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钟陵醉别十余春,重见云英掌上身。
我未成名卿未嫁,可能俱是不如人。
此诗乃是唐朝末年文学家罗隐所作。的是罗隐自己少年时文采过人,意气风发。前往考举之时,在钟陵结识了当地一名唤作云英的歌姬。谁料意弄人。罗隐连考十二年举人皆不中。当他十二年后再次赶考路过钟陵之时,不意竟再次遇上了云英。此刻云英已是半老徐娘,但依旧未脱离风尘。罗隐不由感慨,想不到一别十二年,云英还是一名歌姬,未曾嫁人脱离风尘。可谁知云英对着罗隐也是发问:“怎地罗秀才还是一介布衣?”罗隐无言以对,悲从中来,作此诗赠之。
朝代更迭,此时已是大明王朝。罗隐早已作古,钟陵县也早已更名为南昌县。可此诗却流传了下来。这日便有一文士模样的中年怪男子,站在这钟陵县最大的青楼——金香院前,愣愣出神。金香院春色满园,门口的那些个露着白嫩嫩的胳膊的歌妓们扬着手绢儿,不住对着来来往往的男子们叫喊。
这个中年文士姓刘名显,字有成。据传祖上可追溯到西汉时期长沙定王刘发。乃是吉州安成人。自幼文武兼习,指望将来若不能以文入朝为仕,凭武也可在武林有一席之地。年少时风流狂荡,游至此处,结识了这金香院的一名歌妓。当年月下亦曾许诺将来若有成,则为其赎身,娶之入门。可谁知家中遭遇变故,迫于无奈远走他乡,在外地娶妻生子。这年携妻子游山玩水,重临故地,不由得一时惆怅,便悄悄避开妻子,来到这金香院前。
可向来有道是“宛转蛾眉能几时,须臾鹤发乱如丝”。昔年身姿轻盈,娇容无双的歌妓,如今早已褪了颜色,风姿不再,得老板的照顾,在妓院做了管理幺二、野鸡的一名妈妈。
那已沦作妈妈的歌妓朝刘显报以一笑,似媚还恨,又轻轻然。似乎早已看淡此事,也不曾真正寄希望于刘显。匆匆一面便退进了院去,再也不肯见他。只留下刘显一人在此黯然。
“有成哥,不好了!”刘显正愣愣出神,冷不丁不远处有人叫喊。他“呀”地叫出了声,喊他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发妻。
刘显见发妻寻来,不由微微发窘。他这金香院的往事,发妻自然是不知道的。可他在这金香院门口站了许多时,女子固来心细,难保不多想。这让他竟有些着忙。他正琢磨如何解释,他发妻已然跑至他的面前。刘夫人虽已嫁给他十多年,但依旧面容白皙,看不出来半点岁月沧桑。
刘夫人瞟了一眼那金香院的招牌,俏目从门口那群“搔首弄姿”的烟花女子身上扫过,面露不屑,目光并未停留,而是一把抓住了刘显的胳膊道:“有成哥,不好了,慎儿和锦茵都不见了。”
“什么?怎么回事?你不是带着他们吗?怎地未曾看好?”刘显大惊。他与刘夫人膝下共有一子一女。长女唤作锦茵,次子单名为慎,他向来视若珍宝。
“我带着慎儿锦茵闲逛,慎儿想吃糖葫芦,我便去买。可谁知锦茵自己等不及,要去前面看看,拔腿就跑。慎儿他去追,这街上人来人往,两个孩子身子又,我就是买串糖葫芦的工夫两人钻进人群就没有了影子。我四处找,正好在此处碰到了你。”刘夫人急道。
“这锦茵真是越来越不像话。女孩子家行为无端,若是慎儿出什么事该怎么办!快,我们一起去找。”刘显又慌又怒,发足前奔。刘夫人身影一晃,紧随其后。这南昌县繁华,城中道路纵横交错,两人一阵发足急奔,不知觉间便来到了城中间。只见城中间熙熙攘攘围了不少人,远远望去黑压压一片。人群中间还搭着个一丈高的台子,台子上插着两面大旗,一面上书“铁臂门”三个大字,一面书着“韩”字,风一吹,大旗迎风鼓动,好不威风。
