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贱与鲁管仲瞧得真切,眼前这支军队正是左良玉部众,只是不知如何落在自己后方,以至于现下方才出现。
左良玉军中走出一人,高声下令道:“将此村魔众尽数杀了,坚壁清野,莫给张献忠留下一丝一毫物资。”萧贱与鲁管仲登时认出,此人正是左良玉麾下大将施之焕。
“杀了!杀了!”左军中士兵同时发出震耳欲聋的喊声,所有声音皆蕴含着冷酷及愤怒,仿佛全然不将这满村民众当成活人。
众村妇听得这惊天呼喊,并不慌张,反而神色平静,互相之间手掌相握,近百人形成一人墙,毫无惧色,挺身面对这数以万计的杀神。
在震天动地的吼声中,左军缓慢而平稳地开始挪动。
由于左军人数实在太多,此村庄无论如何也无法容下,故仅仅有数千士兵得以进村。转眼间村中便已星罗密布,人头攒动。
这些士兵并不急于向着村妇组成的人墙进军,而是数人一组,闯入村两旁的房屋之中。每当士兵进得屋中,不久之后,屋中便传来男子闷哼以及刀剑入肉挫骨之声,待得士兵外出,房屋就开始着火。
萧贱默默看着这一切发生,并不急着上前阻止。他知道这村庄中人皆是七杀神君的虔诚信徒,只消淮阴侯一声令下,她们便会毫不犹豫地化为士兵,为淮阴侯抛头颅洒热血。因此左良玉此举乃是釜底抽薪,意在断绝淮阴侯根基,虽然手段残忍,但实际上并无错处。
但问题是:左良玉是如何知道这村庄全村上下都是七杀神教信徒的呢?
他们之前并未来过此村,也未与这些村妇打过交道。仅仅凭借此刻匆匆一观,便能分辨出神教信徒与常人之间的分别不成?
这自然是不可能的。
即便是曾与七杀神教教徒打过不少交道的萧贱,也无法自外表辨别出两者区别,更遑论这些左军士兵了。
那唯有一种解释。
在左军心中,已将这川北一带所有的村庄皆已判定为七杀神教属地。
因此他们无需判断这些村人是否是神教信徒。哪怕他们是普通人,也会照杀不误。
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不知左军将士究竟经历了什么,才有了这等想法。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可说左军已行走在疯狂的边缘,假如不将他们心魔驱除,待他们将川北一带民众尽数屠尽,只怕便会沦为杀人野兽,万劫不复。
这恐怕才是淮阴侯真正的目的。
萧贱想到此处,刚想出言阻止,忽然心中又生出一念:张献忠的真正目的,难道真的仅仅如此么?
萧贱一想到此点,遂宁城中的一切骤然闪过脑海,转眼心中计较已定,当下大步上前,高声道:“左将军在否?”
他这声音以阴阳雷亟之力传出,声如雷鸣,是以在万军之中,依旧人人听得清清楚楚。
此声传开不久之后,军队人群倏忽分开,从中走出一名神色狰狞,身着甲胄的老者,赫然便是左良玉。
他向着萧贱打量了片刻,皱起眉头,森然道:“藏獒大侠?你怎会在此村庄之中?”
萧贱拱手道:“左将军,在下与鲁少当家生怕左军遭遇不测,追赶您的军队已有一段时日,总算天遂人愿,终于在此与您会师。见您平安无事,我们也就放心了。”
左良玉点了点头,道:“你们既有为国出力之心,也算是难得了。此村村民已尽数被张献忠蛊惑,成为其爪牙。现下唯有壮士断腕,将此地村民尽数杀死,方能一绝后患。”语气中颇有些不耐烦之意。
萧贱又深深一揖,道:“左将军,在下有一事不明,不知您何以得知此村尽是张献忠爪牙?我与鲁少当家初来乍到,并未看出端倪。”他这话不尽不实,但为了弄清左良玉所历何事,只好撒谎。
左良玉冷冷道:“此事毋庸置疑,我已探查清楚,故萧大侠无需多言。”
说罢,他一挥手,下令道:“继续。”
他手下士兵毫不犹豫,当即依令行事,杀人烧屋,下手无情。
村妇们坦然面对这一切,同时脸上还闪动着解脱的笑容,似乎她们对即将到来的厄运甘之如饴。
萧贱叹了口气,骤然出手如风,在所有村妇身上轻轻一点,使得近百名村妇尽数动弹不得,随即他传音道:“执行使者,将这些妇人掳走,莫让左军追上。我们在村东口碰头。”
左良玉自是不知他此举用意,还待询问,只见执行使者中站出一百人,飞身上前,负起村妇,随即身形晃动,向着各方散去。
“萧藏獒,你这是何意?”左良玉气急败坏地大声吼道。
萧贱凝立于左良玉军前,高声道:“左将军,这些村妇虽然身负罪孽,但并非不可饶恕,你这般大肆杀戮,已渐渐堕入魔道。只怕张献忠正希望你如此堕落,故我虽然不才,也要将你阻止。”
左良玉怒吼道:“你懂什么?速速让开,要不然莫怪我刀剑无眼。”
萧贱摇了摇头,道:“左将军,你冷静一下吧!”
