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呐
自由镇是一个祥和安谧的镇子,坐落于Y市北部双雄山偏西北处。这几天镇上医院有点忙碌,四个产妇都即将分娩,男人们焦虑的在医院走廊里踱步,凌乱的头发和眼里的血丝成了这几个汉子最显著的特征.
四个准爸爸唯一的放松就是一起去抽根烟,想想自己即将降世的孩子,僵硬面皮才能缓缓劲儿。终于,三月的一个没有星星的晚上,四个产妇陆续进了产房,天亮之前,四个不省心的小东西终于问世了.
四个男孩,每对小夫妻都难掩心里的兴奋,就杨妈妈吃的苦最多,八斤九两的大胖小子着实消耗了她不小的体力,也正是如此,杨爸爸也成了哥几个里面笑的最灿烂的一个。又是一个好天啊~四个男人守了一夜耐不住肚子抗议,一起去吃了碗馄饨,商讨着给自家小子取个啥名能更出息。
忙碌的日子就是头吃错了药的驴,跑起来也不顾那么多沧桑。四个小子降世六年多了,杨彪大小壮实,眯缝着眼看眼前自己的三个小伙计,三个小伙计着实不对他的胃口,都腼腆的不行.
但小胖子没办法,除了他们三个,找别人玩他还真就不安心,在“双雄山坟地冒险记”宣告破产之后,只能气的晃起自己天灵盖上扎起的小辫。孙童、赵良、刘朗也无可奈何的看着他们的胖大哥,不知谁讪讪的说了句“该吃晚饭了”,四个小影子才在夕阳下渐渐分开。
童年这种事情,经历着津津有味,回忆起却模模糊糊。四个小家伙没算过自己还能过多久这种日子,只是觉得接连降生的他们仿佛天生就互相栓了一股绳,谁都挣不开,谁都剪不断.
他们最深刻的记忆也就是孙童被拉着爬树,摔断了胳膊,小哥四个一块跪在孙家两口子面前,眼里泛出的泪花和呜咽说不清楚的对不起让两个大人只有心疼,说不得一句责怪。
没有波澜是这四兄弟童年最好的概括,也就杨彪,每月得一路嚎啕,被杨爸爸拖去理发店,把留的小辫子剪短。
杨彪这小辫子是镇上的半仙让束起来的,说是杨彪命硬,灾祸不少,天灵盖上束起小辫儿,引出祸根,一个月剪短三寸,为求个平安,可惜了小胖子那股辫子一甩就行侠仗义的英雄梦,这辫子是留不起来了。夜深了,小家伙们的梦呓没人能听到,但无拘无束的日子快到头了,九月份,云显得有些飘渺。
蓝色的校服成了小家伙们生活中最鲜明的颜色,课本上固然色彩斑斓,但被捆在一个小屋子里,杨彪是始终沉不住气,扭着臃肿的屁股,让椅子吱呀个不停,老师饶有兴致的讲着课却也被这动静整的皱了皱眉。
下课铃是清脆的特赦令,在这片不算大的校园里,扎起了一个又一个的小营地,每个孩子都很享受这短暂的时间。
杨彪领着自己的三个小伙计,瞪着走廊那头的三个小冤家,扈跋、李思、李殷这三个坏小子是哥四个最早认识的同学,尽管初识的印象都不咋样,今天赵良又被扈跋用橡皮砸了头,杨彪憋不住火,下课就来领教这三个坏枣儿的本领。
小胖子瞪大了眼,喘着粗气,活像被引逗了很久的小牛犊,憋足了一股劲儿,虽然三个坏孩子打小就四处惹祸,但看这架势也难免发怵,失了气势,只能挨一顿小胖子的拳头。自打这事之后,三个坏孩子没去招惹过杨彪羽翼庇护下的小弱鸡们,等多就是溜边走过这四个人时轻轻地啐口吐沫。三个小弟感到了心安,心里宽慰没跟错大哥,当杨彪让他们帮忙写作业时,脸上也有真实的笑。
不得不说升初中的考试跟闹着玩儿似的,连杨彪这种多动症晚期在被强按着看了三天书后,也跟其他三个乖孩子上了同一所初中.