原来此日乃是“铁臂拳王”韩老爷子七十大寿,铁臂门在城中央摆起了一丈高的台子,众弟子纷纷显露武艺,赠送礼物,给韩老爷子祝寿。城里不少百姓都涌了过去,将台子周遭堵得水泄不通。
“两个孩子莫不是见此热闹挤进去看热闹了?”刘显夫妇对视一眼,齐身跃到道旁一棵樟树上向人群中望去。只见人群中,铁臂门搭的台子下,竟有两人在过招。一个是位白胡子的长者,而另一位则是个八九岁的幼童。这不看还好,一眼看去,刘显夫妇不由得吃了一惊:那与白胡子长者过招的幼童正是他们的儿子刘慎。
“快,别让他伤了慎儿!”刘夫人爱子心切,生怕孩儿受到半点损伤,脚尖一点,从树上跃下,犹如一只大雁落入人群中。而刘显也高喝一声“住手”,人拔空而起,如展翅雄鹰般一掌劈向那位白胡子老者。
原来这韩老爷子早年乃是一名行走武师,习得一套“铁臂拳”,数十年苦练下来,双臂犹如铁打一般,在钟陵颇负盛名。此时他虽已七十高龄,须发皆白,但依旧一身豪气。先前众位弟子表演一番后,看台下看客们纷纷相邀,要韩老爷子也露上两手。韩老爷子“哈哈”一笑,走到台中央,在台上演练起铁臂拳的功夫来。
此人功夫倒也着实了得。一套“铁臂拳”打将下来面不红气不喘,完全看不出半点古稀老人的颓态。他那数十名弟子、前来道贺的各方人物以及台下百姓皆不住鼓掌叫好。
“这些杂耍花架子也好意思拿出来丢人现眼,我看这白胡子老头的年纪真个活到狗身上去啦!”蓦地,一个清脆的女声从人群中响起。声音虽不甚大,然夹杂在众多喝彩声中分为清脆刺耳。
“哪里来的姑娘,竟在此胡言乱语!”那白须老者脸微微一沉,先前为他喝彩的众多弟子中便有一人跳上台来抢声叫道:“我师父乃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你这个姑娘懂得什么!”他跳上台后眼睛扫视一圈,便盯住了一位淡粉色罗衣,年约十二三的少女。
“哈哈哈哈。”那少女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像是听到了什么极为好笑的物事,连腰都弯了下来:“这也能叫一等一的高手,那我家扫院子的长乐,做饭的王姨,还有倒夜壶的三子皆是一等一的高手啦!”
“放肆!”那人见她一再侮辱师父,不由大怒,也不念及对方仅是一位十二三的姑娘,竟跳下台来,伸手抓向粉衣少女的肩头。那白须老者见状急道“且慢”,虽然这个姑娘出言无礼,但他这弟子竟然对一个姑娘出手,传出去岂不被人笑他欺负个弱女娃子。
想及此处,他忙张口喝住徒弟,但终究慢了半着。可谁料那名弟子手指尚未触及那粉衣少女的罗衣,那少女双目一撇,冷冷一笑,身形一晃避开抓向肩头的手,抬起巧细嫩的手儿在那名弟子脸上狠狠甩了一个耳刮子。少女虽然年幼,力气不足,却也在他脸上留下了个红红的手印。
“咦?”韩老爷子目光一凝,连忙喝住徒弟,缓步走下台来。他行走江湖数十载,见得方才这少女这一闪一掌颇为不俗,隐隐中带有上乘武学的影子,却不识得是哪门哪派的功夫,但料想其必然是名门子弟。“女娃娃,你这一手可真漂亮得紧哪,不知令师名讳是?”
粉衣少女冷笑一声,秀丽的脸上满是不屑:“你们这些腌臜泼才,我爹的名号岂是你所配知道的?”
“放肆!”韩老爷子的弟子们都忍不住叫骂了起来,他们铁臂门在钟陵乃是名门,竟被一个姑娘骂成地痞无奈一般,这让他们如何不怒?
