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前一日,葛三给我们准备了好酒好菜,宝财喝高了,总嚷着这是在喂他喝断头酒,只是他嘴上那么说,却比我们吃得更欢腾。这种时候我对他总是充满鄙夷,然而事实上,在相依为命的日子里,我和宝财的兄弟情越来越深,像他这样的性子遇到烦心事,嘴里叨叨,等三杯酒下肚,睡一晚后,也就过了。
可我不是……
我躺于厚地席上,在忐忑和兴奋的催动下一宿未眠。曾经只听爷爷说过关于老祖宗盗墓的事情,没曾想有一日,自己也要下去了。这应了一句话“一文钱逼死英雄汉!”
然而没办法,自己选择的贼路,断了脚也得给爬完。
第二日,天微微亮,我们开始乔装打扮。我束了一发,宝财因为头发较短只能戴一条头巾用来掩盖。之后咱两换了一身利落的古代劲装,瞧着还不错,我便对宝财道:“有点大侠的感觉啊!”
宝财闻言,眼睛一亮,立马挺直腰板,对我比划道:“公子,你瞧着我像哪个武侠人物?郭靖还是杨过?”
我摇了摇头,将宝财的头巾转了一圈,往其鼻间一扣,道:“我说人杨过虽然缺了一臂,可女人见着他都是误了终生的,你哪来的自信,像他?”
宝财神气道:“哥哥大学那会儿,虽称不上万人迷,可也是个名副其实的文艺青年,人家姑娘看上的就一气质,现在谁那么俗,还看脸?”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将手枪和蒙古刀放于包裹中,道:“是嘛。可我怎么听老醰说,你压根没处过对象呢?”
“嗯呵……”一下子被揭穿,宝财一口气没咽顺,立马呛出了声。他缓了缓,嘴里骂了老醰好几遍,随后幽幽走开了。
改头换面后,有一丝不习惯,为了不惹人注意,葛三还让我们套了件山野村夫的短衫,并且给了个香囊。宝财细闻,里面装了藿香、紫苏一些驱蚊虫的草药,想是那地方草漫漫的,肯定折腾人。
一切准备妥当,我们由前头村出发,全程靠腿向西行进。
然而可悲的是这时代交通不发达,能走的寻常路少得可怜。有时候为了打仗、运输粮草,才会有人特地弄几条大道。而葛三为了不绕路,基本都是随山而走,这时候,我真求那些开山洞的人来给我炸一口子,好让我顺利通过。
只是梦虽好,现实却是残酷的,我这身本以为能成为倒斗第一战袍的衣服,被山里那些长刺的植物、灌木刮得一道道的,而我的脸上也有被芒草割的细小发痒的伤口。
翻山越岭几乎没有停歇,我的两条腿终于不听使唤,下坡的时候整个人打着直板,膝盖没法弯曲,以至于滚下山坡好几次,摔了个七荤八素。宝财这方面比我强多了,他从小在山区长大,吃过这种苦,所以瞧着我这落魄样,不忘取笑,那得瑟的模样倒有点像陈醰。
葛三就更厉害了,他的脚程稳健,跋山涉水,大气不喘。想是他一人走,很快就能到达目的地。而且他割野草的本事,那叫一个利索,这让我想起了“荒野求生”的贝尔,传说中站在食物链顶端的男人。
好不容易到了集市,为了躲避亡命之徒,还有那些当兵的,葛三调整了时差,选择夜行日伏。
咱三身披月光而行,夜晚的春风吹得整个人发凉,萧条的小道像是没有尽头似的,偶尔能见到几个行人低着头,提着灯笼,匆匆而过,那模样,像极了鬼魅。途径野地,就看到无人问津的尸骨,他们在月光下阴森森的,让人悚然,又让人觉得沉重。
此情此景,突然想起曹操的一首诗,里面有一段非常形象: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
一将功成万骨枯,东汉末年强者争霸就是那么悲哀的事情。宝财嘴里念着阿弥陀佛,绕着走开了,而看葛三的样子似乎已经麻木了。
我同情那些死人,也同情自己到了这时代,心想着:如果不想变成这样,必须改变命运。
坚定不移走着,我们最终的目的地在武陵山南支附近。宝财是湖南人,他说这地方在我们时代差不多是借母溪乡沟谷原始次森林那一块。
我玩笑说:“都到原始森林了,万一碰到只厉害的野兽,死在那里,岂不冤枉。”
宝财说我嘴不吉利,路才走一半,就想着要死了,非得让我呸几声才罢休。
向前行进,已有潺潺水声灌耳,这对饥ke的我们来说,无疑是欢腾的事情。我们在林子口平整地带停下,这里的参天野树耸立在石滩两端,溪边野花娇俏可爱,散出清幽香味,鸟雀在这片清爽里喧鸣。
我望着绝美如画的景致,不自主惊叹道:“人间天堂啊!”
