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仲络形容在五旬左右,略显花白的胡须修剪得十分整齐,穿着收腰新式中装气质很是儒雅,身材不算太高,看上去还不到一米七,但站在那里腰板挺得很直,神情似笑非笑,给人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
他身后站着两名男子。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穿着西装,健硕的胸肌把领口撑得很开,个子差不多有一米九,长得也挺帅,就像台上的时尚男模。这样一位颜值高、身材好的标准型男,走在哪儿都会很吸睛的,可是站在田仲络身后,感觉却是田仲络更受关注。因为他就是给田仲络拎包的,左手提着一个尺寸不小的名牌男士包。
另一人是位四十来岁的男子,头发梳得很整齐很有型,身穿中山装,一张国字脸面色红润,气质敦厚大方,一看就像个领导,还是个级别挺高的领导呢。像这种人,假如和一帮领导组团出去旅游,对方事先并不认识的话,往往会搞错人,接待人员会率先迎上去主动和他握手,现实中偶尔也能见到这样的笑话。
可是这样一个人往田仲络身后一站,气场完全被田仲络覆盖了。假如外出谈业务,接待方肯定不会搞错人的,首先要和田仲络握手,就算引路也要让田仲络走到最中间。他是给田仲络端茶杯的,双手捧着一个很考究的景泰蓝保温杯。
有个女孩曾在论坛上问过一个问题,怎样能让我看上去更美?网友们给了很多答案,其中最搞笑也最有效的一个答案是:雇一群丑八怪环绕在周围。但这个答案放到眼前的场合未必正确,田仲络完全是反其道而行之,居然带了这样两个随从,反而显得自己派头十足。
这种派头十足的感觉是从怎么来的呢?丁齐是专业人士,他也在冷眼观瞧,难道是隐峨术?须知隐峨术有两种变化,一种是让人忽略自己,另一种是让人不得不注意自己。田仲络这样子有点像但又不太像,能营造出这种气场另有原因。
首先田仲络本人长得并不难看,身材有多高并不是最重要的,关键是姿态挺拔气质非常不错。在一位心理专家眼中,所谓的气质并不是看不见摸不着的,而是反应了一种精神状态和心理状态,自我是否强大、精神是否饱满、身体语言是否充满自信。
身后的两名随从也非常配合田仲络,甚至可以说是训练有素,他们的身体语言都保持了对田仲络很恭谨的态度。这些细节一般人可能不会太注意,只是有种形容不出来的感觉,田仲络才是绝对的老大,哪怕看眼神都能看出来。若用现代语言描述,总之其人是个装逼高手。
田仲络自报家门时向前走了两步,两名随从以同样的身姿与步调也紧紧跟随了两步。丁齐还有一种感觉,这两名随从无意中流露出的气息和谭涵川有点像,但又有区别,看来都身手不凡,同时兼任保镖的角色。
田仲络自报家门,身后那中年男子紧接着就说道:“田师从福建赶来,久闻境湖市藏龙卧虎,尤其朱先生乃是一代江湖大隐,特意登门拜山。”
朱山闲的神情微微一怔,而对面的田仲络已经抬起了一只右手。这是要握手的意思啊,田仲络的样子就像是中央领导接见外宾,虽然地点是在朱山闲的家门口。朱山闲却往旁边一侧身,动作显得很自然。
他这一侧身,就把庄梦周让到了众人最前方的正中间。众人本就在往前走,庄梦周脚步未停、速度不变,恰好上前握住田仲络的手道:“田老板,好久不见!”
田仲络也是一怔,但随即露出矜持的微笑,很有涵养地点头道:“庄先生也在这里啊?的确有些日子不见了,幸会!”
庄梦周显得很有礼貌很热情,虽然是挺胸抬头,但是他伸出了两只手,紧紧握住了田仲络的一只手道:“田老板,你怎么有空跑这儿串门,难道是卖假肥皂也卖到境湖市了?走走走,进门坐,品一品朱区长藏的好茶!”
