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村民们如释重负,假鸿雁洋洋自得之时,忽然之间,奇变陡生,在众目睽睽之下,那棺木居然无缘无故晃动起来。这一晃不要紧,竟连带着整座祠堂内也震动不止,大殿内立时泥沙俱下,尘土飞扬。同时那棺身内也发出刺耳声响,仿佛百爪挠心,令人心烦意乱。
众人大惊失色,急忙向棺材内望去,一见之下登时气为之夺。只见那洪稻眼如铜铃,面色狰狞,正拼命挣扎不休,虽然周身被绳索缚住,一时脱身不得,但一双手却片刻也不停歇,死命往棺材内壁抓去,那刺耳声响正是由此发出。
“诈尸啦!”洪九发出一声尖啸,转身便跑,其余村民本已心惊胆战,见他起头,也是纷纷效仿,数百人你推我搡,争先恐后往祠堂外奔去。
“慢着!”假鸿雁高亢的声音压过一众纷扰,清清楚楚地传至每个人的耳中,同时她再度放出寒气,霎时令所有人周身冰冷,情绪也随之平复。
假鸿雁皱着眉头,向着洪稻尸身一指,只见一道旋风向洪稻席卷而去,霎时间,那洪稻肌肤上便覆盖了一层寒霜。那洪稻立时停止了动作,不过依旧咬牙切齿,眼露憎恨。
“鸿雁圣女,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了洪稻怨念已除,今后再也不会闹腾了吗?怎么现下反而变本加厉,居然还诈尸了?”那头发花白的洪大走到假鸿雁身前,不满地说道。
假鸿雁也是一脸迷茫,喃喃道:“诈尸?这不是诈尸……这是……这是……这是……”连说了三个这是,却也道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只好愣在当场,张口结舌。
洪大见她这副模样,更是生出疑心,还待追问,忽然那棺木飞空而起,在空中翻了几个跟头,接着重重落地,“喀嚓”一声,棺身摔得四分五裂。在一片狼藉之中,那洪稻佝偻的身躯缓缓站起,不知什么时候已然脱离绳索束缚,瞪着血红的双眼,死死盯住一众村民。
这变化全在一瞬之间,村民尽皆目瞪口呆,全然来不及反应。只见那洪稻身形一晃,转眼已来到洪九身旁,伸手搭着他的肩膀,一边轻拍,一边瓮声瓮气地说道:“好外孙,当真孝顺,好好好,我活了近百岁,无病无灾,没想到竟然就这么去了,还真是多亏了你啊……”
洪九面直吓得无人色,身子抖如筛糠,结结巴巴地说道:“爷爷……我……我……我不是故意……故意下……下毒害……害……害您的……只是……只是那洪大……洪大他……说……说……说如我将您拐杖里那块天月白儿石给……给他,我欠他的赌……赌债……便……便……一笔勾销……”
洪大闻言色变,慌忙说道:“兀那洪九,莫要血口喷人,分明是你觊觎你祖父家产,说要我帮忙找寻毒药,事成之后便将那天月白儿石给我。你莫要本末倒置,意图开脱罪责。”
郭树临等见着死人复生,已是难以置信,没想到此时又牵扯上这么一出夺产杀亲大戏,更是闻所未闻。一时之间只是呆立一旁,怔怔旁观。
洪九听洪大这般说法,当即杀猪似地大叫起来:“爷爷,您可要千万相信孙儿啊!要不是受此人撺掇,孙儿岂敢对您下手?您……您……又活了?这……实在……太好了!待孙儿好好尽尽孝道,再服侍您个几年……”
那洪稻阴恻恻一阵冷笑,伸出长长的舌头,顺着洪九脖子绕了一圈,道:“孙儿,爷爷我已经死了,你要尽孝道,那只有一个法子,那就是陪我一块儿进地府,怎样?你不会拒绝吧?”言毕,张开白森森的牙齿,便向洪九脖子咬去。
眼看洪九便要丧生尸口,忽听假鸿雁一声娇叱,一道白光闪过,接着“轰隆”一声,洪九与洪稻之间似有一个气团炸开,洪九受气流冲击,瞬间飞出老远。他脖子被洪稻舌头上倒刺一扯,登时鲜血淋漓,不过所幸倒刺入肉不深,没有伤及要害,险险捡回一条性命。
那洪稻退后几步,收回长舌,将浑浊的目光投向假鸿雁,困惑地说道:“你又是何人?敢管我家私事?”
