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后脑的钝痛中醒来,那老王八一下够狠,估计是给他敲出脑震荡来了,我龇着牙,在意识清晰后,像一条毛虫,挪动身躯,到了墙边,用后背一寸一寸撑起了身体。就在刚才,我以为自己死了,可身上的疼痛和手脚的束缚,让我意识到自己还活着的事实。调整姿态后,我极力喘息,空气中飘出一股霉味,慢慢地我还闻到了一种气味——是血。
一切仿佛是一场噩梦,我万分惶恐,怎么会有血的气味?难道是薛嵬和陈醰的?
不——不能这样!我的心跳加速,它抵在我的喉头,让我只能挤出微弱的声音,声音随着意识,在空气中探寻几个挚友的方向。
“嵬子……老醰……老醰……宝财……你们……你们在吗?”我的声音颤抖,封闭的空间发出冰冷且空洞的回响,我祈求着他们的回答,哪怕是陈醰让我受不了的的呼噜声,然而并没有人回应,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空气诡异得像无数只手,它们慢悠悠地钻进我的皮肤,往上游走,我想叫,可恐惧却剥夺了我的声线。
“呜……呜……”我蜷着身子,将头埋在膝盖上,这是我第一次因为害怕失去朋友而哭泣。然而此刻的我并不知道,这一切,只是个开始。
我们出事的时间是2014年11月4日,现在不知离那时过去多久了。我和薛嵬因为答应发小陈醰,陪他去沅陵县的小乡村寻一块罕见的龙螭凤纹挂佩,所以特意从杭州赶到了湖南。
陈醰是个古董商人,平日里喜欢研究一些老货,越老的东西,越能吸引他,而他的这一特质,源于他血液里流淌的发丘天官之血。
发丘门出自东汉末年曹操的倒斗部队,原来的官职为发丘中郎将,而陈醰的老祖宗陈天赒便是一千多年前,倒斗界的风云人物。
虽说是名声赫赫,可偷盗这事并不光彩,更何况是盗取死人的随葬器物。因此在各方的指责下,陈天赒悄然隐退,留下了些许的传说和事迹。
噩梦的开始,仿佛早已注定,那天除了陈醰,来接我们的还有他当地的一哥们,名叫刘宝财。刘宝财穿得土气,长着一张猴脸,小小五官挤在一处,一副精样。虽说他说话聊天,满嘴跑火车,可却是名副其实的动物科学系研究生。
老旧的皮卡在乡道上行驶,我和薛嵬坐在后座看着沿途的风影,这里的人烟稀少,偶尔能在田间看到老人慢节奏的劳作。车子驰过,他们的身影和秀丽的风景变成了库茵芝的油画,车里朴树的歌声伴随着马达的轰轰声,交汇成了一段别样的重金属乐。
遇到颠簸的路段,我们几人有节奏跟车跳动,可即便落魄如此,薛嵬讲到陈醰之前被一姑娘甩的事,车内仍是笑声一片,只是没一会儿,我们的笑容僵住了,因为刘宝财的车子在一片荒凉地——爆胎了。
我还记得当时我们几人凝滞的表情,那像是买刮刮乐中了几十万一样。爆胎这种倒霉事要在城里碰上也还好,可要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那可就绝了。然而这还不算什么,最为郁闷的是,我们四人的手机信号到了这偏僻地,从一格跳到了无信号。
我们向前走了一段,因为开了许久的车,我们需要找一户人家弄点食物填肚子,更需要的是想办法和紧急救援的人取得联系。幸运的是从这片荒草漫漫的地方向前走,绕过挡住视线的土坡,我们看到了孤零零的一幢白色房屋,那屋子在下午阴暗的光线下,尤为突兀。
风瑟瑟吹,吹着屋子周边的树发出“簌簌”仿如鬼哭的声音。屋子后的小树林,幽暗的缝隙似一个个匍匐的暗影准备伺机行动,而凄厉的鸟叫声像是在提醒我们。
让我们意外的是,这屋门口还停了一辆小型运输车。按照陈醰当时的说法,这偏僻的鬼地方有这么一辆车,真特娘奇怪!
敲打脱漆铁门的是薛嵬,门声在这人迹罕至的地方发出“哐哐”震耳的回响,只是敲了几下,都没有人回应。我们面面相窥,打算就此离开,可正当走时,却听到某种铁器哐当落地的声音。
这一动静让我疑惑,我想难不成里面住着个听力不好的老太太?我回身,再一次敲响铁门,然而在那次唯一的声响后,白色的房子又恢复了诡秘的寂静。
我有点丧气,毕竟灰白的天空已经蒙上了一层黑色薄纱,如果解决不了这个窘迫的状况,那我们四个大男人晚上只能睡在车里了,无奈之下,薛嵬打算再去前面找找,碰点运气。
这时候跌撞的脚步声和声嘶力竭的吼声从铁门内部传来,这种急促的声音让我心突的一紧,正想着什么情况,我听到了类似工兵鞋沉重的踩地声,紧接着门突然开了。
我们四人茫然停下脚步回头,眼前的一幕让我们愕然,一个衣衫不整的少女惊恐地躲到我们身后,脸上黑色的污垢混合着泪水,而她穿着的花裙被撕得只剩几块布条,大腿内侧还能看到斑驳的血迹。
“完了……完了……铁牛……”少女摇着头,沙哑的声音带着某种精神错乱,我看她蓬头垢面,手腕处有红色的勒痕,慌张的模样像一只受了惊吓的猫,不禁好奇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而这突发情况出现后,我们还不得不面对五个不高却十分精壮的古怪汉子。说他们古怪,是因为他们的眼眶发红,皮肤显得黯淡无光,身上有一种奇怪的味道。
“你们在做什么?”薛嵬忍不住问,事实上对于这个奇怪的房子,还有里面存在的人,我已隐隐感到不妙。
“不能去先人的地方,不能……不能,我们是先人的子民,我们……我们都会受到诅咒的!”少女抓着自己头发,双目凸出,语无伦次。
“你们到底做了什么?”薛嵬看五个矮子没有答话,再次质问道。
双方对峙着,这时候刘宝财伸长脖子,往铁门里瞅了瞅,我看他脸色变青,突然向后退道:“我的娘啊!死……死人……有死人!”
