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进入大风阁,这个问题在魏定真脑海中,整整盘旋了一夜。
地图道路,值守岗哨,巡逻路线全部一无所知。
还有天工馆的牛震,极可能在暗中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面对这样几乎不可能的完成的任务,只能随机应变。
清晨熬好汤药,魏嵩就催着他先去办正事。
将药碗递给弟弟,魏定真这才依依不舍的出门,往李府方向而去。
李府门外已有两名禁军守候。
魏定真下马通报姓名,正是李老将军安排他们在这里等候自己的。
再次踏入李府大门,魏定真跟在禁军后面,不时左右张望。
他生怕忽然从哪里又闯出来个李小姐。
早上的李府中依然显得忙碌,不时有家丁侍女来来往往,筹备着一天的物料用度。
进入第三进院门,正看到一名白发老人身穿皂色练功服,在院中练刀。
两名禁军驻足守在一侧,魏定真也站立一旁,等候李老将军。
李老将军仿佛没看到有人进来,全神贯注挥动手中腰刀。
只是动作缓慢,好似没有用上力气一般。
腰刀一起一落,一横一转,都要平常人好几个呼吸的时间才完成。
初看时,魏定真只觉这种练功方式很奇怪。
寻常习武之人,用刀出招讲究快、准、狠三个字。
所谓快,与兵法中的兵贵神速一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对敌人发起进攻。
所谓准,则是说要击中敌人要害,前军气势如虹则分兵侧击,避其锋芒攻其不备,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狠字在常人眼中以为是对敌人心狠手辣,其实只理解了一半。
兵者,凶器也,沙场对敌要狠,整顿军心同样要狠,做到令行禁止赏罚分明。
如此狠心训练出的军队,才能上下一心,坚不可摧。
但是李老将军此时用刀,却是反其道而行。
招式缓慢,四平八稳,仿佛一阵风都能吹得刀身摇晃起来。
魏定真越看越奇怪。
心中暗问,这样练出来的武功还能上临阵对敌吗?
带着心中疑问再细细看下去,魏定真终于发现其中玄妙之处。
若是自己练功,动作越快则呼吸越快,反之也是如此,动作越慢,呼吸也就越慢。
这是习武之人入门就要学习的呼吸之法。
吸气收力,呼气发力,如此用招更能将力量发挥出来。
可是从李老将军的动作来看,一招一式极为缓慢,但其呼吸节奏却与平常人一样,并没有因为招式的减缓而调整呼吸节奏。
反而自己因为关注李老将军的招式,呼吸节奏不由得变缓慢。
再看身旁的两名禁军,他们的呼吸节奏也变得与李老将军的招式一般缓慢。
魏定真凝神屏气,重新调整好自己的呼吸节奏。
再看李老将军,手中的招式渐渐加快,魏定真的呼吸不由得随着那柄刀的挥动而加快。
刀光在院中闪动,好似炸开一片白光,还有刀锋划破空气发出的呼啸声。
站在另一侧的魏定真只觉刀光剑影扑面而来,甚至连空气都变得凝滞,带给自己沉重的压力。
为了挣脱束缚在四周的无形压力,场边三人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忽然一切烟消云散,刀光顷刻间收拢在手,李老将军的招式又变得缓慢起来。
收起腰刀,李老将军抬头看向立在另一侧的年轻人,招手示意他过来。
“看来你心有所悟,不如也来练一练?”