“谁说不是,咱国家美得一塌糊涂!”宝财一脸痴醉。
我道“如果能回到现实中,那来古代这一趟就当旅游了!”
“话虽好,只是……我怎么感觉我们回不去了!”宝财补了一句
闻言,我脸色一沉,提脚踹了他一屁股道:“别乌鸦嘴!”
宝财吃痛叫了声,骂我这艺术生怎么那么粗鲁,葛三看我们折腾,回身催促,随后进了一茶摊。
可惜的是这摊子没我们那时代的椅子,就给了一跪地的席子,这无疑是给我两条酸胀的腿火上浇油。
实在熬不住,我和宝财商量去洗个快活脚消肿。
那溪水清得不说,最关键是凉幽幽的十分舒服。咱两的脚在水里荡着,抬头望着不远处的参天巨树,还有那些层层叠叠,由微云一缕缕轻绕的高耸远山。那些远山在阴沉的天空下,透露出一种迷朦气质。
我和宝财闲聊着,忽闻得一个声音道:“来,扶大娘坐下。”
我的目光随即向对岸望去。只看溪对面的石滩上,一个身穿长褂,手拿幡子,长得眉清目秀的少年郎正扶一个面无气血的大娘坐下,大娘身边还有一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小姑娘。那姑娘一脸焦急望着道士模样的少年。
少年放下幡子,从腰间掏出一张黄纸在空中幌了一幌,口中还念着什么。
我竖耳倾听,迷糊间,只听得一句:“邪物退去!”跟着神奇的事发生了,那纸条子不知着了什么道,突然燃了起来。我心里疑惑,不禁睁大了眼,只瞧那少年迅速把燃起来的黄纸放于一竹罐中,让那大娘服下了。
看到此,我一脸惊愕对宝财道:“我去,变戏法呢?手上偷装了什么引火工具吧?”
宝财捏着下巴,道:“我看这小哥一脸认真模样,不像江湖骗子,你看那姑娘笑容满面,感恩戴德的样子,想那哥们还是帮了忙吧!”
咱两正说着,那小哥抬头对我们淡淡一笑。所谓背后说人,心虚得狠,我连忙穿好鞋子,催着宝财回了茶摊。
说实话,我这人并不信鬼神存在,可想自己先前见到的石门,还有石门里出现的手爪、暗影,还有莫名其妙惊变的尸体,我开始想:这世上是不是真的存在那些看不见的东西和力量?可再想,连穿越这种事情都发生了,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我喝了一口茶水,定了定神,这时候隔壁桌的一中年男子,道:“你瞧张天师的徒孙,他这一出马,刘大娘身上的邪气就散了,真是法力无边啊!”
“可不是嘛!他们刘家不知损了什么阴德,全家男人都没了,就剩两女的。也真是的,如果没人来做法,我看连翠儿都保不住了。”
我听张天师三字,刚入口的茶水一喷,溅得宝财满脸都是,他哀怨望着我,我立马开口道:“对不起,对不起,听到张天师,实在憋不住。”
我这一说隔壁桌的人用一种鄙视的目光看了看我,宝财吞了吞口水,压低声音道:“风流公子,可不要亵渎了人家的偶像,否则喀嚓。”他用手在脖子上一划,装了个死翘翘的模样。
我想笑却又得强忍着,只好一脸严肃,道:“他们说的张天师,是道教徒说的‘老祖天师’,就是东汉时期的,这小哥要是张天师的徒孙,那法力得多高强。”
“还真是,你瞧他耍符箓的本事,我看古人有一手,我就特信。”宝财一脸崇拜的模样。
我余光扫到静默无声的葛三,意识到自己说话没了禁忌,立马冲宝财使了使眼色,宝财傻愣愣瞧着我,道:“怎么了公子?眼睛不舒服?”