丁齐突然听见身后的尚妮发出噗哧一声轻笑,他知道尚妮在笑什么,简直是秒破功啊!田仲络谱很大,气场摆得很足,但庄梦周一伸手,画风瞬间就不对了。无论是想甩帅还是想摆范,庄先生还真不是装,田仲络就是比不了啊。
怎么形容呢,假如有人抓拍一张照片,可以配个某书记下乡慰问五保户之类的标题。看田仲络的打扮和相貌,完全不像个被慰问的五保户啊,但感觉偏偏就差不多。
庄梦周双手一握他的单手,就把他的右肩带歪了一点,身体也带得稍微有点前倾,而且庄梦周站在稍微侧面的位置,虽然旁边有没有拍照的记者,但无形中却似留出了一个很好的摆拍或亮相角度。
握手的同时,庄梦周说了一句让田仲络反应不过来的话,顺势把他往旁边一带,田仲络不由自主就跟着迈步了,然后庄梦周才把手松开。
丁齐观察得很仔细,田仲络的下盘很稳,庄梦周握手就算稍微用点力,他只要挺住腰腹也是带不动的。但田仲络是登门拜山的呀,庄梦周说了请他进屋坐,他也不可能挺着腰僵在原地,所以就得被庄梦周带着走了。
朱山闲及时上前道:“请进,都请进!”他不仅在招呼田仲络,也在招呼田仲络身后的两名随从,已上前一步与田仲络并肩,身为主人,这也很礼貌的态度,但把田仲络刚才摆出的架势彻底给搅了,他和田仲络看上去就像是庄梦周的两名随从。
丁齐并不认识田仲络,感觉有些纳闷也有些好笑。田仲络的随从称呼田仲络为田师,态度极为恭谨,就像在介绍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这也是江湖俗称的“抬门槛”或者说“抬轿子”,通过他人的口吻,显得某人很有身份。
可是庄梦周很亲切又很熟络的上前,一句“田老板”再加一句“假肥皂”,就让田仲络彻底破了功。这个田仲络是干啥的,难道真是卖假肥皂的?就算是真的,假如换一种场合,一见面就这样打招呼,未免太不给面子了。
丁齐也一直在观察田仲络的反应,发现此人并没有什么恼怒或怨恨的意思,只是露出些许无奈的苦笑,涵养还算可以。他身后的两名随从微微皱眉看了庄梦周一眼,注意力仍在田仲络身上。
其实也不能怪庄梦周不给面子,买下对面那栋小楼堵门槛的主事人应该就是这个田仲络。朱山闲这边发出回应,让他登门解释,人确实是来了,但却站在人家家门口装逼。若论装,他哪能装得过庄先生呢。
其实这种抢风头的事情,是很容易得罪人的,丁齐就不愿意这么干。因为在不少人的潜意识中都希望突出自己,假如在某个人面前,想耍范都耍不起来,会很有挫折感、让他失去了存在感,甚至会心生怨忿。所以有些时候有些人,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得罪对方的。
进了客厅坐下喝茶,田仲络却喝自己带来的茶,不用他自己解释,随行的那位中年人说道:“田师这些年已经养成习惯,只喝奇岩境中自家产的茶,请朱区长不要介意。”
奇岩境是什么地方,听上去好像是个茶园,众人虽表面上不动声色,但心中皆暗暗一惊,因为方外图志中记载了这个地方。朱山闲没计较也没有追问,而是扭头问庄梦周道:“庄先生,你和田总认识啊?”
庄梦周点头道:“是的,去年在上海举行的华东新经济论坛上见过面。”
田仲络也点头道:“有过一面之缘,此前在江湖上也久仰庄先生的大名。”
尚妮插话道:“庄先生,您跑新经济论坛去干什么?”
庄梦周笑道:“我是跑去装专家蹭酒,而田老板真是一位低调的实业家。白天的论坛我没参加,睡过头了,晚上的酒会我出席了,在酒会上见到了田老板。”
田仲络身边的年轻人终于有机会开口道:“田师是一位低调的儒商,酷爱低调与收藏,知道他名字的人并不多。”
朱山闲指着那两位随从道:“田总,这两位你还没介绍呢。”
田仲络指着中年人道:“这位是我名下投资集团的董事长李修远,朱区长可以叫他李师弟。”又一指那年轻人道,“这位是我的助理也是我的晚辈弟子,姓于,叫于鹏飞。”
李修远站起来姿态很端正地躹了一躬:“诸位师兄、师弟、师妹好!”
