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最后一道雷光被麒麟挡下,天灾终于偃旗息鼓,随后景色变换,幻彩云霞褪去,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片浩瀚星空。
“结束了?”宁芷喘着粗气问道。她已变回人形,衣不遮体,头发散乱,样貌极是狼狈。
“当是结束了,若非我等配合默契,只怕便是十尊仙体,也已灰飞烟灭。”张智难道。
“住……住嘴,不要……不要和这……光身子女人……话。”雪莲亦是精疲力尽,但兀自嘴不饶人。
便在此时,那黑暗之中出现一个光洞,从中冒出许多线条,有直有曲,随即这些线条组合起来,形成五道通天巨门,门边流光溢彩,端的是恢宏非凡。
众人不约而同望向萧贱,萧贱并不言语,径直走到门前,伸手向门内探去。只见一阵金光闪烁,一瞬间,数不尽的情景片段涌入他脑中,伴随着各类情感,有狂喜,有激动,有落寞,有不甘,更多的是留恋与难舍。随即他所碰触之处出现一道印痕,那印痕蔓延至巨门各处,不久之后,门体寸寸剥落,露出门后之物。
萧贱站立门前,凝望门中,悄然无声。张智难心下担忧,急道:“义弟,这门内有何物?”
萧贱叹道:“起源的条件。”
“什么条件?”众人异口同声问道。
萧贱道:“起源只怕察觉到了伏羲等人来意,但此时的他无力阻止,唯有开出条件,与伏羲等人协商。如伏羲一行中有人动心,便可减少敌人。现下他认为我们也是伏羲一伙,故对我们重施旧计。”
“那起源此计是否奏效?”雪莲问道。
“奏效了,大羿,轩辕已然步入此门,而王阳明,柳如是,韩信则并未入内。”萧贱答道。
白起默不作声,上前向门内望去,过得片刻,他转身向萧贱拱手,道:“萧兄,前路漫漫,恕白某无法相随。”罢,他身形一晃,已如门内。
余人大惊,不及阻止,宁芷也随即上前,向门内张望,片刻之后,宁芷转向萧贱,问道:“这起源的许诺当真能实现?”
萧贱道:“我可稍稍知其思绪,此事绝非虚假。”
宁芷收敛笑容,向萧贱一拜,诚诚恳恳道:“师父,徒儿不孝,无法陪你到最后,还望你此行心想事成。”
冰钻闪烁,鸿雁身影出现,伸出纤手,将宁芷扶起,道:“人各有志,师父自领会得。你去吧,万勿以我为念,若你我仍有师徒缘份,以后必会重逢。”
宁芷不再言语,再向萧贱一揖,身形飘起,就此入得门去。
雪莲看了张智难一眼,略一迟疑,还是来到门前,向内张望半天。忽然脸色苍白,遥遥欲坠,张智难见势不妙,一个箭步上前,将她扶住。雪莲倒在张智难怀中,泪如雨下,道:“夫君,我如入门而去,你跟不跟我一起?”
张智难问道:“你在门内看见了什么?”
雪莲道:“那是别的时空,在那里,我是普通人,大家亦是如此,平凡出生,平凡死去,转世轮回,永无尽时。”
张智难思索片刻,向萧贱问道:“起源对所有人开出的条件,皆是如此?”
萧贱了头,道:“殊途同归,彼处是起源所建理想乡,与世隔绝,任何人均无法插手那里之事,就连伏羲、灾厄亦无能为力。如要抵达彼处,务必要抛去一切仙体魔体,纯以真灵降临。”
张智难拍了拍雪莲脑袋,道:“道姑,对不住啦!我陪我义弟最后一程,拯救了世界之后,必会前来寻你。”
雪莲大惊失色,紧紧攥住张智难衣角,咬了咬牙,脸现决绝,道:“好你个没良心的,我如将你留在此处,如何管的住你?不行,我非跟着你不可。”
张智难苦笑一声,将她搀起,走至萧贱身前,恶狠狠道:“怎样,老子义气深重,前来助你,你可不要见利忘义,一走了之。”
萧贱锤了张智难一拳,道:“恁多废话,都已经到这里了,又怎会半途而废?”
两人相视一笑,各出拳脚,真力激荡,转瞬之间,五道巨门尽数粉碎,旋即光芒万丈,将一切裹入,无影无形。
光芒退去,萧贱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已身处一间房屋之中,此屋广大无垠,屋雪白,似乎极近,触手可及,但又似乎极远,无穷无尽,此屋墙壁呈弧形,围绕众人,墙壁中嵌着十具人体,不知距离,难辨大,但隐隐有股洪荒莽古气息散发出来,令人心生敬畏。
“这十具人体距我们均有十里之遥,但依旧清晰可见,只怕每具都有百丈之高。”鸿雁道。
“你们来了?”一人声音在众人脑中响起,萧贱立时辨出,此声正来自王阳明。三人不约而同各自散开,只见王阳明身形在三人身旁出现,脸现微笑。
萧贱不待他有何动作,手成爪形,迅捷一拂。王阳明虽身在丈许之外,但仍身躯一震,瞪大眼睛,喃喃道:“不得了,不得了,他这是什么功夫?连我这不灭之魂都制得住?”
