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显带着三个孩子冲出门,左右四瞧无人,心道:我若这样走了,便任由徐家夫人尸骨在这化作白骨无人收?他微一沉吟,放下孩子,进门将徐夫人尸体抱至池边,院子里一片寂静,只闻得曲风穿过树木发出的呜咽声。刘显微微一叹道:“刘某一家逢难,幸赖相救。只可惜刘某急于逃命,未免夫人尸骨受辱,冒昧将你沉入池中,若逃出生,他日必将你尸骨寻出风光大葬。你的儿子我也会拼死带他逃脱,悉心照顾,为他寻得高明师傅传授武艺,他日一同杀入白莲教报仇!”言罢,唯恐徐夫人尸体沉不下去,又拾得众多石头,塞入徐夫人怀中,将她退了下去。
见得徐夫人缓缓没入水中,刘显回首又看着刘慎,暗道慎儿年幼,这一趟出去少不得遇到白莲教的妖人,打将起来难免会惊吓到他。略一沉吟,左手快速绝伦地点了刘慎的穴道将其点倒。随即舒展左臂,将刘慎徐斌两个孩子一同抱了起来。那两个孩子虽然年幼,但毕竟也是八九岁的男孩,骨肉结实,身体略沉。起先抱出来时急于离开尚未觉得,此刻再抱便感觉较为难受。
“还等什么,快上来。”刘显慢慢稳住,对女儿喝道。
刘锦茵忙应了一声,纵身跃到刘显背上。女孩子发育本就较男孩快些,自然身子较为高大。刘显被她跃在背上带了一个踉跄,连走几步,方才稳住。强自呼吸了几口,向门外走去。
方走出门,便闻得唢呐木鱼铃铛之声隐约传来,刘显骇然回头,远远望见一行白衣人正向他走来。当中一个身披白衣,正是那白莲圣使罗碧游。刘显内功深厚,轻功造诣也是非凡,见白莲教来人,脚尖一点,施展轻功带着三个孩子逃去。罗碧游远远瞧见,心中大慌,生怕他逃走。再也顾不上尘土,大喝一声:“哪里走”,伸手从身旁持剑侍者手中取出宝剑,猛一顿足,施展出上乘轻功直追向刘显。
追了一截,那罗碧游心中也是大骇。她本以为自己轻功已臻化境,却孰料连带着三个孩子的刘显也未能追上,心中不免打起鼓来:“这厮功夫竟这般了得,倒是我瞧了他去。所幸他残了右手,如若他全盛之时与我交手,只怕我也非其敌手。不过他带着三个孩子,体力消耗远在我之上,跑不了多久他就将筋疲力尽,到时候武功胜于我又如何。”想到此处,罗碧游又觉得有些奇怪:“铁臂门那些弟子他带着两个孩子,怎地又多了一个?”
罗碧游内心只道是铁臂门那些弟子弄错了,殊不知此刻刘显心中也叫苦不迭。他背着女儿跑了这许久,已觉得身上有如负了千斤重担。左臂抱着两个男孩儿到现在,更是觉得酸胀痛楚,难受至极。直恨不得把三个孩子甩在地上才好。但这两个是他亲骨肉,另一个是恩人之子,如何扔得?“看来要亡我。”刘显此刻面红耳赤,内力消耗大半,步伐也就越来越慢。
罗碧游在后见他慢了下来,心中大喜,暗道这厮力气要用尽了,忙提气加快了脚步。两人一人速度越来越慢,一人速度骤然加快,距离自然不断拉近。
“刘显,你背着孩子是逃不了的,速速放下孩子与我回总教,交出秘籍,或可饶你们性命。”眼见刘显与自己距离逐渐拉近,罗碧游喜上眉梢,不由高声叫道。殊不知刘显闻她此言却忍不住眼睛一亮:是呀,我背着孩子如何逃脱。若是放下了孩子,哪怕只放下一个,或许都有机会逃出生。刘显方一这般想便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我怎地生出这般为人不齿的念头来,忙试图压下去。可此念头一生便再也无法遏制。眼见罗碧游越来越近,刘显心中慌乱,凶意猛生:如若不舍弃一个,我们四人都将在劫难逃,不若舍弃一个换得其余两个性命,也算死有所值了。