孙童的爸爸孙旺在镇政府任要职,知道自家孩子性格腼腆,虽然好奇心旺盛,但越来越内向不想表达,除了三个小兄弟之外找不到一个相处得来的朋友,所以他给镇中学校长去了个电话,四个小子如愿又能呆在一个屋檐下了,可生活却越来越不尽如人意。
课业压力变大,让四个逐渐长成的小伙子没了那么多嬉闹的时间,双雄山的四季,在他们眼里也变得不那么分明了,杨彪依旧坐不住,但却遇到了克星,班主任王开明对待学生一向以疏通开导为主,但面对杨彪就总是收不住脾气,杨彪犯了什么错误,就会被他抓住小辫儿拉到办公室教育。
这一站一个上午的日子都快成了杨彪初中生活缺乏不得的一部分。当初的三个坏枣儿也被家里人用钱堆进了学校,自认为足够成熟的他们成了游戏厅的常客,混来混去也结识了一帮整天把仗义挂嘴边的小流氓。
冲突是在一个黄昏的小巷爆发的,四个小兄弟这天也不知道为啥,互相没了默契,一路无言。走到巷子中间,几双阴冷眼睛的主人显出了身形,为首的扈跋点了根烟,对着一个红毛痞子耳语了两句,四个兄弟就被围在了中间,被莫明情绪惹得烦躁的杨彪本就肚里有火,没等人围拢就朝着扈跋冲了上去,可惜,这个时候体重优势已起不到决定性的作用,当杨彪吼着被按到地上,满是脚印的身体也渐渐没了挣扎的力气。
其他哥仨没遇到过这个架势,有些腿软,虽不像承认,害怕已经写在了苍白的脸上。红毛痞子看着他们的怂样也失了兴致,只是冷冷的盯着这哥仨,扈跋伸出拇指比了个向下的手势,今天的这口痰吐在了哥仨的脚下。
人都走了,巷子里剩下的四个人还是沉默,杨彪喘着粗气,血丝浮在眼球上,有些狰狞。当哥仨把他扶起来时,他却泄了气,走路也没了原来大摇大摆的架势。
回到家的哥四个都显得有些沉默,杨彪在拂净了身上的土后,用体育课搪塞了自己有些不自然的腿,直来直往的他知晓自己发小们的怯弱,心里不得劲却也没啥怨言。
但另外的小哥仨却想的更多一些,受了委屈在他们看来或许没那么沉重,但没遭受皮肉之苦的他们却被那围了一圈的眼睛盯得有些胆颤,那些或戏谑或高傲的目光似乎都含着锐利的寒气,被这似冰锥的目光刺中,这哥仨一直理不顺气,未脱稚气的他们,经历了人生第一次的失眠。
杨彪一直窝着火,但另外的哥仨却一直噤声,这事没个统一的意见,杨彪就自己下了个决心。第二天哥仨没见杨彪来上学,王开明在班里读了一则处理结果,让哥仨一下怔住了,杨彪放学后拎了根顺来的钢筋,扈跋折了小腿,李殷开了瓢,李思左眼有大半可能失明。
那年他们初三,杨彪同学因课余寻衅滋事并故意打伤多名同学,经校方考虑,决定开除学籍。孙旺提了两瓶酒去看了看老杨,毕竟不是近亲,有心有力的他不愿惹祸上身,只能替这个老朋友解解恼,顺便给后面的事情带了些建议。
那天晚上,杨彪没出房门,其他哥仨都觉得心里有啥东西碎了........没了杨彪的初中生活只剩了沉默,恰逢中考,剩下的哥们三个讨论的话题都只剩了枯燥的习题,吃了大亏的三个坏枣儿也没再来学校,这或许是唯一的好消息。
中考那年是整个自由镇最紧张的一年,流行病爆发,每家每户都如惊弓之鸟,一点不适也抓紧跑去医院。转眼间已经有二十来个人被隔离了起来。
杨彪在家憋了一年,当流行病还未爆发开来时,他摸走了老杨柜子里的一个牛皮纸包,跑去了小镇角落里的铁竹堂,出来时腰上多了个只有他自己知道的痕迹。
但就是这一次,杨彪回去发烧了,是的,他也住进了医院里外人不敢涉足的区域,一个个近乎死寂的面孔让他感到忿忿,只得躺在床上凝望空无一物的天花板,他妈的,蓝白条纹的病服真丑。蓝色医用口罩成了那年中考最鲜明的标志,粘稠的空气,紧张的氛围,都让考场里的考生沉默。
流行病愈演愈烈,家属都没了探视的条件,老杨急的在客厅来回踱步,这个夏天淌没了他半辈子的汗,电话响了,医院打来的,杨彪医治无效,成了小镇上第一个死亡的患者,因流行病传染途径尚未定性,只能抓紧火化,医院负责把骨灰盒寄到家。