萧贱道:“我只是令你暂时动弹不得,只消你老老实实的,我便保你无虞。”
王阳明艰难一笑,道:“我受伏羲嘱托,在此拖延你等,怎能一事无成?不得了,拼得老命,也要勉力一试。”
话音刚落,只见他身形淡去,萧贱急欲后退,但只觉脚下粘滞,气力不继。下一瞬间,众人已被无数细线包围之中,这细线纵横排列,将空间隔成一个个方块,萧贱等人各自位于细线交汇处,举手投足,均无异样,但要触摸这细线,也是空无一物。
须臾,王阳明声音隆隆传来,道:“此乃道理棋局,棋盘纵横竖各一十九道,穷尽变化,乃我不灭之魂化身,虽无伤人之能,但你们若棋力稍差,便永远无法脱困。我要落子了,你们心应付。”话间,一个黑色圆球出现在棋盘西北面空中,众人只觉空间一晃,无力感又深了一层。
雪莲想要操控此地灵气,但连番运功均无效用,急道:“他没有谎,我们当真在他魂魄之中,这灵气充盈内外,却不可动摇半分。”
萧贱细细探查,发现这棋盘类似围棋,却因多了纵线,变化更是难以穷举,王阳明每下一招,这棋盘便愈加稳固,行动也难上一分,如不及时反击,只怕真要等到王阳明灵力耗尽才可脱离。而他并不擅长棋艺,一时难以应对。
忽听张智难高声道:“王阳明,我要如何落子?”
王阳明道:“只需算准力道,在想要落子处放出真气便可,相信对于张兄来,毫不为难。”语气中透着一股欣喜。
张智难不再搭话,一掌击出,掌力如虹,霎时在王阳明棋子旁生出一个白子,随即萧贱耳边传来声音道:“义弟,你尽管前进,对弈之事便交给我和雪莲。”
萧贱与他素有默契,知他用意:这棋盘范围虽大,但行不过数百步便可脱困,唯一可虑者便是王阳明每落一子,便可限制局中人行动。适才张智难落子之后,自己行动便轻松许多,故张智难与王阳明对弈,无需获胜,仅需与他僵持即可。
念及于此,他向张智难了头,迈开步子,向前方走去。
王阳明不再理会于他,落子如风,每落一子,便令萧贱身形停滞,张智难为了令萧贱行动,亦是快速应对,两人越下越快,过不多时,双方棋子便在棋盘中央交起手来。
这道理棋局与围棋不同,由于多了一个维度,端的是繁复异常,棋子若是连成一片,真气便可聚集,棋盘上谁人真气越多,谁人便可掌握主动。两人交锋激烈,棋形宛如两名斗士互搏,拳来脚往,招式无方。王阳明虽然经验老道,棋力高明,但张智难也非臭棋篓子,加上此时对弈,更近似于比拼武功,一招一式,无不暗合武道,因此张智难也并非一味落于下风。
雪莲虽无法干扰王阳明落子,但可分出灵力,为张智难补足真气,相较之下,王阳明单兵作战,实是极为不利,但他旨在拖住萧贱,胜负如何,并不关键,而且他的不灭之魂本就灵力充沛,便是斗上个三天三夜亦是绰绰有余,因此落子如风,毫不留情。
落了近百子,张智难攻势渐猛,对着黑子围追堵截,全不顾后招,数十招之间,便连续吃了王阳明数子,但由于追敌太凶,白子深入敌后,数十枚棋子陷入重围之中,仅余些许白子与大部队相连。王阳明哈哈大笑,道:“智难兄,你这块棋子太不听话,不如舍了算了,这道理棋局往往要下到二千余子方见胜负,些微失误无需挂怀。”
张智难阴沉着脸,一言不发,绕着自己那块孤立白子左支右绌,死活不让王阳明将之吃掉。但如此一来,被围白子越来越多,到得后来已有百子之众,当真积重难返。王阳明也有意围而不歼,引张智难入彀。
又下数子,眼看被围白子生机全无,张智难终于不再坚持,转而在外围落子,王阳明见状,毫不犹豫,一子落下,霎时百余枚白子尽数被吞,西北上方顿时尽是黑子,张智难局面之劣,可无以复加。
王阳明叹了口气,显出身形,道:“好了,智难兄弟,你故意以此等短视下法换取一时优势,好令萧兄脱困。现下计谋已然得逞,可以跟我好好下棋了吧?”
张智难微微一笑,道:“你这棋局倒也有趣,既蕴兵法,又含武道,反正我闲来无事,既便与你下个百八十局,又有何妨?但这棋局为你真灵所化,恐怕你撑不了这么许久。”
王阳明抚掌大笑,道:“这正是这道理棋局妙处所在,局在人在,局终人散,等棋局结束,我这仙体也会消亡,如此一来,正合我意。”
张智难惊道:“你打算自尽?这又何苦?”
王阳明道:“我便览天机,知轮回,晓阴阳,故猜到伏羲此去用意。如他成功,世间便再无仙魔,届时万事无常,再无定数。我这仙体,留之无用,不如散去,安享天年。”
张智难不明所以,还待再问,王阳明伸掌相邀,道:“时候无多,请落子吧。”
张智难沉吟片刻,忽如醍醐灌,将王阳明言语含义尽数参透,不由自主大笑起来,随即头道:“好,王阳明,接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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