葛三喝了一口茶水,将陶碗稳稳放下,随而面无表情道:“上次封兄弟没说来自哪里,如今几日观察,葛某人觉得二位说话和我们大不相同,这下心中疑惑,可否告知?”
葛三冷不丁冒出一句,我面露尴尬,苦笑道:“小弟来自钱塘,这也不是不同,只是我两讲话,总爱打点自个家乡的比喻。比方说什么偶像啊,这个的意思就是指崇拜的人。表示尊敬,呵呵……”
我随便敷衍了一下,葛三喝了一口茶,道:“原来如此。”
我心虚点了点头,他也不再多问。休息片刻后,他在矮桌上放下几铢钱,便叫我们继续赶路了。
我和宝财面面相窥,想这哥们问完话,也不给一个表情,这让人搞不清楚他在想什么。可想既然已经组成了铁三角,哪怕这人再怪,我们也得和他同行,毕竟去地下的路危机重重,如果没有一个靠谱的人,凭着我和宝财,估计得完。想明白了,我拖着沉重的腿追了上去。
等我们往武陵山南支东南方向走近时,这里的空气和景象已与外面有所不同了。宝财说他曾经来过这一带游玩,可现在瞅着又有不同。
我闻言,小声对他说道:“这隔了一千八年左右,当然不一样了!”
宝财理了理身后被他改的有模有样的行李袋道:“说的也是,这古代就是古代,天蓝树高,我觉得挺好,就是少了一见钟情的姑娘。如今这一路走,没啥动力,寂寞得狠!”
我呸了一句道:“咱这是去古墓,你当游山玩水,还带个姑娘,哪个姑娘跟我们去了,不得被活活吓死?”
“唉……说的也是,这一去,宝爷爷我的小命不知还有没有……”宝财叹了口气,露出一张苦脸。
葛三回身对我们道:“我们离地图所指的地方还有段距离,林子不比人住的地方,我看天快黑了,就在这过一晚吧!”
我本高兴终于可以休息了,可抬头看着逐渐幽暗的世界,还有围绕在这空旷地的树木,我不禁浑身发寒,心想:虽然以前也和小伙伴们野过营,玩过户外运动,但那时候有帐篷,走得也不深,如今这地方渺无人烟,指不定还有什么了不得的野兽,还有毒虫毒草。
这样想着,我有一丝后悔,宝财的状态比我好不到哪去,他哆嗦着,想要生火,被葛三阻止,说是会吸引野兽。
没法子,虽然葛三对这一带不熟,可对野外生存却是熟门熟路,我们只得相信他,。
遵循着葛三的指挥,我拿着单车灯给他照着,他寻了一些韧性十足的老藤,用砍刀弄断后,做了三个吊床,说是林子晚上地气太寒,睡得高点,防止寒气渗入,还可以避免毒虫叮咬。
我想说古人野外生存技能真高,可转念想,是我们现代人活得太进步了,所以在这种环境下,有点吃不消。
此时此刻,天空中的光线逐渐消逝,今晚的月亮被厚云掩盖。深幽的世界,所有在白天看着美妙的生物脱下了假面,变成了另一个模样。
我仰面躺在吊床上,头顶的枝桠像一只只枯爪。在这样的暗夜里,有多少危机潜伏在四周?又有多少恐怖会剥夺我们的心跳?
这样想着,我在憋屈的吊床上小心侧了个身,目光所及之处,葛三正无声无息盯着我。
我被这诡异的一幕,吓得浑身汗毛直竖,仓惶从吊床上摔落。宝财闻得动静,整个人跳了起来,惊慌道:“怎么!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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