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斜阳如血,朔风扑面。右北平城门口,元召慢慢的把革囊交还给满脸悲愤的那位送亲使随从,没有再看第二眼。
这位随从他还有点印象,是跟随孙连从长安赶来的,在匆匆拜见过公主一面后,一行三人就去了雁门关,跟匈奴单于交涉和亲事宜去了。
可是现在……孙连的一颗头颅就在革囊内,鲜血尚温,死不瞑目。
听完事情的缘由,在城门边扮做守卒的苏建等人已是怒不可遏,拔刀出鞘就要宰了同来传信的那个匈奴人。
元召挥手制止了他们,眼神冷冷的看着眼前半截铁塔般的匈奴汉子,平静的听他完了左贤王呼延都要求立即送公主出城的要求。
对于对方派出一个孩子来接待自己,这位左贤王身边的亲信护卫有些感到奇怪,不过在听到对方的身份是位侯爷的时候,他也就心下释然了。在他想来,不过就是某个汉家贵臣家里的少爷,随军来到这儿,想捞点儿军功什么的镀金罢了。
还是自家主子大王霸气啊!不耐烦儿那汉使的唧唧歪歪,一刀就把他的头砍下来了。再随便安个对单于可汗言辞不敬的罪名,看你们汉人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你回去吧,告诉左贤王,此事且待商议,让他先带兵退后一舍之地,免得惊了公主仪驾。”
“你们能做得了主吗!我要见李广将军,这是我家王爷对他的话。”
匈奴人蛮横地瞪起眼睛,看了看城头上的人影,对元召的话不屑一顾。
“飞将军也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吗?你们这些卑劣的草原蛮族人。快滚回去传话吧,在我还没想取你狗命之前!”
怕元召有什么闪失,匆匆赶下城头的卫青听到他这几句话,不由吃了一惊,这可是侯爷从来没有过的表现,与苏建等人对视一眼,都知道他是动了真怒了。
这匈奴汉子也曾是杀场冲锋过的勇士,杀人不眨眼的魔王,所以才被左贤王看中,收在身边。可不是被吓大的主儿!
听到一个不过十几岁的少年口出恫吓之言,尤为好笑,他轻蔑的撇了对方一眼,仰哈哈大笑!
“兔崽子,好大的口气!回家问问你妈……。”
嘲笑声中,还没等他的污言秽语出口呢,忽见那少年的影子似乎是动了动,然后脑际反应过来的时候,剧痛突然开始传来。
偌大的一条汉子,疼的在马上当时就坐不住了,双手报头,跌落尘埃,声变嘶哑、惨嚎连连。
城上城下都看的清清楚楚,刚才那侯爷身形如同鬼魅般,意起、身动、飞跃、寒芒闪过、落地退归、袖手冷笑,一气呵成,也只不过在瞬间!
虽然不知道那匈奴勇士被他伤的怎样,但只这份身手,就足以让人震撼了。
守城的偏将关喜,曹襄和他带的羽林军们早已目瞪口呆,心驰神摇!如果此前在城头元召弩箭毙敌,还只是让人佩服他的果决狠辣的话。那他现在展露的卓绝功夫,看到的人就只剩拜服了。
即便是卫青所带骁骑营的兄弟们,隐约知道他当初在雪原一剑扬威的事迹,但今日眼前亲自目睹,与听的又自然不同,苏建等人两眼放光,对今日能退却强敌的信心大增起来。
“既然你不想传话,那只有我自己来告诉那位左贤王喽!呃,老兄,借你点血用用啊,就写几个字。哎,你老实点啊,别乱动!”
强壮的汉子伏在地上,看着那恶魔走过来,刚要翻身爬起,已被一脚踏住,只觉似被千斤巨石压住了一般,一点都动弹不得。恐惧与愤恨中,只见那少年从自己身上扯下一块白布来,蘸了自己淌落在脸颊上的血,刷刷刷挥就几个大字,掖进了他怀里,然后抬腿一脚,低喝了声“滚吧!”
这汉子挣扎着起来,嘴里“嗬嗬”有声,却已不出话来。此时众人已看的明白,见他满脸满嘴都是血,却是被元召一个照面的功夫,把他两耳和舌头都割去了!
眼见那个丢了半条命的倒霉家伙骑在马上狼狈的逃回去了,元召咂了咂嘴,感觉胸中的翻腾血气稍减了几分。
怒火是被革囊中的头颅点燃的,那双未曾闭上的眼睛刺激了他沉眠已久的血性。原来,自己终究还做不到超然世外啊,我族我土,千年相连,血脉同胞,岂容轻贱!
转身拍了拍那位面目呆滞看完了眼前一切的鸿胪寺吏肩膀,吩咐他把孙连的头颅保护好,带回长安好好安葬。
“左贤王……这笔账,我会替他讨还的。”
斯人虽去,魂兮归来,希望到时候会看得见!
手捧革囊的普通吏早已大礼拜倒地上,泪落如雨……。
望着转身重新往城头走去的身影,卫青什么都没,脚步坚定的跟了上去。而苏建、周霸几兄弟则面色激动,庄重的朝那个方向行了一个军中之礼。
左贤王呼延都之所以杀了那位送亲使,一是为了泄愤,二是为了给城上的李广一个颜色瞧瞧。你能箭杀我的百夫长,我就刀砍了你们的汉使,别以为就会怕了你!