韩老爷子素知名门子弟不少都带有一股傲气,倒是强压了怒火,一摆手示意众人安静,随即白须一抖微微笑道:“原来是家传武学,不知令尊……”他话音未落,那粉衣少女便眉毛倒竖。她逛了钟陵城半日,本就对钟陵的宗门颇为鄙夷,却失口透露了自己都是从爹爹那学到的武艺。虽然旁人听来依旧想不出她爹爹的名讳,但她总觉得自己闹了个笑话丢了人一般。于是她秀目一瞪,抬掌便向韩老爷子打去。
韩老爷子眉头一挑,他的铁臂拳在江湖上颇具威名,可他自恃身份不愿对一个姑娘出手,便微微一笑,右足点地,身体微微一旋轻飘飘地避了开来。
粉衣少女见他避过了自己的一掌,心中更是愤怒,刷刷刷,接连劈出六掌,掌掌都对着韩老爷子要害。韩老爷子见她掌掌逼迫,丝毫不留情地攻向自己要害,不由也心头火起。怒道:“老夫念你是一个女娃娃,不愿与你计较,你却不识好歹,那就休怪老夫了。”眼见少女一掌来实,暗运内力,抬起左臂猛地一格。
粉衣少女原只道这白胡子老头不过是徒有其表,这时只觉自己如若被铁棍敲中一般,手腕传来钻心疼痛,忍不住痛呼一声,急缩回手,瞧见手腕处老大一道红印子,不由瞪着眼睛怒目而视。
她哪里知道韩老爷子不过用了半分力,这红印子皆是她出掌用力太猛,受韩老爷子内力反震所伤。若是韩老爷子内力稍微使足,她这条手臂都怕是难保。
“姐姐!”就在此时,看客中传来一声呼喊,钻出了个男孩。这个男孩年约八九岁,眉清目秀,像一个粉雕玉琢的丫头一般,脖子上挂着老大一块长命锁。他挡在了粉衣少女的面前朝着韩老爷子道:“你这坏人,为何欺负我姐姐!”
韩老爷子一愣,心道:“我何时欺负你姐姐了?明明是她前来砸场、咄咄逼人,我才不得已出手。”正待要解释,却听那粉衣少女在男孩背后叫道:“和这等老不死的什么废话,快打他!”男孩应了一声,抬手便打。
这男孩虽然个头只到韩老爷子腰间,但出手却极为凌厉。绕着韩老爷子频频出掌,并且每掌看似轻飘飘只用了两成力道,但却暗藏数十种变化。韩老爷子只觉浑身冷汗直冒,不敢托大,扎了个马步,也不用铁臂拳的功夫,而是采用擒拿手对拆。但越拆心越惊:“这娃娃的功夫远在他姐姐之上,他所施展的分明是一门极为高深的掌法,但他所习太浅,若是再深练些许,十个铁臂拳王怕也接不下来!我行走江湖数十载,怎地没见到过这等奥妙的掌法!不知是哪家名门之后,不定他们长辈便在左右,我且心了个,万一伤到了他些许,只怕我铁臂门就迎来灭顶之灾!”想及此处,他不由得更是心翼翼,纯粹做一些粗浅的化解,丝毫内力不敢运作。
“住手!”就在韩老爷子与那男孩交手之际,猛听一声大喝,一道锐利之极的掌力形成一道劲风扑面而来,韩老爷子心知这是两个娃娃背后的长辈出手了。韩老爷子见对方掌力来得迅猛,实为平生所未见,心知不敌,便双掌交叉举止面门,使了一招太极拳中的“十字手”企图借力后退化解掉对方这锐利无比的掌力。但谁知对方这一掌乃是虚掌,待迫近韩老爷子面门之时,骤然变招,实实在在地拍在韩老爷子的胸口。
韩老爷子顿时觉得胸口有如受到千斤重担,面色潮红,“噔噔噔噔”连退四大步,后背直撞在搭起的台子上,当场“噗”地喷出一口血,将白花花的胡子染得猩红。
“师父!”见韩老爷子不支吐血,铁臂门那些弟子们纷纷一拥而上,一两位弟子将韩老爷子搀住,剩下的尽数抄起棍棒刀枪,将来人团团围住。那些先前还在看闲的看客们眼看出了事,呼啦一下,全数散开,躲得远远地观望。
“哼,堂堂铁臂门,先做出欺负孩子的事情,后又要以多欺少。哼哼,好一个铁臂门!”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刘显夫妇。适才刘显夫妇一路找孩子寻到这里,眼见看客围得满当,便施展轻功,跃到树上,正巧见得自家宝贝儿子与韩老爷子过招,心中大急,忙道一声住手,踩在看客们的肩头上,跃了过去,一掌将韩老爷子逼退。刘夫人轻功略逊于刘显,便将自己儿子女儿一把搂在怀里,以防遭遇毒手。
铁臂门那群弟子们闻言后,叫骂不绝。韩老爷子几度想开口,但先前刘显那一掌实在了得,再加上他毕竟年事已高,实在是浑身,无力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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