接过李老将军手中的刀,入手忽然一沉。
魏定真这才注意到,这柄腰刀竟是上次李可依让自己从李府中带出的那把,后来被天工馆的人收走,原来又归还给了李府。
止住心中关于那名少女的杂念,魏定真闭目回想刚才李老将军所用过的招式。
只怪当时自己分心太多,李老将军所用的整套招式,只能想起不足两成。
不过却有一种似懂非懂的领悟刻在心头。
睁开双眼,魏定真拱手道。
“卑职显拙了。”
提刀一横,护在胸前,摆出一副最平常不过的起手招式。
接着左撩右劈,用的都是极为简单的动作,看起来毫无章法。
三招过后,刀光忽然一顿,变得缓慢起来。
又过三招,魏定真手中绽放出一片刀花,隔着空气都像是能伤到人。
再过三招,一切有复归平静,只见魏定真在院中缓缓舞着手中刀。
如此往复三遍,魏定真收刀贴身,再次朝李老将军拱手。
“卑职愚钝,没能记住方才的招式,只好凭记忆勉强效仿一二,还望老将军见谅。”
“哈哈哈,不错,不错。”
李老将军显得很满意,走到魏定真身边上下打量着他说。
“不拘泥于物,不束缚于形,兵法有云,兵无常势水无常形,你果然有灵性,跟你爹当年一样。”
“多谢李老将军夸奖,出门前我爹让我向您问好,他还说右卫将军魏嵩很想念您老人家。”
魏定真将父亲的话复述一遍。
虽然不知道李老将军为什么让自己过来,不过从目前的情况看,至少不会是坏事。
“右卫将军,右卫将军,看来这人老了都喜欢念旧,你且跟我来。”
老将军言语间想起了什么似得,很快又恢复如常。
魏定真随老将军走入大厅,厅中布置还是如上次所见,只是火光稀疏,显得有些昏暗。
“一利说,你被太子举荐为禁军校尉了?”
“正是,李老将军,昨天收到上卿府传来的信,今日就入宫报道。”
“魏嵩可跟你说过,这皇城禁军跟京都禁军的不同?”
老将军的话让魏定真有点诧异。
同是禁军,同样名义上是由指挥使衙门统辖,这其中的不同之前郭羽已经说过。
于是魏定真据实作答。
“家父并未提起,不过卑职有所耳闻,皇城禁军只是名义上归指挥使衙门,实则是两位统领所御。”
“在太子府做事,消息确实很灵通,不过有的消息你只能听到一半。”
魏定真原本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初次认识郭羽时,自己对这名看起来气质与众不同的书生还有些怀疑。
后来在太子府相处,觉得郭羽行事倒也直爽,尤其是对自己坦诚,但凡有问题都会仔细回答。
直到郭羽告诉铜扣之事,魏定真才确信郭羽对自己并无他心,是可以信任的朋友。
现在听李老将军的话,难道郭羽对自己不过是虚与委蛇吗?
老将军双手撑在那张硕大的桌面上,看着摆放满满的书册讲道。
“原本皇城与京都两处禁军都由魏嵩统辖,先帝去世后,皇城的禁军统领改为蒙刘两人,这两人的父辈都坐在上卿府里。”
“您的意思是,皇城禁军是由上卿府统辖的吗?”
魏定真有点吃惊,郭羽当时并没有告诉自己两名统领的身份,看来是不方便说。
毕竟自己初入太子府,对于京都之内的各方关系还不了解,这种涉及上卿府的内幕消息是不能随便透露的。
老将军叹了口气。
“他们没这么大胆,上卿府只协助皇上管理朝政,不得掌控一兵一卒,这是太祖留下的规矩,不过如今皇上沉迷玩乐,有些事情,唉,可叹呀!”
“李老将军您为何如此叹气,今天找卑职来,是有什么要叮嘱的吗?”
魏定真听出老将军的意思,看来此番入宫成为禁军并不简单。
不但背负着太子的期望,还要带着李老将军的嘱托,最重要的还有,弄清楚铜扣的秘密。
“孩子你只需记住,多做,多走,多听,少说话这几个字就好,有空就来老夫这里坐坐。”
老将军的话里有话。
多做,多走,多听,少说话,这几个字看起来很简单。
不过就是让自己安安分分一点,尽量不要在宫中招惹什么麻烦。
但话里的意思,却是让自己多了解一下皇城禁军的情况,一旦有什么风声,还是要来跟李老将军汇报。
还未入宫,魏定真便觉得皇城深不见底,各种关系错综复杂。
任何一步路都可能有人在旁盯着,这样的话,自己还有希望进入大风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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