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来到制造司的门口,照例又是一两银子的贿赂,才得以通传,从前朝时,工部制造司就有一个任务:那就是收集民间巧思妙想的器物,招纳能工巧匠,并且把新技术在全国范围内给予推广,打个比方说,如果某人制造轮胎的新技术被制造司认可了,那制造司就会出一笔合适的银子把这项技术购买下来,然后推广到全国的车辆上。
这本是一项很利国利民,激发民众创造力的想法,可是制造司的官员在其位不谋其政,总是花大把大把的银子买些自家亲朋的所谓技术,对真正创新的高科技视若无物,早先艾迪生的遭遇就是明例。
碰巧今天制造司员外郎齐典大人很开心,这位齐大人就是当年将艾迪生的自磨电琉璃灯称之为垃圾的那位主事,因为成绩卓著已经被升为员外郎了。
中午他和户部的几个官员痛饮了一场,得知自己在户部准备升迁的名单之列,心里爽的如同三伏天吃了冰镇西瓜,所以听了门子的禀报,很爽快地就说道:“宣他们进来。”
三人上到堂上,艾迪生一看正是当初那个主事,可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可是为了给他坐实罪名,不得不暂时忍耐,他取出琉璃灯双手捧上说:“大人,这是小民发明的自磨电琉璃灯,转动手柄即可发亮,而且光照柔和,持续时间也比电弧灯长很久,着实是一种先进优良的照明器物,还请大人明鉴。”
“噢,呈上来。”齐典让差役把琉璃灯从艾迪生手中接过来,呈到他的公案上,粗粗看了两眼之后,齐典觉得很面熟,这东西好像在哪里见过啊,再看下面那个献宝的年轻人,也有一点似曾相识的意思。
“本官好象见过你。”齐典问道。
“正是,去年小民曾经拿着这盏来过大人这里。”艾迪生毫不畏惧的抬头和齐典对视着。
“想起来了,是你这个刁民啊。”齐典终于想起来了,当初这个年轻人也是这样抱着这个破东西前来献宝,那天自己心情不好就直接将他赶了出去,没想到今日居然又来了。
齐典觉得有一丝怒意从心底涌上来,当初自己可是放过话的:只要我齐典在工部一天,就绝对不许你在踏进工部半步!现在你小子居然又来了,而且拿的还是同样的东西,这分明是不把我放在眼里!
“谁把他们放进来的?大胆的奴才!”齐典勃然大怒。
差役吓得不敢说话,艾迪生却应声道:“大人为官怎可因为个人的好恶来取舍民间技艺呢,小民是曾经冲撞过大人,可是还请大人仔细看一下那盏灯再做定夺。”
“本官不需要看,本官说它是垃圾,它就是垃圾!”齐典大怒,现在的世道怎么了?居然小民都跑到工部来咆哮公堂了。
“什么破玩意,污了本官的眼!”齐典抓起琉璃灯用力的向地上掼去,琉璃灯当即碎成几十片,所幸盒子是硬木的才没有被摔坏。
“狗官!你…”艾迪生两眼喷火,这就跑扑上去暴打齐典,被宋应星一横胳膊拦住。
“这位大人,朝廷给你俸禄就是让你在这里耍官威的么?这么好的东西居然称之为垃圾,真不知道朝廷养你这样的人有何用?”宋应星一身凛然正气,虽然穿的是寻常衣衫,但是却让人感觉到一种强烈的威压。
“本官今天还就把这个话撂在这里了,只要本官在工部一天,这个劳什子破灯就别想登堂入室!”齐典吼道。
“果然是工部的好官!你可知道老夫是谁?”宋应星的好脾气已经被耗尽了,这就要摊牌。
“你是什么身份?本官倒想听听。”齐典嘲笑着说。
“老夫乃是新任工部尚书宋应星!”
“哈哈哈,你要是工部尚书,那本官就是内阁大学士了。”齐典被这个大言不惭的老头气的笑了,这老不死的怕是得了失心疯了吧,居然冒充工部尚书。
笑完之后齐典把脸一板:“左右,给我把这几个人拿了,拿着本官的名帖送东城兵马司,治他们一个冒充朝廷命官的罪名!”
左右跳出四个差役就要动手,宋应星从怀里掏出一份黄绸子卷轴高高举起:“吾乃圣上钦命的工部尚书,谁敢拿我!”
这人不会真的是宋应星吧,齐典心头闪过一丝疑惑,不过碰巧打了一个酒嗝,中午的酒劲又涌来上来:“我管你什么狗屁尚书,给我打!”
差役们抡起棍子劈头盖脸的朝三人打来,刘子光当然不能容许他们伤了宋应星和艾迪生,赤手空拳就和差役们打了起来,凭他的身手几秒钟就能放倒这几个家伙,可是他偏偏只是招架,闹得越乱越好。
制造司大堂居然打起来了,附近办公的官员、差役们都闻讯跑过来围观,只见制造司大堂一片狼藉,四个差役挥舞着棍棒和一个年轻人战成一团,公座上的齐典还在大声吼着:“反了!反了!快去叫人!”