假鸿雁秀眉紧蹙,厉声道:“你这妖孽,居然光天化日之下出来作恶,我今日如不将你除去,怎对得起我玉仙宫之盛名?”说完,她纵身跃起双手连挥,数十道洁白冰晶迅若飞箭,急急射向那洪稻。
那洪稻见那些冰箭来势凶猛,身形晃动,意图闪避,但这些冰箭去势奥妙,蕴含武学至理,先后错落,方位有别,这洪稻哪里避得开?只听数道锐器入肉之声传来,那洪稻身上登时密密麻麻插满冰箭,翻身坐倒,但他神色漠然,似乎这些冰箭并未给他造成痛楚。
假鸿雁几个起落,来到洪稻身前,手中寒气凝集,喝道:“玄冥地幽掌!”一掌击出,夹杂着无数雪花寒霜,向着洪稻头颅攻去,气势如虹,掌力无俦。
眼看洪稻便要命丧于她神掌之下,谁知她攻势刚到半途,忽然于半空顿住。她骤然色变,收掌回身,换了个方位,再度一掌击出,没料到此掌依旧在半空中被拦了下来,似乎洪稻与她之间有一道无形气墙,将两人牢牢分隔一般。
她绕着洪稻转了一圈,连换了十数个方位,依旧无功而返,仿佛这洪稻周身伫立着的乃是一道围墙,将他包得严严实实,无半分空隙。
假鸿雁停下攻势,倒吸一口气,掌中瞬间白光闪烁,仿佛冬日阳光映于白雪一般。她神色凝重,缓缓道:“寒玉凝九州。”说罢,也不见她双足如何发力,身子便平平飞起,如凌波仙子一般,飞过数丈距离,一掌向那无形气墙击去。
张卉心见多识广,悄然惊呼道:“这是玉仙宫最强的掌法,便是历代玉仙宫掌门之中也是练成者寥寥,此女竟然有此杀招,来历绝不寻常。”
说话间,假鸿雁已然来到洪稻身前,掌力如苍穹广被,自四面八方向向洪稻涌去。那原本挡路的气墙此刻竟如纸糊一般,被掌力一触即溃。假鸿雁心下大喜,掌势不停,仅仅掌风所及,那洪稻已是皮开肉绽,衣物破碎。
便在此时,情势突变。
那道气墙不知何时再度出现,将假鸿雁掌势阻了一阻,便在这一瞬之间,洪稻周身所插冰箭尽数飞起,向着近在咫尺的假鸿雁激射过去。假鸿雁无暇躲闪,情急之下掌力陡然加强,向冰箭迎了过去。
只听一声巨响传来,冰箭登时化为冰屑,满天飞扬,那洪稻身子也被打得四分五裂,如同五马分尸一般,四肢与头颅互相分离,散落一地。
冰屑尽数落地,那假鸿雁委顿在地,气喘吁吁,胸腹华服被鲜血染红,两枚冰屑碎片嵌入其中,原来她掌力虽强,但毕竟难以护得周全,这两枚冰钻自她掌力缝隙之处钻入,将她重伤。
洪九与洪大本已躲起,此刻见两方争斗已毕,各自从藏身处冒出头来,向那洪稻头颅走去。
两人靠近那头颅,洪九声音颤抖,叫唤道:“爷爷,爷爷……”
隔了半晌,那头颅毫无动静,洪大不耐烦起来,大声道:“你也忒胆小了,头都飞了,哪还有活路?”说罢,大步上前,将那头颅一把拎起,细细打量一番,见那头颅双目紧闭,神色平静,并无半点出气,只道是死透了,当即大笑起来,转头向洪九道:“我早说过将老头尸身烧了,省得瞧着心烦,你偏说要依习俗入土为安,这才惹出这么多事来。现下还不是尸骨无存?”
洪九也长出一口气,上前道:“我那天刚想放火来着,谁知这老头虽然死了,但眼睛一直瞪着我,牙齿也咬得铁紧,我担心当真阴魂不散,便不敢下手,恰好此时鸿雁圣女来此,对我说此乃怨念深重之相,对我说需祈福冲喜,方能避免灾祸,我信以为真,这才忙着张罗……”
他还未说完,忽然那洪稻头颅血口一张,长舌伸出,在他颈部一舔,同时白牙一咬,将洪大喉头咬去一块。两人猝不及防,尽皆中招,洪九右颈鲜血直喷,洪大则无法呼吸,两人蜷缩在地,挣扎一阵,便没了声息。众村民远远望去,只见两人面色发青,双目圆睁,似乎死不瞑目。
那洪稻头颅咳嗽两声,惨笑两声,道:“老夫便是死了,也要拖你们两个畜牲下水,不然岂不是死后也要做个糊涂鬼……”说着说着,他声调渐低,终于没了动静。
易武阳向郭树临等传声道:“咱们先不忙上去,免得暴露身份。我看这假鸿雁受伤虽重,但她功力深湛,多半不会有事。”郭树临等人眼见洪稻化身活尸,成功复仇,均不敢相信自己眼睛,一时心下骇然,也无上前之意。待得村民们渐渐围拢,这才混在人群之中,向那假鸿雁走去。
眼看就要接近那假鸿雁,忽然那洪稻头颅处发出一声娇笑,随即一个银铃般的声音说道:“素雪衾,你一向自诩武功绝顶,想不到自己也有今日吧?”
那假鸿雁乍闻此声,登时脸现惊恐之色,惊呼道:“是你?这洪稻尸身……是你在操控?”
那声音倏忽间又变了个方位,自村民之中传来,说道:“我给他喂了尸虫,令他死而复生,现下他手刃仇人,心愿已了,自可安详而去。而我也借他之手,将你重创,这下我看你还能如何逃出我的手掌心。”
那假鸿雁蓦地大喝一声,身子飘然而起,阴寒掌力再度汹涌而出,将四周水汽化作一股股冰雾,遮住众人视线。随即她几个起落,身影便消失在雾气之中。
待得雾气散去,一名白衣绝美女子出现在假鸿雁原来位置,神色冷峻,自言自语道:“这素雪衾冒我之名,到处败坏我玉仙宫声誉,着实可恶,此刻她身负重伤,应当逃不远,此次我就算耗些力气,也要将她斩草除根,以清理门户。”说罢,她身形腾空而起,向着那素雪衾遁去方向追去。
郭树临瞧得真切,此女子的的确确,便是鸿雁无疑。一时间,一股炙热怒火冲上郭树临大脑,令他不顾一切,红着双目,向着那鸿雁狂奔而去。
杨龙儿与杨襄儿此刻也惊骇得无以复加,互相对望,颤声道:“素雪衾……这是妈妈的名字啊?这假鸿雁……是我们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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