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帐房。 老先生己经在银钩钓坊里做了十八年的帐房先生,久到没有人去记住他原来的姓名,坊内众人干脆把他就叫作帐房先生。 帐房先生午时用饭,未时到坊内四处走了一遭,迎接他的是一片阿谀之声,连二十四厅的歌女丫头们对他也露出了难得的笑脸。 如此趋炎附势之徒,帐房先生早己看够,信步走回了他的帐房之中。 如今,老管家查良失踪,少执事查七七重病(中毒),今年的变故实在很多,银钩钓坊却始终在正常运转,面对着堆成山的帐簿,帐房先生揉揉涨痛的太阳穴,先从暗格之中取出一个翡翠物件,用手指从中轻轻粘上一些粉末。 此物名曰鼻烟,乃是他自鞑靼人手中购入。 鞑靼人制鼻烟,用工精良,先拍除烟叶上的沙土,再在碾磨上磨细,筛取 100目以下部分,和入名贵药材,然后封贮在陶缸内,埋入地下,使其陈化一年以上,并窨以茉莉花瓣增香。 醉心地一嗅,帐房先生重重的打了三个喷嚏,果然神清气爽,他不由叹道,“论及提神醒脑,这宝贝可比五石散可要好多了。” 帐簿甚多,帐房先生左手持水晶镜面的放大镜察看,右手拨打算盘,五指如飞。 事讫,又以狼毫笔细加篆写,等到他理清眉目,得闲伸了个懒腰,己经华灯初上。 这时门声一响,推门进来的厮竟然不是来送饭的,厮口中急道,“七爷,大事不好!” 帐房先生一怔,然后冷笑提醒道,“你们的七爷中了毒,如今还被锁在钓鱼台上呢!” 这些厮也是平日里被查七七踢怕了,进门后又心退回了半步。 帐房先生道,“有事和我讲也是一样。” 厮看他一眼,嚅嚅道,“只怕您办不下。” 帐房先生闻声眼睛一瞪,道,“有屁就放,讲!” 厮道,“如今有群人在牌楼外集会,口中吵着讨要银子。” 银钩钓坊既然是江南第一大销金窟,防务外松内紧,明处有大把护卫巡场,暗处有雪枪杀阵,岂是屑之辈们想闹就敢闹的地方! 帐房先生道,“先用乱棍驱逐,若不济,让护卫们将他们直接绑了,扭送江宁府。” 厮道,“罗结什么罪名?” 帐房先生叹道,“莫须有!” 厮迟疑道,“对他那种人,……只怕不太好使。” 帐房先生正在沉恩,面对这种情况:查七七应当如何处理?闻声一怔,道,“莫非领头的那个……” 厮苦脸点头道,“就是那个……把六扇门乔四都能逼走了的铁无双!” 帐房先生听又是这位莽汉在带头闹事,也是挠头不已,回想到今自己无来由眼皮直跳,他翻开黄历细看,不知不觉中如今竟然到了冬至,黄历右下角印着血红色的二字:三破! 斜瞥棂窗之外,阴惨惨的夜空压抑得紧,帐房先生的脸色越发发青,暗中慨叹道,“还以为是我的好日子临头,可,这六十年一显的大凶之日,怎么偏偏被我给撞上了!” 霾烟在下,上阴云惨惨。 银钩钓坊的牌楼外,两层气死风灯无风不动。 铁无双手持牛皮酒囊,仰脖又灌下三口烈酒,这才用袖子一拭嘴角,吼道,“都准备好了吗?!” 底下几人层次不齐地回道,“好啦,好啦,真特么罗嗦。” …… 铁无双今日去往望江楼一转,没能赎回燕归云不,连狼噬毒的解药也没有求到,本来就憋了一肚子鸟气,他在城中酒坊独饮时,偏生板牙也开始生疼,铁大爷越发动了肝火。 生了气的铁大爷眼珠一转,当即抓过身旁的一个伙计,丢过张银票在桌上,他拉着伙计耳语几句,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伙计眼巴巴盯着那张银票,面露为难之色。 铁大爷又拍了一张银票在桌子上,厮这才偷偷掖入怀中,请了假,借过一匹好马,打马出城。 等伙计的过程中,铁无双埋头喝酒,店中上下看着他的背影已经壮过雄牛,生恐这巨汉借酒滋事,更加心伺候。 偏偏这位铁大爷越喝越显清醒,他喝下白酒两坛,会过酒帐之后,铁无双看看约定的时辰己到,这才晃悠悠上了黄膘大马,直奔银钩钓坊。 银钩钓坊牌楼下面,早有三辆牛车相候,铁无双抬眼望去,牛车上面有老弱病残人等一堆,个个衣衫不整,面带菜色! 铁无双对着伙计怒道,“找了大半,你就给本大爷找来这么一群歪瓜劣枣?” 伙计为难道,“能凑到这点人就不错了,您今找人帮着闹事,我本来城外直接找人的,可是周围十里之内,没人敢接这活儿。” 铁无双昂首拍胸道,“铁大爷给得起工钱。” 伙计嗤了一声,道,“您今儿对付的可是查家,查家是那么好惹的吗,脑袋稍微清醒的,都不敢用命去换您那笔工钱。” 江南查家积威所至,江宁城附近的老百姓不敢触其逆鳞。 这伙汁还算机灵,牛首山过去又向前跑了一段距离,颇费番口舌才凑齐了这三车人手。 铁无双想想也是,再一回头,那伙计怕被查家人认出,以手捂脸早早开溜。 闹事自然要有闹事的阵势,铁大爷给众人派下第一次银子之后,又细作安排。 等银钩钓坊的护卫们气势汕汹冲到牌楼前息事时,不少护卫先笑了场。 面前这一二十人,衣衫褴褛,参差不齐,不少人面上皴裂红肿,人手抓着一只乌油油的烧鸡,对着牌楼里边骂边吃,吃了再骂。 为首的帐房先生心上前,差点被对方丢过的一块鸡骨头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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