我看着他惶恐的眼神,跟着往里看去,这一看,竟然看到了一个浑身是伤的老人,他躺在血泊中,眼睛直直对着天空……
看到这一幕,我的心瞬间停滞,整个脑子嗡嗡作响,我极力控制着呼吸,而院子的右手边,我还看到了靠墙摆着的一扇石门。那门不算大,通体为灰黑色,门扉处似乎还雕刻着什么。我看它静静躺着,无声无息,阴测测的,汗毛一竖,止不住打了个哆嗦。
只可惜我们面前有人阻挡,再加之在房子外面,所以我没法子看清门上刻的东西,然而出于一个艺术生的眼光和血液里的强大直觉,我觉得那石门该有一定年代了,如果此时陈醰要看见了,必定会冲过去,研究出个所以然。
“阿尤死人,死了!”少女蜷着的背脊直了起来,跟着突然仰天怪笑,那笑声凄厉尖锐,让我完全蒙了。
“阿尤是爷爷的意思,原来这姑娘是苗人,特娘的!你们这帮崽子,为什么要对姑娘和老人下手!”陈醰激动斥道。
其中一个长着鹰钩鼻的矮子闻言,突然抽出了一把砍刀,他对另外四人道:“杀了他们吧,他们看到了不该看的。”
我听他说“杀了他们”几个字,第一感觉是不真实,毕竟我没经历过砍刀迎头而来的事情。
“躲开,封流!”为我挡开攻击的是薛嵬,当时我整个人蒙了,苗族少女的尖叫声唤醒了我的意识,我看着薛嵬一人面对五把砍刀,当即血液就沸腾了起来。
“老爷们欺负老弱妇孺,爷爷最看不惯你们这种人了!”陈醰捋起袖子,一股脑冲进了战圈,这时候两个拿刀的矮个汉子已经被薛嵬踹开了,他们在地上打滚,我看陈醰的后背中了一刀,想也没想,投入了正义的怀抱。
刘宝财拉住神志不清的少女向后躲了躲,直到我们的血花四溅,他也不知哪来的勇气,突然冲进了屋子,拿了一把长椅一顿乱挥,这一挥给我们借了时机,也让薛嵬趁机夺下了一把砍刀。
眼看我们这个不正规的“正义联盟”占了上风,突听得一阵响亮的枪声从我们头顶直灌入耳。
“谁再动,老子毙了谁!”
听得枪声,我们停下手上动作,忙起身看去,来的是一个穿着老旧皮衣的高大汉子,他的身边有一个被束了手的年轻小伙,小伙满身是伤。他抬眼望着情绪不稳的苗族少女,倔强的眼里晃过一丝怜惜和无奈。
高大汉子身边,还站着一个面无表情的光头男人,那光头留了一撮羊须胡,腰间佩了两把短刀。那刀,刀鞘由上等皮料所制,皮上镶了宝石。仔细瞧去,一把刀鞘上绘了狼,一把绘了风、火、雷、电,如果我没看错,这刀该是蒙古刀。
我心头深深疑惑,不知自己是进了一场纷争,还是说到了杀人劫色的犯罪现场?
只是不容我多想,高大汉子面色阴郁道:“举起手!”显然,这两人和五个矮子是一伙的,因为他拿枪指着我们。
“头朝下,跪在地上!”听得这话,我看薛嵬的脸色变了变,宝财用手肘示意了不服气的他,小声道:“好汉不吃眼前亏。”
我的脸对着泥土,这种糟糕的情况,我做梦都没曾想过。
鹰钩鼻的汉子看打斗得了反转,狠狠踹了刘宝财一屁股,刘宝财吃痛,啊叫出声。刚才勇猛的陈醰也认了耸,毕竟我们只长了一副**,谁也不想当枪靶子。
我苦笑,心里想的却不是接下来要面对的,而是想:这种屈辱让我们受也就算了,这要让薛嵬这种世界冠军嘴啃泥趴着,那他即便是死了变成鬼,也不会放过这帮家伙。
黑暗处,我摇了摇头,只可惜那会儿,我还没弄清楚情况,脑袋就被什么东西重击了一下失去了知觉。我只记得那时候陈醰后背受了伤,刘宝财脸上被刮了几道口子,而薛嵬似乎并无大碍。可为什么我还活着,他们却没了声响?难道是我们被关在了不同的地方?还是说对方想一个个杀死我们?不,他们不是变态,没必要以摧残我们的意志,得到他们精神上的享受。只是他们究竟是谁?为什么苗族少女会在他们手上?而死去的老人,被抓的小伙和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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