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细将身上积雪抖落,魏定真侧身进屋。
他来时穿的是寻常衣物,只在东华馆时与刘统领打了一个照面,就被影姑姑带至西华殿中。
方才在院中还不曾察觉异样,在屋中温暖的空气包围下,才发觉肩上与双臂上都已经被浸湿。
想必西华殿中也没有可以更换的衣服,只能等饭后到禁军那里领一身制服。
再抬头看去,魏定真这才发现西华殿并非什么高大宽敞的地方。
虽然也是雕梁画栋,描金涂漆,却明显能看出时间留下的痕迹。
此时接近傍晚,又有大雪来临,屋外已是昏昏暗暗。
屋内却只点亮几支灯盏,显得烛影摇曳,一副飘零落寞景象。
唯有一处屏风后面,灯火明亮,一个纤细人影映在屏风上,好似旅人在无边凄凉中静静守望着的希望。
转过屏风,忽然一股酒香扑鼻。
魏定真凝目看去,桌上不过摆着四五样精致小菜,两副碗筷,和一壶正在温着的酒。
宫中碗碟比寻常人家精致许多,每样小碟盛的菜品对魏定真来说不过几口,酒壶也纤细高挑,最多不过两碗酒。
“弟弟你的脾气可大的很呢,就这么不愿意来陪姐姐三个月吗?”
影姑姑摆放好碗筷,示意魏定真落座就餐,口中却不依不饶。
她在任何人面前都永远保持着一副笑语盈盈的模样,但是对魏定真的态度,仿佛显得更加亲密些。
如果说与其他人交谈,像是一位许久未见的老友,那么与魏定真的话语,更像是姐姐对弟弟般的疼爱。
这样的感觉让魏定真总觉得有些怪异。
自小以来,都是自己作为大哥疼爱弟弟,却从来没有被人当做弟弟疼爱过。
“微臣遵命。”
魏定真拱手落座。
站立一下午变得僵硬的双腿瞬间轻松下来,只觉得浑身舒畅。
“弟弟还不会叫姐姐啊,我这西华殿可不会让外人随便进来,乱入者要打三十棍,驱出皇宫,削除军籍。”
影儿一句话让魏定真愣在原地。
单单三十棍就已经是很重的惩罚,驱出皇宫更不亚于是一种对于家族宗室的侮辱,至于削除军籍,则意味着不再有任何仕途机会。
如此看来,在东华馆时皇上说要罚自己三十棍,已经是很轻的惩罚了。
“微,小弟有一事不明,还,还望影姑姑明示。”
“弟弟且说。”
魏定真还是不敢称呼她为姐姐。
毕竟连皇上对她的称呼都是影姑姑,如果自己贸然称呼姐姐,岂不是比皇上都大了一辈,后果不堪设想。
“您到底是皇上的什么人?真的是皇上的姑姑吗?”
此话一出口,魏定真屏气凝神,小心翼翼望着对面而坐的女子。
烛火映照下的她,宛如一支晨露间的芙蓉,馨香清远,沁人心扉。
但在皇宫之中,却与高耸的宫殿,空旷的通道,森严的气氛格格不入。
更加让人难以想象的是,看起来年纪比她还大许多的皇上,竟然称呼她影姑姑。
“弟弟纠结这个问题很久了吧,这也不是什么秘密的事,我便解了你心中这个疑问。”
影儿拿起酒杯给自己倒了一杯温酒。
浓郁的酒香瞬间弥漫开来,顺着鼻息涌入胸膛,带给人一阵阵迷醉的暖意。
她轻轻抿了一口酒,这才轻启朱唇,慢慢道来。
“是,也不是。”
不等魏定真搞清楚这句话的答案,影儿自己反倒先笑了起来,仿佛自己都被这个答案逗乐了。
“先皇在的时候,我只是他的妹妹,不过是义妹,后来皇上继位,他非要按照先皇的辈分给我封号,我不要,他就执意以姑侄相称,就这么简单。”
“既然如此,微臣便不能称呼您为姐姐了,只能称呼您为姑姑,否则便是大不敬之罪。”
虽然没有完全搞清楚影姑姑与先皇,以及当今皇上是什么关系,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当今皇上对她是姑侄相称,有这一点就够了。
似乎对魏定真的话语很失望,影儿放下手中酒杯。
“原以为弟弟与那些纨绔子弟不同,没想到也是这般泥泥狗狗。”
“泥泥狗狗?这是什么意思?”
