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冬日暖阳,残雪消融,元日过后,虽然气还是很冷,但空气中已经带了几丝春意,如果仔细看,木间草上已经有了微微的绿色。
经过一个冬的基础准备和各种物资储存,昔日空旷辽阔而有些荒凉的长乐塬已经大为不同。
下各地郡县运送来长安的囚徒们,被分批的押解到了这儿,开始了劳役生活。
后来的人们总是觉得这件事略微有损于元公的盛名,所以为尊者讳,正史没有记载,但据许多野史流传,在最初几年的时间里,曾经在这片土地上“劳动改造”过的所谓江湖人士,超过两万多人。
而“劳动改造”这一项由长乐侯最先提出来的惩罚措施,因为非常实用,被朝廷采纳,后来记入了大汉典律中,从此成为了一种依据和定例。
在一片高坡之上,瞭望着远近建起的大片房舍和许多作坊的雏形,第一次独自骑在一匹马上的太子刘琚,暂时忘却了刚才的胆怯,有些兴奋起来。
这是他被册立为太子之后第一次出未央宫,身份的改变,随之而来的是待遇的不同。此时身前身后跟了大批的宫中侍卫,还有十几个隶属于西凤卫的高手,更有三百羽林军精骑相随。一层层簇拥着把他保护的严严密密。
但是太子并不喜欢也不习惯这么多人跟在身边的感觉。
在他的心里,只要骑在玉骢马上的那个人跟在身边,就什么也不用怕!更何况还有舅舅卫青在这边呢。
玉骢马上的人当然就是这片土地的主人元召了,他今穿了一件比较正式的袍服,剪裁得当,修短合体,更显得束腰乍背,很是俊逸,这当然是出自苏红云的手笔。
来到这个时代这么长时间,他的头发也已经留的很长,漆黑锃亮,如同墨染。他不耐烦如同这儿的人一样还要布巾包裹,所以只用一根木簪扎在了脑后,飘逸于脖颈肩头。
这人世间,有许多的事和人,就是如此的神奇。身边熟悉的人越来越发现,开始做起事情来的长乐侯元召与从前有了明显不同。
与这草尖上慢慢隐现的绿意相似,又如同一把匣中的剑,元召的身上似乎有一种隐藏的锋芒在渐渐的透出隐约的轮廓。
这种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是从他金殿陈策、封侯开府之日?还是从他一剑扬威、震慑千军之时?
此时,听着他指点着下方各处侃侃而谈,站在身后不远处的青袍老书生脸上带着笑意,手捋须髯,满是欣赏之色。
自己没有看错,侯爷果然是和恩师在某些方面是有相同品性的人。如果自己以后真的不能进入朝堂得以施展胸中抱负,那么,就好好的待在侯爷身边,帮他做出一番事业,似乎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元召自然不知道主父偃的想法,他正在满脸陪笑恭敬的于马上拱手,听着那位已经退休的老丞相的一番教诲。
“子,你可不要光这些大话啊!老夫给你筹集的那些钱财,是要回报的。到时你可别给我败光了,还指着这些帮老夫挣点养老钱呢。哈哈!”
“那哪能啊!您老人家就放心吧。到时候要真没钱啦,一定把您老接到子府中去吃饭就是了。嘿嘿。”
两位侯爷,一老一,对答诙谐,都是开玩笑的语气,四周人也哈哈大笑起来。
这窦婴自从辞去丞相之位后,脱去了琐事缠身,乐的一身清闲,性情竟似回复到了年青时代的几分豪爽。
每日里除了契阔谈宴,纵情豪饮,就是相伴一帮军中昔日故旧,出长安城去终南山打猎。而每次回来,是必定要经过长乐塬来瞧瞧的。美其名曰,是来看看自己交给元召的钱浪费了没有。
其实元召心里自然明白,这窦老头儿外冷心热,这是对自己有好感,明里暗里眷顾之意,对此,他是心存感激的。
今日却是恰巧,他们这一帮军中宿将又去终南山走马行猎而回,收获丰厚,来到长乐塬讨杯酒喝时,就遇到太子刘琚的一大帮人从长安而来了。
虽然刘琚已经是太子了,有了君臣之分,但在这些老一辈的朝廷功臣面前,他是一点儿都不能托大的。彼此之间是先行的君臣之礼,然后又行了晚辈参拜长者之礼。
这一帮老将对这有礼貌的孩子还是很满意的,他们大多是性情耿直之辈,对于朝堂上的那些勾心斗角的勾当接触较少,因此气氛融洽,一大帮人合在一起,在长乐塬上四处又看了一圈,指点谈论,很是高兴。
既然都是豪爽的人,一顿酒又是免不了的。新打的猎物,经过一个冬的将养,正是肉质鲜美肥嫩的时候。大锅架起来煮上屠剥干净的肉,又在架子上烤了一只肥羊。
元召又派崔弘去渭河上打了两尾鲜鱼,亲自做了两道清蒸鱼。
新酿的烫喉烈酒,香气扑鼻的美味佳肴,杯盏流觞之间,分成三大帮而围座的人都快意非常。
喝到酒酣耳热之际,有豪情满怀的老将披襟当风,拔剑而舞。更有人停箸击盏,慷慨而歌。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数度循环,众声相合,余音绕于山林,不绝如缕。
周围人都被这气氛所感染,一起大声喝彩!连远处巡视的骁骑营兵士们也用刀柄敲响了胸甲,以添声色。
声音远远传去,营造的间隙里在休息的“劳改犯”们有许多人似乎也被触动了什么感情,呆呆的向这边张望着,脸上是羡慕的神情。
又一轮酒罢后,窦婴扫视了一遍喝的满脸通红激动兴奋的人,似乎想到了什么,猛的拍了在身边的元召一巴掌。
“子,老夫才想起来,这几句不就是你写的吗?是在当日写给……李将军的对不对?”