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身边的亲信护卫又被对方弄的半死不活、看不清头脸的回来了。
疼痛、羞耻、加上害怕,从怀里掏出那方写了字的白布交给主子王爷后,那汉子闷吼一声,就昏死过去了。
呼延都一边看了看他的惨状,吩咐人赶快上药治伤。一边抖开那方白布,定睛瞧看时,只见上面鲜血淋漓一行大字:
“马上退后十里,否则要尔狗命!”
左贤王在草原帝国,贵为单于可汗之下王庭第一人,哪里能忍受得了这般羞辱!
再加上今日满腹豪情奔驰到此,却处处受到压制,当真是怒气勃发、气冲斗牛。他伸手在马鞍一侧把雪亮的弯刀拔了出来,斜指向前,就要下命令冲锋,去找李广老儿算账!
“大王心!快……!”
有随身护卫急声惊呼,多年沙场征战练就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本领,使左贤王心中警兆大生!
还没有来得及看清楚危险来自何方,呼延都已被纵身跃起的护卫扑下马鞍,身子犹在半空时,几缕寒芒已至,耳边传来战马悲鸣以及人的惨叫声……。
顿时周围一阵大乱,百名亲随护卫呼啦涌过来,连忙竖起盾牌,把这一片遮了个严严实实。各骑兵头领,千夫长、百夫长们一面大声呵斥各自的队伍,保持好阵型不要慌乱。一面又有些担心的向这边望过来,唯恐左贤王有什么闪失。
在重重亲兵包围当中,有人把趴在他身上的那名护卫搬开,呼延都慢慢的从地上坐了起来。穿着盔甲从马上坠落在地,这个滋味儿可不好受,缓了半响,只觉眼冒金星,浑身酸痛,重新把跌落在身边的宝刀握在手中,这位草原猛将心有余悸,后怕不已!
救了他性命的那名护卫已经死了,死的透透的,一只羽箭深深的插进了他的后背,几乎透体而过。
那匹伴随他纵横驰骋了大半个草原的宝马,也被另一支箭射穿了脖子,却一时还未死去,横躺於地微微抽搐着。
还有在左贤王身后的一名骑将也死了,他是被射中了胸膛,贯甲而入。
待得看清楚眼前的这一切,这些从就开始在草原上射鹰打猎以箭为生的人,无不心底涌起深深的寒意!
这绝无可能,这简直就非人力所能及!这是所有人的第一个念头。
然而眼前事实就是如此,鲜血、尸体、犹在微微颤动的箭枝,一切都在告诉他们,刚刚发生了一场可怕的神迹!
呼延都看着那匹渐渐死去的爱马,面无表情。没有人能知道,他现在心里的恐惧比谁都厉害。
“难道这也是那位飞将军耍的一个花招儿?就是为了借此找到敌方主将好作为他的猎杀目标?若果真如此,那他的心机……就太可怕了!”
一个将军如果只是武艺高强,勇猛能战,那只不过就是一员猛将而已。但如果再加上奇计百出,令人防不胜防,再与之对阵为敌,就会平添许多忌惮了。
何况,对方的箭术竟然如此厉害!这一箭三株俗称“流星三赶月”,正是传中李家的祖传绝技。今日一见,自己是万万不敌的。这么远的距离……还能发挥出这么大的威力,在他的所知所闻中,世间还没有第二个人可以做到。
“马上退后十里,否则要尔狗命!”左贤王又低头看了一眼还握在手中的这几个大字,松手任它飘在风中,长叹一声,心底苦涩难言,来时的锐气尽失矣!
现在进不敢进,退也难退。无论甘不甘心,别的是不敢多想了,只能退而求其次,能把那位公主带走就行了。
“传令吧,全军退后十里。然后再派两人卸甲轻装,去好好明白大单于的意思,务必让汉朝公主随我们回去,这是底线……。”
城墙之上,名叫元召的少年从箭垛上跳下来,把手中的两张十石大黄弓交还给身后的兵士,心里有些遗憾。看情形,没有射到那位什么王啊。距离终究还是远了些,提前被对方警觉了。
“随手设局,箭射名王!长乐侯真是胆略无双也!”
周围鸦雀无声,刚才这石破惊的一幕,也许所有亲眼目睹的人都会余生难忘。抱着大黄弓的汉军士卒激动的浑身发抖,就差给眼前这位比弓还矮了一头的侯爷跪下了!
半刻钟之前,当元召快步走上城楼,吩咐关喜拿军中最强的弓箭来的时候,还没有人意识到他要干什么。只是要弓箭嘛,守城军中可不缺,尤其是有神箭李广镇守的右北平。
马上有士卒搬过来五六把,从五石到十石的都有。
却见这位侯爷一伸手就抄起了两把最强的十石大黄弓,随手试了试弓弦。站的最近的曹襄等人吃了一惊,这种大黄弓可是“下第一箭”李广的专配武械,一般武将根本就拉不开,这少年要干什么?!
“箭来!”
随着简洁的命令,卫青回手之间就把一壶三棱铁头的雕翎箭递了过来,他素知元召的武力值超越这世间所有的认知,心中砰砰直跳,预感到今可能会有不同寻常的事情要发生了。
在所有人神情各异的疑惑中,但见这位侯爷抬腿之间跳到箭垛之上,随手从箭壶中拈了三只雕翎箭,另一只手把两把大黄弓并在一起,竟然是双弓三株箭,跨步屈膝,两臂用力,一下就拉了个满弦!
长风浩荡,汉旗飘扬,有人引强弓,西北望,射狼!倾城皆惊,目瞪口呆,见之者无不敬若神明。
三箭破空去,神威横绝朔风里!可比后羿射日,老魔丑,不堪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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