魏定真随口问起,立刻有觉得多此一举。
也许是此刻的气氛太过于放松,微醺的酒香也让自己心神摇动,才会随口这样问。
影姑姑口气明显不悦,却依然如和风细雨一般温柔。
“泥泥狗狗,就是说弟弟你呀,像泥一样扶不上墙,像狗一样站不起来,他要叫我姑姑就让他叫,我喜欢叫你弟弟是我的事,本来我也不是他姑姑,只是因为一个约定才留在这里。”
寥寥数语中,几十年的历史被一笔带过,就连当今皇上也只用一个他来代替,这其中埋藏的隐情仿佛更加深远悠久。
说完她又自顾自倒了一杯酒,端起来一饮而尽。
魏定真坐在对面不知该如何是好。
此事关系的不仅是影姑姑一人,中间还有皇上与先皇,这等关系根本不是他可以评价的。
情急之下,魏定真起身将酒壶取来,连饮三杯。
这才朝影姑姑表示歉意。
“影姐姐,今日小弟斗胆就叫您一回姐姐,只是我等寻常人家始终不敢冒犯天颜,天色已晚,小弟就先行告退,明天再来看望影姐姐,到时便只能称呼您姑姑了。”
一番心意言毕,魏定真放下手中酒壶酒杯,转身出了西华殿。
站在积满落雪的宫道旁,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去往何处。
本就身处谜团中的他,又被一个更巨大的谜团包裹,令他不知所措。
纷纷扬扬的大雪再次笼罩整座京都。
上一次大雪围城,他在昏迷中被带入这座京都,这一次大雪围城,他在疑惑中被带入这座皇宫。
凭借记忆往宫门处前行,一路上几乎没有行人,只有路过的几处宫殿外立着几名禁军,对这名身着便装脚步凌乱的陌生人投来异样的目光。
“你是何人?在哪座宫殿做事?要去往哪里?”
奇怪的举动很快吸引了禁军的注意,四名禁军将魏定真围在当中,厉声问道。
魏定真抬眼观瞧,四人盔甲鲜明,身后披风猎猎作响,如同四面墙壁将自己围在当中。
看服饰应该是与自己平级的禁军校尉。
魏定真拱手作揖。
“在下魏定真,值守西华殿,准备出宫回家。”
因为衣服寒湿,魏定真四肢有点僵硬,因而动作显得有些别扭。
在四名禁军眼中更加值得怀疑,四人对视一眼,透露出同样的怀疑目光。
忽然四人同时出手。
两人将魏定真双手剪在背后,一人按住双肩,一人狠狠踢向小腿,然后掏出一根绳索将双手捆住。
魏定真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奈何一人之力根本抵挡不住四人默契的配合,更何况,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四人制服。
“你们,你们要干嘛,我也是禁军校尉,今天刚刚在刘统领那里报到的,你们放开我,放开我。”
“还敢狡辩,皇宫之内哪有不穿盔甲的禁军?再说西华殿严禁任何人靠近,多年来从无一人值守,哪里来的刺客还敢胡言乱语?”
身后两人像提着木偶一般,将魏定真从地上提起来,一左一右牢牢锁住肩膀。
另外两人一前一后,押送着他往西而去。
魏定真还要继续挣扎。
眼看刺客不老实,锁住肩膀的一名禁军握住腰刀,将刀柄狠狠顶在刺客腰间。
“是不是刺客,等刘统领一审便知,你要还敢挣脱,就地正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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