送你孩子,你不嫌我抠门儿就好。”
随意聊了几句,要出门前,小兔正色对笑笑姐说:“我真的不介意称呼,更没想过要让谁难堪,只是想弄清楚你和他到底有没有暧昧关系。你应该也知道他在老家有儿子的,我怕他是个到处留情不负责任的渣滓。”
“哦?听你的意思,他和我真要有点儿啥的,你一定会离开他啰?”
“当然的!”小兔用斩钉截铁的语气答道。
笑笑姐抽抽嘴角,脸上有掩饰不住的讥讽神情,那种讥讽意味也不是很辛辣,而是像一个学富五车的人看着一个大字不识的人,带了嘲弄又不屑的讥讽。
小兔平视笑笑姐说,“我挺佩服你的,一个单亲妈妈还能撑起一份家业,了不起。
我也明白你提醒我别把不满表现出来是好意,大多数人都认为女人该给男人留面子,吃醋了也该装做大度。
估计这样才能体现女人的温柔贤惠,令男人感动吧。我知道这些道理,可我做不到!
即使阿玲和他都有孩子了,提起阿玲我还是会心里不舒服,如果他不能把他们的事圆满解决,我不会再跟他有瓜葛。
所以,你们称我‘三嫂’,我听着真的别扭。”
小兔说这番话,是想表明态度,她刚才的不满是针对山猪,而并非有意指责笑笑姐。
但笑笑姐似乎没听她说,还伸出手若想捏捏小兔的脸一般,可挨着小兔的脸后又不好意思地收回手。
这举动倒让小兔懵了,要说笑笑姐想打她,这动作也未免太轻柔了。
笑笑姐见她面露疑惑,笑说道:“你本来年纪不大,又长了一张娃娃脸,看着像没成年的孩子,偏又很严肃地谈论男女相处之道,挺有趣,忍不住想捏你的脸。”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小兔心中快咆哮起来:我们是潜在的情敌,尽管由于各种原因没真成情敌,可“捏脸”这动作怎么都不该出现在她们之间吧?我不想把感情当儿戏啊!
小兔脸色阴了阴,又说起长篇大论来:“我不是小孩子,那些理论不是瞎说的,是根据很多事实总结出来的。
有时候掏心掏肺都换不来一点感动,更别说什么小事情的宽容理解了。
吃醋了,不满了,直说比较好,对方能接受就接受,不接受拉豁算了。不愿意的事儿绝不将就,反正将就了也最终会一场空,还不如早点转身。
你看啊,生活中很多时候都是女人在将就男人,可结果男人还说女人越来越野不好管,那态度是想重新用‘三从四德’约束女人吧?凭什么呀?
反正他以前要有什么,说开了我也不会揪着不放,要是想脚踏几条船,我会鄙视他!”