说罢,他身子轻轻一颤,似全未挪动地方,但下一刻,他已出现在左良玉身侧,左良玉闷哼一声,满脸不可思议,身子缓缓软倒。
左军士兵尚未反应过来,萧贱已将左良玉背起,众人眼前一花,萧贱已消失在人群之中,回到了执行使者阵中。
此处人头翕动,全无缝隙,真不知萧贱如何自人群中来去自如,当真令人匪夷所思。
萧贱将一柄长剑架在左良玉脖子上,道:“左将军,你命你手下不可轻举妄动,不然我一个控制不住,只怕你要身首分离。”
左良玉正自惊疑不定,听他语调毫无波动,不由心中一凛,瞥向萧贱,只见他双目蕴含着森然冷意,嘴角露着漫不经心的微笑,知道他绝非仅仅出言恐吓,当下说道:“大家原地待命。”
萧贱笑道:“左将军这般配合,倒令在下受宠若惊了。”
左良玉脸色阴沉,道:“没想到你竟是张献忠派来的奸细,的确是我失策了。”
萧贱摇头道:“左将军,你有所误会,正如我先前所说,我全是一番好意。你可知秦良玉与张献忠在遂宁大战之事?”
此事虽机密无比,但左良玉在朝廷中人脉广泛,甚至连关宁铁骑中亦有耳目,因此多少听到一些消息。此刻听萧贱提起,当下点头道:“在下略有耳闻。”
萧贱道:“那张献忠身负妖法,是七杀神君化身之事,左将军可曾听闻?”
左良玉再度点了点头。
萧贱接着说道:“张献忠之所以自命为七杀神君,除了七杀神教教义中所定七大死罪之外,还需要达成一定条件,方能真正成为神君化身。”
接着他借助传音之法,将遂宁城中发生之事一一对左良玉说了,但略过了张献忠乃是剑啸宫宫主及秦良玉相助张献忠之事。
左良玉对这些事早有耳闻,此刻听萧贱叙述与自己所闻全然符合,自是深信不疑。
萧贱叙述完毕,继续道:“张献忠使用妖法,挑动白杆军内斗,而自己绝不亲自下手,正是他成为神君化身的条件。他需在七天内制造七起杀戮事件,方能大功告成。而在最后一起杀戮发生之时,在下得蒙天眷,幸运地将其阻止,使其暂时偃旗息鼓。”
左良玉本在凝神细听,若有所思。听得萧贱最后一句,陡然眼睛一亮,道:“我听那吴三桂说遂宁之战时得神人相助,关宁铁骑方能全身而退,莫非那神人指的便是你?”
萧贱微微一笑,道:“在下不过侥幸得手,如何敢称神人?吴将军有些夸大其词了。”
他接着收敛笑容,严肃地说道:“正是由于我经历了遂宁之战,这才想到:这川北一带七杀神教教徒,皆受张献忠邪法蛊惑,为其戮力效命。假如他将之收编入军中,集合起来,那是何等强大的力量?他为何要任之分散在各个山村内,等待左将军前来将之一一歼灭?”
左良玉闻言,心中登起疑窦,心中的憎恶愤怒渐渐平静下来,细细思索。
萧贱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他正是要借由这些人的死去,达成最后的杀戮,以满足条件,成为真正的神君化身。”
左良玉倏忽抬头,发觉萧贱已将长剑移去,于是认真地望着萧贱双目,语气低沉地问道:“他成为了神君化身又能怎样?”
萧贱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但现下张献忠妖法已无比强大,假如他真正成了这七杀神君,只怕天下再无可人可挡。”
左良玉凝视着他,久久不动,萧贱亦不畏惧,与其牢牢对视。过了半晌,左良玉蓦地长叹一口气,道:“你所说之事无比荒诞,我本不应相信你。”
他说到一半,拍了拍萧贱肩膀,又道:“但我可以确定,你绝非奸恶之徒。且假如你所说之事不假,我岂非助纣为虐?”说罢,他转过身去,高声下令道:“全军听令,将此地大火扑灭,剩余村人尽数绑起,之后退兵二里,在村外就地扎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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