常言道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刘显此刻心魔已生,他心道:锦茵慎儿都是我的亲骨肉,凤儿遗愿也要我好好照顾二人,如何可放得?那徐家的孩子乃是恩人之子,若非他母亲收留,我一家四口只怕数日前便被白莲圣使抓了去。舍弃恩人之子他日传到江湖势必为江湖人所耻笑,我堂堂刘家可就一辈子抬不起头来了。这可如何是好。
刘显正在琢磨,却听闻刘锦茵叫道:“爹爹你跑快点呀,那个恶人马上就要追上来了。”这刘锦茵乃是伏在他的背上,头搭在他的肩上。这一大叫如同炸雷在他耳边惊起,他正思索,冷不丁被这一惊,顿时气息紊乱,几乎走火入魔。刘显心头发怒:“我这女儿好生可恶,伏在我耳边大声叫嚷,让我气息不稳。也是,若非她在城中惹事,也不会引起这般祸端。”他心中杀意渐显:“那徐家孩童是恩人之后,断不可抛弃。我儿刘慎心思聪颖,将来需要继承我刘家香火,重振我刘家。锦茵虽是我女,但毫无半点女儿家姿态,成惹是生非,刁蛮任性。虽然资上佳,但毕竟是女子,不可继承我刘家高深的功夫,将来也是嫁到别人家的。虽凤儿托我好生照顾,但锦茵留着只会带坏慎儿,不如就此丢下,算她为我等谋一条生路,也算是功德无量了。”
刘锦茵此刻伏在他背上一面不断回望,一面伏在他背上催他加快速度,哪里知道自己在他心中自己已然被抛却。
“锦茵,爹有一事告诉你,莫要怪爹。”刘显主意已定,大声道。
“还什么呀,你跑快些啊,那恶人离我们越来越近了。”刘锦茵急道。
刘显长呼一口气,语意逐渐冰凉:“爹这就加快速度,只不过要苦了你了。”
“什么?”刘锦茵年纪尚不明白此话涵义,正待要再问,只见刘显大喝一声,挺着腰杆猛地一挣。猛烈的内劲从他的后背迸发出来,撞在刘锦茵的身上。刘锦茵内力浅薄,在这一挣之下,手顿时拿捏不住,哎哟叫了一声,从刘显身上跌落下来。
“爹爹,你这是做什么?别把我丢在这儿呀!”都道女儿家生智早,刘锦茵也已然十二三岁,马上都已经到了可以嫁人的年纪,哪还不明白刘显此刻的意思。顿时吓得俏脸煞白,不住哭求。可刘显主意已定,哪里会改?他将女儿扔下,顿时感觉身子一轻,背上的压力荡然无存。整个人一提气远远窜出一大截。“你若有我刘家半分骨气,便自尽吧,免得落入贼人手中遭受凌辱。他日我必然带你弟为你报仇雪恨。”刘显带着两个孩子窜出老远,但声音却一字不落传过来钻入刘锦茵的耳中。
“底下焉有你这样的父亲!我一定会报复!我一定不会让你们有好日子过!”刘锦茵歇斯底里地大吼。她本来便是蛮横狭隘,外加又是女流,不若弟弟那般讨刘显喜爱。此刻更被爹爹抛弃,多年来嫉妒怨恨一齐涌上胸口,让她恨不能追上去狠狠撕咬下刘显的肉来。正在怒吼之际,罗碧游已然掠到她的身旁。
先前罗碧游便也瞧见刘显将女儿丢弃,心想外人都道刘家名门世家,侠义无双,竟然也会做出弃子自保的事来。心中对刘显更是鄙夷。刘显最后传与刘锦茵的话以及那刘锦茵大声呼喝她一字不落也都听去了。心道:这姑娘想来必然不会寻死,她对刘显恨极,不如等擒了刘显一并带回教内倒是让刘显尝尝被亲骨肉生啖的滋味。这般一想,她不由诡异一笑,往刘锦茵身上一拂,那刘锦茵如何禁受得住,顿时晕倒在地。
罗碧游不待刘锦茵倒地,便已如一阵风般向刘显追去。没带追上几步,便暗叫晦气。原来那刘显自丢弃刘锦茵后,整个人压力骤减,慢下来的速度又加快了起来,虽不如刚开始跑时那般迅速,却也快了不少。两人间的距离又被拉开了一大截。然而饶是如此,刘显也不过是稍作挣扎而已。两人的距离仍在不断缩短。
