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寅站在风无恨面前,不屑的望向他。
风无恨冷笑着质问曹寅,曹寅是江南织造的总负责人,哪里认得这寻常工人,于是他将探寻的目光瞧向自己的儿子。
曹颙眯着眼盯了那工人一眼,拱手对风无恨说道:“启禀钦差大人,此人根本就不是织染局的工匠,他所说的一切都纯属子虚乌有,至于他所说的什么花珍珠,更是造谣中伤,曹家根本没有这号丫环。还望大人明察。”
“大人啊,小人从十四岁开始就在织染局做工,至今已经有十个年头了,怎么能说不是织染局的人呢,这些工匠都认识我的,我家妹子本名花珍珠,在曹府的名字是花袭人,曹府那些下人们也都是知道的。”花炮急忙辩解道。
“来人啊,叫几个工匠过来认人。”风无恨喝令道,侍卫立刻到后面找了几个工匠过来,可是那些人见了花炮之后都支支吾吾的不敢说话。
过了半天才有个人站出来说:“回大人的话,这个人咱们都不认识。”风无恨定晴看答话的人正是刚才说攒钱买乌篷船的那个工人,他制止住刚要开口争辩的花炮,把那名工匠叫了过来问道:“把你的双手伸出来。”
那人迟疑着不知所措,下意识的抬眼去看曹颙,后者立刻将眼神挪开,工匠无奈,只好将两只白白胖胖保养得极好的手伸出了摊在大家面前。
“花炮,把你的手也伸出来。”
花炮闻言赶忙伸出两手,只见两只被染料浸泡的五颜六色的手已经有不少地方溃烂了,指甲盖里也全是经年的颜料印迹。
“谁是工匠,谁不是工匠,还用本官说么?别说这些肥头大耳的工人了,就是着工厂八成也是假的,你们真以为本官那么好骗么?哼!”风无恨严厉的眼光扫过曹家父子,语气逐渐重了起来。
“青天大老爷啊,这个地方本来就是他们用来应付上官视察的,真正的染坊尚在一里之外。”花炮这次冒死告状也是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态度来的,据京城回来的老乡说,这回前来苏州的钦差大人是个出了名的青天,最喜欢帮穷人打抱不平,所以他才有此一举。
没成想传言居然是真的,这位大老爷果然是明察秋毫。
“咱们到真正的染坊走走吧,两位曹大人难道不想让本官去看么?”风无恨冷笑道,曹家父子尴尬万分,这个漂亮整洁的织染局示范场地是专门弄出来给上官视察用的,多少年都过来了也没有人较这个真,这位年轻的钦差大人如此的不识趣,难道真的是要和曹家为难到底了?
风无恨毕竟是身负皇命的钦差,曹家父子无奈之下只好陪同着一起到一里之外真正的织染局去看,花炮在前面领路,不一会儿就到了地方,只见此处和布局和刚才的工厂基本一致,但是工作环境要差上十倍都不止,噪音、粉尘、湿气、温度都极大,缫丝机的热锅烟雾腾腾,蒸汽驱动的纺织机、提花机单调的重复着机械运作,染坊里的气味刺鼻,能把人熏晕,工人们身穿破旧的衣服忙忙碌碌的工作着,没有人注意到这群乌纱圆领的官员的到来。
“老少爷们们,钦差大人被我请来了,大家有什么冤屈赶紧说啊。”花炮大声叫道,工人们惊愕的回头看过来,却没有人响应,直到身穿官服的风无恨亲自发了话,这些目光木讷的工人们才停下手上的活计逐渐围拢过来。
看见工人们围拢过来,曹颙向手下一名管工使了个眼色,那人立刻扯着嗓子喊道:“大家不要急,有什么要求尽管提,钦差大人走后曹大人都会帮大家解决的。”
听了这话,工匠们又不敢说话了,管工的意思很明白,钦差大人只是到苏州公干而已,曹家可是执掌江南织造署数十年之久的老地头蛇,现在贪图一时嘴快把曹家告了,等钦差一走还能有个好?