老杨瘫在地上,杨妈妈尖啸一声便没了动静。当骨灰盒寄到时,老杨咬着舌头接了过来,所幸手掌够宽厚,虽然颤抖但没扰到杨彪的安宁。尽管骨灰盒很轻,但老杨捧得很吃力,这个家,灯灭了。在出现了五个死亡病例之后,流行病被控制了下来,杨彪终于有机会入土为安了。
老杨自问一辈子待人宽厚,没做过丧良心的事,想不明白自己为啥会遭到中年丧子这番沉痛打击,杨彪作为第一例,也是唯一一个死亡的青少年,被安排在了五人的中间,墓碑上小胖子的照片依旧透出一股桀骜。
接下来小镇发生的事就让人不能理解了,原小镇镇长袁社被撤职,说是贪污受贿被查了出来,并且在工作上发生了重大失误。孙童的父亲孙旺成了镇上的一把手,孙童也被安排在中考结束后出国,去寻亲戚,这一走他的生活成了谜,走前没去看杨彪一眼或许成了他的遗憾。五金店的老肖有天喝醉了酒,说流行病期间去给医院换过块玻璃,这件事没人记得。
高中的生活主角只剩赵良和刘朗,他俩还是一起回家,但不在一个班里,能说的话越来越少。有天刘朗上学的路上看到了刚包宿上网出来抽烟的李思,右眼通红且无神,左眼冷的吓人,刘朗为这一幕沉默了一天。
二人行总归背影有些单薄,很快又有个影子走进了他们的行列,王勤,标准的好学生,一直以名校为目标追逐着,看到默默走着的两个人,鼓起勇气加入了进来。在王勤的带动下,赵良和孙朗也埋头扎进了书海,用知识涂抹了大半的生活。
中间孙童来过一次信,但报平安的流水账,这二人实在是嚼不出什么滋味来。孙旺任职的第二年,接到了一份红头文件,自由镇要更名了,自此自由成了殷丰,镇里人说不来啥感觉,就半仙在埋新镇碑那年老泪纵横,说镇子的天上来了片乌云。
有人说半仙那一夜白了头,也有人说半仙被那阴霾遮了眼,但摇着铃的卦摊就再没出现过。小镇在次年迎来了大丰收,大多数人说是更名的功劳,半仙的眼泪成了无稽之谈,没人再上心了。赵良和刘朗都考上了不错的大学,开始了新的生活,硕果仅存的两个人更加珍惜彼此之间的情义。
刘朗课余时间参加了动漫社,说是认识了一个特别投缘的学长叫宋暖的,俩人没事探讨共同的爱好,大学生活变得更加有滋味,但刘朗却从没跟赵良谈过这件事。
他心里一直在纠结,到底所谓的情谊是一个什么样的定义,宋暖给他的照顾他一直记得,也很感恩,但就是觉得这段感情即使再发展,也变不成曾经*的那种默契。宋暖曾提起过想去殷丰镇看看,被刘朗拒绝了,面对友情,他不知道碰撞了是怎么的一种结局,他也不想面对。
就是个寻常的休息日,双雄山上的樱桃熟了,赵良和刘朗默契的一起回了家,他们去小墓园看杨彪,那天风不小,刮进了坟茔里出现了不甘的嗡鸣,刘朗哭了,赵良没说话。
双雄山的一个角落里,流浪汉摘了一捧鲜红,咽不下去就抛到了山下,两行浊泪刮过松垮的皮肤,风刮过去,撩起了这个瘦削汉子身上的破布,两片白色在汉子黢黑的腰间格外显眼。
在异国的孙童突然惊醒了,喝了杯红酒,搂着金发的女友又睡了过去,不过这一醒感觉没了好几天的劲儿。宋暖没寻见刘朗,自己觉得胸闷,不喝酒的他去酒吧抿了半瓶啤酒,顺带着抽完了一包烟.
掐灭了最后一根烟,天已经黑透了,他戴上了刘朗帮他做的cos用的面具,面具做的很精细,嘴角上调的弧度很讲究,不过嘴唇涂的紫色一受风变得有些暗淡,与黑色无异。宋暖整饬了下衣服,轻轻的阖上了酒吧的门,显得很有风度,就这么隐进了夜色。
第二天,小镇外来了个老驴友,泛黄的地图和镇外的路标有些矛盾。老驴友叼着烟斗,一捋自己花白的头发“诶?自由呐!”
我嘞~想说的就是这么个故事,是真是假我不知道~但有什么关系呢,鸟儿已经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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