“刘显,我看你往哪跑,你带着两个孩子能逃得了我的手掌心?还不速速束手就擒!”听着罗碧游在后面叫嚣,刘显心中也是焦急万分。虽然将女儿丢下,但是抱着两个八九岁的男孩依然让他难以维持。眼见左臂越来越酸,即将抱不住两个孩子时,突然心中一亮:前面一家客栈的马厩里拴着几匹马。
“真乃助我也!”刘显心喜。鼓足力气拼命跑到马厩前,抬脚踢开马厩的门,看得一匹良马,将两个孩子丢在马上,解开拴马的身子,自己也跃了上去。刘显正欲催马,脑海灵光一现,似有所悟,眼神中闪过一丝厉色。抬掌向其余数匹马劈去,方才催马。那几匹马一一嘶鸣两声,颓然倒地。
罗碧游眼见刘显带着两个孩子催马离去,心中一惊,连忙鼓足真气跑到马厩前。只见马厩内剩余几匹马皆倒地不起,无一不是颅骨碎裂。罗碧游不由心头火起怒骂道:“好歹毒的手段!”拔腿便欲追。未走两步却见客栈伙计牵着匹马走过来,瞧见马厩内死伤惨重,吓得将马绳子丢在地上,冲着罗碧游叫到:“苦也!这可都是客人的马,我与仙姑你素无冤仇何苦害我?”
罗碧游闻言秀眉倒竖,怒道:“那个贼人杀了你们的马,与我何干!”上前纵身跃在马上道:“这些马出了事,看来你也无法交差,我便帮你做个了断吧。”罢手中宝剑一挥,便将伙计斩于马下。
刘显带着两个孩子骑马飞驰,冲出南昌城,沿着山路前行。跑了数里路,隐隐听得身后有叫骂声。刘显回头望去,顿时骇得魂不附体。只见罗碧游骑着马追了上来。原来他挑的虽是良马,但毕竟他加上两个孩子骑在马上,马儿负重不,自然步儿略微缓慢。那罗碧游身为女子,本身便比刘显轻了不少,又不曾带着累赘,故而速度相较刘显快了不少,渐渐追了上来。
刘显心中暗暗叫苦,明明方才将马厩中的马尽数击毙,短短工夫她又从何处夺得一匹马来。莫非老真不愿与我刘家一条活路?他低头复看向两个孩子,两个孩子仍旧各自昏睡着,不省人事。刘显心道:“眼下情况危急,这匹马载我们三人根本难以逃脱,只能再做一番舍弃。可这两个孩子一个是我亲子,另一个也是恩人之子,如何割舍?”刘显长叹一声,抚摸着两个孩子头顶,难以决断。然身后罗碧游骑马不断迫近,不由他不做个决断。只见他双眉紧皱,紧抿嘴唇,一把揪住徐斌的后颈。“慎儿是我刘家仅存的一根独苗,若是他有个闪失,我刘家自此香火断绝,我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这徐家孩子虽是恩人之子,但徐家夫人给白莲教那些奸人引路,便是已存了害我等之心。出卖他人以求自保,我替她报了仇这份恩情也算还了。是我刘某无能,尽全力仍救不得他家孩儿,这也怨不得我。他日铲除白莲教之时再祭拜告慰。”想及此处,刘显左手一推,将徐斌自马上推落下去,跌在地上,溅得尘土飞扬。那马背上少了一人,马儿精神也是一振,驮着刘显二人飞驰而去。
罗碧游正策马在后急追,突见刘显又弃了一个孩子在地,远远离去,心中又是半是吃惊半是恼怒。她只道徐斌也是刘显的儿子,见被丢弃下马,心道这刘显心肠果然歹毒,为了逃脱方弃了女儿,这厢又将亲子丢弃。忙下马提起徐斌,仔细看着发现对方无事,只不过是昏厥而已,方才放心。“这孩子还好没死,待擒得刘显若他不交出秘籍,便在他面前一刀一刀生割下他儿女的肉来,看他铁石心肠到何等地步,子反正晕了,且放在这吧。”抬手将徐斌置于路边,上马再向刘显追去。只是这一耽搁,那刘显又跑得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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