“狗东西,钦差大人还没发话,哪里轮到你在这里装大!”风无恨身后的侍卫也不是省油的灯,看到自家大人面露怒色,径直就上去将那个胡乱说话的管工一把揪住暴打起来。
曹家父子的脸色变得很差,打狗还要看主人呢,可是此时也不便多说什么,只能跟着帮腔:“这狗东西着实该打。”
工人们看到吓唬他们的管工被钦差大人的随从暴打,曹家父子也是一副老老实实没脾气的样子,感到似乎讨回公道的机会来了,于是一个个七嘴八舌的控诉了起来,大多是指责织造局无故克扣他们的口粮,少发甚至不发口粮,即使发放了也是掺了许多沙子的陈谷,更有工匠因公受伤的,不但没有一分银子的抚恤,还被无情的干出了工厂,在外面凄凉的死去。平日对工匠的打骂殴打就更不要提了,绝对是家常便饭。
织染局的工匠们有许多是北方来的难民充当的,所以他们说的话风无恨都能听懂,他越听越生气,这简直就是黑心资本家嘛,剥夺工人的剩余价值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这不是工人是奴隶!
风无恨不是盲目的善良之人,他明白要想压低成本就必须在人工上入手,当年利国铁厂用他们这些奴隶不就是如此么,恐怕比这些工匠还要更苦一些,可是铁厂是私人企业,江南织造是朝廷的产业,赚取的银子都应该上交国库,如此压榨工匠得来的银子如果都上缴户部了还能放他一马,可是这些钱最终都落到曹家的口袋里就无法容忍了。
“风大人,这座工厂是苏州织造局就要淘汰的,环境差了些就没请大人移步过来,这些工人都是些不老实的家伙,十个里面倒有七个是被织造局责罚过的刁健工痞,信口雌黄几乎是一定的,他们的胡言乱语不听也罢。”曹颙见势不妙,赶紧打断工匠们的控诉,妄图把水搅浑,遮掩事实。
“每一件案子都要彻查!曹大人织造使的职务先停一下吧。”风无恨根本不理睬曹颙,他听了一阵子工匠们的控诉,终于丢出这么一句话。
“钦差大人何处此言,虽然您是皇上特使,可是皇命里也没有赋予您随意撤换江南织造使的权力吧,就算涉及到所谓贪墨,伤人这样的诬告,也有按察司,有朝廷的御史来弹劾本官。”曹寅终于爆发了,他已经忍无可忍。
这个风无恨实在是太过分,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让,他依然步步紧逼,既然你不怕撕开脸,那我们曹家也无所谓了,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你这个新近上位的伯爷厉害,还是我这个根基深厚的侯爷凶猛。
老狐狸你终于忍不住了,别以为当了几十年的织造使这江南织造署就姓曹了,关系网深厚又如何,家财万贯又如何,难道还能比得过当年的九千岁?京城那么错综复杂的政治局面还不是一扫清,对付这种乱麻风无恨最有经验,那就是拿快刀狠狠地斩!
曹沾脸上的伤并不重,只是被刘小猫抓出了几道血痕而已,敷了药就没事了,不过曹府上下可紧张了一夜,老夫人急得上火,夫人也哭了,几个叔叔、哥哥愤愤不平的要去找钦差大人理论,问问他为什么纵容“丫环”抓伤曹沾。
这些愚蠢的行径都被曹寅拦了下来,自家孙子的风流性子他还是很清楚地,现在这个节骨眼上钦差大人不给曹家找麻烦就是好的了,哪还能自己往枪口上撞。于是他下令严禁任何人再提此事,还不许曹沾再回大观园,只能呆在城里曹府的书房里不许踏出房门半步。
这可急坏了喜欢玩的曹沾,本来约好第二天和同学秦诚一起出去玩的,城外有个尼庵,里面有个叫智能的俏尼姑长得别提多水灵了,秦诚已经得手过了,这次准备引见给曹沾的,如果聊得投机的话,三个人大被同眠也不是不可以。
所以曹沾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去赴约,正好一早爷爷和父亲出去公干了,于是他在书童茗烟的协助下偷偷出了书房,从后门溜出曹府。
等到曹沾心满意足的回来,却发现家里愁云惨淡,甚至没有人意识到他的失踪,夫人们急得直掉眼泪,叔叔哥哥们眉头紧锁来回的走动,偷偷听他们说话才知道原来爷爷和父亲都被钦差大人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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