工部衙门不比刑部,大多是刀笔文书,拿水火棍的衙役极少,能打的就更少了,所以有那腿脚快的,飞速跑去隔壁的东城兵马司求援去了。
现如今的东城兵马司指挥使正是红衫团的老成员----小贵州鲁英,听到有人在工部捣乱,他立刻带着一队士兵快步跑向工部。
大堂之上,风无恨已经将四个差役打翻在地,正坐在公座上抽烟呢,宋艾二人也各自找了椅子坐下,静静的等待官兵的到来。而工部的一帮人则围拢在门口,听着已经变成熊猫眼的齐典声泪俱下的控诉。
东城兵马司的官兵们拿着铁尺和锁链冲了进来,齐典赶忙扑了过去:“鲁将军救我,不知道哪里来的蟊贼,居然冒充尚书,殴打本官,那个短打汉子将本官的眼睛都打肿了。”
“竟然有这等事!”鲁英不是傻子,立刻觉得这件事有蹊跷,工部已经是伯爷大人罩的了,按理说不会有不开眼的来捣乱啊,走进去一看,果不其然,坐在公座上的那位打人者正是自家伯爷。
“小将参见镇武伯。”鲁英单膝点地,冲着刘子光恭恭敬敬施了一礼,后面的那队官兵也跟着呼啦啦跪倒:“参见伯爷。”
“镇武伯…..”齐典顿时傻眼,一双不相信的眼睛向旁边的人看去,希望能有人告诉他这不是真的,可是眼光到处,别人纷纷躲避,这家伙招惹了镇武伯,可得离他远点。
镇武伯可是当今京城风头最健的人物,崭新出炉的伯爷,领侍卫内大臣、南厂提督的头衔,进宫找皇上说话如同去邻居家串门一般随意,再加上逐渐流传开来的大明朝第一条好汉的威名(这个是顾大海帮着传播的谣言),谁能惹得起,谁有敢惹?
不用问了,和镇武伯在一起的那个老头肯定是新任的尚书宋应星了,那个献宝的年轻人即使不是他俩的亲戚,也有着莫大的关系,如己人家捧着琉璃灯,穿着便服前来,分明就是来找碴的,可是自己居然仗着酒劲砸了琉璃灯,还派人对尚书和伯爷大打出手,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后悔已经来不及了,齐典飞速盘算起来,虽然现在自己只是个员外郎,可是户部那边已经内定自己升任侍郎了,这样一来和尚书的差距也不是很大,至于镇武伯那边也好办,就算他风无恨再牛比,也未必敢不买锦衣卫指挥使兼刑部尚书齐振铭的面子,那可是自己的堂哥。
就算再退一万步,风无恨非要和自己过不去,那还可以走走内阁首揆钱大人的路子,打狗还得看主人不是,这可是朝廷的工部,不是你风某人的工部。
想到这里,齐典觉得尚书大人和镇武伯也没什么可怕的,于是他上前一步说道:“大人走马上任,何必微服前来。一场误会,都是误会,卑职做东,晚上太白楼一醉方休。”
“你是什么东西,也配请我家伯爷喝酒!”不用刘子光说话,鲁英已经爆发了,这小子纯粹是属狗的,今天工部这个事情瞎子都能看明白,镇武伯就是特地来寻齐典的麻烦的,他身为风无恨的嫡系人马,碰到这种事情当然不能让老大出手了。
齐典顿时呆住,东城兵马司的人虽说没什么交情,但是也不至于这样吧,还没等他明白过味来,鲁英的大嘴巴已经接二连三的抽过来,一边抽还一边恶狠狠的骂道:“敢打镇武伯,看老子不打出你的屎来。”两巴掌把齐典打倒在地还不解气,解下腰间的牛皮板带继续猛抽。
工部诸人不敢劝说,只能一起跪在地上央求尚书大人开恩,宋应星看了风无恨一眼,风无恨点点头,开口道:“好了,别打了。”
鲁英这才悻悻的把皮带收起来,恭恭敬敬的走到风无恨跟前再次见礼。
“带着你的人回去吧,这里没事了。”风无恨挥挥手把鲁英打发走,然后把宋应星请过来训话。
宋应星看看下面那些脑满肠肥,满面红光,浑身酒气的工部官员们,皱了皱眉头,啥话也不想说了,一甩袖子就要走,官员们不敢阻拦,只好任由他们离开,艾迪生临走的时候还把琉璃灯的碎片捡了起来,用长衫的下摆盛着,头也不会地走出公堂。
“恭送镇武伯,恭送尚书大人….”官员们纷纷从地上爬起来,恭恭敬敬的跟在后面送着。
门口那个收了风无恨一两银子的门吏只听到衙门里声音嘈杂,官兵进进出出的,但是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现在看见那三个来献宝的家伙大摇大摆的从里面走出来,本部的官员们象一群哈巴狗一样乖乖跟在后面,就差摇尾乞怜了。
这唱的哪一出?门吏摸着后脑勺诧异的看着这奇怪的一幕,三人根本没看他一眼就走出了工部大门,上了前来接应的马车扬长而去,看那马车的规格,貌似是伯爷专用的,而那群送出大门的官员们的呼声更让门吏心惊胆寒“尚书大人慢走啊~~”
工部尚书进工部衙门,我收了他一两银子……门吏当场石化.
当晚,齐典愁眉苦脸的坐在堂兄齐振铭的府上,脸肿得像个猪头,说话也有些漏风:“大哥,您看这事如何是好?”
“你什么时候招惹的这尊神啊?”齐振铭倒背着手在客厅里走来走去,不时摇摇头,叹口气。
“我也不知道啊,他们拿个破灯进来要献宝,我还没来得及细看就被他们给打了,这分明是故意找茬来的,大哥,你可不能不管啊。你看我都被打成什么样了。”齐典哭丧着脸说道,有意无意的把摔琉璃灯的事情一笔代过。
“那你有没有提我的关系。”齐振铭问。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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