“啊?正是子胡乱写就的,嘿嘿。”
刚才听到窦婴的大嗓门,周围的人都暂时安静下来,听他们话。此时听到这首诗竟然是长乐侯所作,不由得都感到吃惊!
这首诗自从宫中流出,在世间广为流传,因其豪迈之气,尤其在军中人人喜欢,却很少有人知道,原来是出自这侯爷的手笔。
却见窦婴把大手一挥:“那李广既然能得到如此的赞誉,是凭自己的真本事得来的 ,名副其实,无话可。但你子可不能厚此薄彼,难道凭老夫对你的帮助,还得不到你写几个字相赠吗!嗯?”
“当然了,老人家对子的厚意自是难以报答,既然如此,子倒有几句,却是最贴合今日情境。”
“子,可不能随便糊弄我老人家啊,大家都在这儿看着呢!”
“绝对不敢敷衍了事,子一定让您老满意就是。”
“好,大伙儿先静一下,一会儿帮老夫品评,可不能让他蒙混过关去。哼哼。”
周围的人听得这番对答,都静耳倾听,以待佳作。而冰儿和崔弘听到师父又要写那些让人听了激动的句子,赶忙找来了笔墨,放到早已挽起袖子的主父偃面前,准备记录。
元召略微想了一想,倒是记起一首名篇与今日情形有些相似,不得要改动盗用一下了。料想那苏轼老儿也没本事穿越了来要版税,呵呵!
只见长乐侯走到席间空地,把袍子下摆掖在后腰,一手端了酒杯,转圈示意老将军们饮下,有慷慨之句随口朗声而出。
“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岗。为报倾城随将首,亲射虎,看儿郎。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 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狼。”
一首吟罢,席间已经有人击案大呼“好!”。
却见那边杯盏翻到,墨汁横流,那位主父偃先生已经跳将起来,连声大赞不止。
太子刘琚一脸羡慕的看着元召,心中只在想,娘亲和舅舅教导自己要好好与元哥儿交往的话,果然不会错!他不仅武艺高强,更兼有胸藏锦绣。自己何其幸运,能与他做朋友。
窦婴与那十余位老将军虽然是武人出身,但这词中之意浅显易懂,正与他们的心境相合,听完之后,仔细思索词中的意思,无不心潮澎湃,激动莫名。
纷纷喝彩夸赞过后,窦婴举起酒杯来,与元召和众人都一饮而尽,豪气干云。
“子,果然胸有丘壑,气象万千。这一篇好词句,正到了老夫的心坎上,不枉了一番对你的厚望。老夫就收下了!哈哈哈。”
元召心下惭愧,连忙逊谢几句,子何能,不敢当此厚誉。别人却只当他谦虚,对他年纪就有如此品性,更加看重起来。
却又听到窦婴微微叹了口气,转向元召,仔细看看他,又看了看紧挨着所坐的太子。
“子,即便你是纵英才,也一定要记住,未来的路要好好的走,切不可轻狂傲慢,目中无人。我们都老啦!而你的路还很长,也许若干年以后,辅佐汉室,安抚社稷的任务,就要在你们的肩头挑起了。且不可疏忽怠慢啊!”
这些话,由这位忠心耿耿的三朝老臣口中出来,分量尤其显得重。元召连忙躬身受教,刘琚也跟着站起来施了一礼,以示尊敬。
“只是……连那位冯唐你竟然也知道?却是让人称奇。他倒是个人才,可惜在前朝的时候,时运不济 ,因为几次事情误了前程,再没有得到施展胸中抱负的机会,蹉跎至老。等到陛下即位以后,听起有人起他的才名,派人持节去诏他来见时,此人已经八十高龄,老朽不堪矣!唉……。”
时光如电,白驹过隙,岁月从不饶人,暮色至矣,人间平添许多惆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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