笑笑姐“噗嗤”一笑,拉着小兔往外走,走到外间的时候,看着山猪又憋不住大笑起来。
她笑得别人都莫名其妙,小兔明白她是笑自己呢。可能笑笑姐是笑小兔说的话幼稚?小兔暗暗决定,以后再也不乱发表意见了,显得傻啦吧叽的。
其实小兔也不是对谁说话都是那么直白,是对于男女感情格外想说清楚才这样,而且凭直觉认为笑笑姐心眼儿不坏才说,谁知被当成小孩儿。
后来细想想,要不是看在山猪的面子上,笑笑姐都不会听她把话说完。
小兔后来也悟出一个道理,要有话语权得要有让人家信服的能力,否则会招人耻笑甚至惹人讨厌。
想得再多,小兔还是很快就忘光了,和安仔玩那折纸青蛙,玩儿着玩儿着就玩到了院子里,比起蛙跳来。
先还是山猪、笑笑姐,和一个小杂工跟他们一起跳,后来安仔要钻那个地道,就只剩小兔陪他玩了。
所谓“地道”是大货车的轮胎圈所连成管道,酒家设在儿童游乐区给小孩子玩儿的。
大人玩儿不了这个,体形是硬伤,山猪身手再灵活也不会缩骨功,纵然会,也不可能缩骨还追着安仔跑。
小兔身材娇小,得以和安仔欢快地钻进爬出,“咯咯”的笑声在庭院中飘荡。
看着华灯初上,听着欢声笑语,旅客们都觉得此情此景很温馨。
可后来,小兔听了远远传来的笑笑姐和山猪谈话声,又受一重打击。
“她挺倔的……”笑笑姐压低声音对山猪说,”但人不错。不过,该把你当哥哥还是当丈夫,她可能有点儿迷糊,还没有完全转变过来。”
山猪转过头看向笑笑姐,拧紧眉头。
笑笑姐又说:“她一边是以妹妹管哥哥的态度在管你的事,还替别人打抱不平;一边又忍不住要吃醋,有意无意中摆出了正室的架子;可说到底,她又还是小孩子心性,玩高兴了就忘记恩怨纠葛。你的婚恋问题必须得好好处理,要不然你们两个都会受伤害,还会伤及很多无辜的人。”
这番话是笑笑姐深思熟虑后才说出的,山猪听了后没接话,带了些自负神情勾勾唇角。
小兔倒是从这话里听出了笑笑姐的善意,打量一下自己,爬“地道”爬得满身是灰,脸上还有不少汗珠,的确显得极其不成熟。
她马上哄着安仔去玩儿其他的,然后拍干净身上的灰,去洗了脸,邀山猪快回寮棚。
道别后,笑笑姐递给山猪两个铜制小笔筒似的物品,山猪摆手说已经不抽烟了,小兔才知道那是筒装的烟。
“哟,戒了?”笑笑姐挑眉看向小兔。
“我没烟瘾,戒起来容易。”山猪答着。
笑笑姐不相信他的说辞,对小兔说:“看不出来你挺会管人。他以前抽烟可吓人了,劝他也不听,只能让他抽好点儿的烟。”
“不是我让他戒的,他本来也不抽烟,只是烦了闷了点烟玩儿。我记得昨天都还看到他吸烟,也不清楚他从什么时候开始戒的。”
小兔的解释很苍白无力,显得总跟人家抬杠,但事实真不是别人想的那样,可没人信。
后来吧,她终于学会不去解释了,要改变别人的看法,不是几句话就能改变。
“对,烦了闷了才想抽呢。”笑笑姐打开筒盖,弹出一根细长的烟。
她点烟后,向山猪和小兔笑着挥了挥手,那笑容妩媚至极,妩媚中略带凄艳,小兔都看得呆了一呆。
他们转身离去之时,小兔想,笑笑姐是因山猪才笑得那么美吧?可惜刚才竟然忘了看看山猪是什么表情。
夜渐深,街上行人稀落,小兔和山猪都没说话。
小兔胡想着自己和山猪真不般配,如果山猪是她故事里的男一号,通常来讲,会有一个男二号乃至男n号出现,可是小兔没遇上那么一个痴情、斯文还身心干净的男二号,要是有,肯定跟男二号跑了,才不学那些女主用“放不下爱”的理由被男主虐。
后来遇到对她有那种意思的人也不少,但都是或自恋或怯懦或比山猪经历更复杂的类型,她都想不通是不是她本身有问题才总遇上这类人,简直堪称“渣男吸附器”。别人说她是只爱山猪才不接受其他人,事实上根本没有白马王子来追求她。
这么东想西想着走回寮棚,拿了挎包,跟着山猪去车棚取摩托车,准备连夜去九龙沟。
“唉哟……嘶……”小兔抬腿上车的瞬间突然皱眉痛呼,而后收拢腿倒退几步。
山猪问她怎么了,迎上他关切的目光,小兔的脸红得似要滴血,嗫嚅半天才告诉山猪那桃源幽洞处撕扯得疼,先前跑来跑去也没觉得,抬腿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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