于鹏飞也站了起来,深躹一躬道:“诸位师伯、师叔好!”
众人也都站了起来点头示意,朱山闲摆手道:“不用这么客气,坐下说话!田总,干嘛要这么称呼啊?”
田仲络面带微笑道:“朱师弟啊,明人不说暗话,庄先生也应该早就知道,我也是江湖册门传人。”
屋子里的气氛仿佛有瞬间的凝固,安静了那么几秒钟之后,朱山闲面无表情地开口道:“既然如此,我就叫你一声田师兄。田师兄,买下对面那栋小楼的人就是你吧?”
李修远在一旁答道:“不是田师本人,是我让一个朋友买下了对面那栋楼,将来就和朱师兄做邻居了,大家互相关照。假如是田师的手笔,那就不止买下一栋小楼了,恐怕连整个小区都会买下来。”
对面那栋小楼新户主的名字,朱山闲当然已经查到了,并非今日在座的三人,但这不要紧,只要知道幕后的事主是田仲络就行。谭涵川板着脸道:“为什么呢?”
田仲络仍在微笑:“我是来和朱师弟谈合作的,先买下一栋小楼,今后便于联系。”
朱山闲:“什么合作啊!江湖八大门早已是历史往事,现在是新社会、新时代了,我就想安安心心谋一份差事,江湖既不在,也不想卷进江湖事了。”
田仲络却不紧不慢地来了一句:“朱师兄已经是小境湖的湖主了吧?”
朱山闲的眼神突然变得凌厉起来:“这是什么称呼?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田仲络摆手道:“师弟别紧张,我没有别的意思,对小境湖也没有丝毫染指之意。天地秘境的存在,朱师弟也是刚刚发现的吧,所以还不熟悉这种称呼。再做个自我介绍,也有人称我为奇岩境的境主,奇岩境就是我拥有的天地秘境。
而我的情况可能和朱师兄还有些不同,小境湖是你最近才发现的吧,是不是难以想象世上还有这种地方?而我很早就知道了,奇岩境是世代传承的。所以我们是同一类人,朱区长是新加入的,欢迎成为秘境联盟的一员!”说着话他在沙发上欠身,向着朱山闲伸出了手。
朱山闲有些迟疑地与之伸手相握道:“秘境联盟?”
田仲络:“这是我起的名字,就是指同一类人,我们天然就是一个联盟,拥有世人所不知的天地秘境,共同守护着自己的秘密。”
朱山闲:“你是怎么知道小境湖的?”
田仲络高深莫测道:“朱师弟是怎么知道的,我就是怎么知道的。小境湖的传说古已有之,只是当代没有人再见过它,恭喜朱师兄找到了,看来你也是得到了传承……我还想问一句,这里谁是金山院的院主?”
这话也很突兀,众人都没有回答,只有庄梦周伸手指了指丁齐。田仲络在沙发上又欠身伸出手道:“原来是丁医生成为了金山院的院主,恭喜,恭喜!”
他虽然向前欠身,但丁齐的座位离得比较远,这手也够不着啊,丁齐只得站起来和他握了握手道:“田老板,在这个场合不必叫我丁医生,听着总像看病似的。”
田仲络:“对对对,应该叫一声丁师弟。”
冼皓淡淡道:“我们都叫他丁老师。”
田仲络很有涵养地笑道:“是的,我听说丁师弟曾经做过老师,如今该叫丁院主了。”
丁齐摆了摆手道:“还是别这么叫了,听着怪别扭的,我又不是开医院的。再说了,金山院并不是我一个人发现的,是我们几个一起找到并打开的。”
田仲络又反问了一句:“是丁师弟掌握控界之宝吧?”
丁齐没有答话,谭涵川问道:“此事隐秘,你是听谁说的?”
田仲络:“我说是猜的,你们信吗?”
庄梦周很干脆地答了一个字:“信!”
这个回答让下面的话都不好接了,田仲络干笑两声道:“庄先生好洒脱,假如换成我,可能是不会信的。但有些事情只要做了,不可能不留下痕迹。要门传人范仰去年失踪了,据我所知,他一直在寻找小境湖。
爵门传人张望雄,一直在寻找金山院,上个月连同很多手下一起也都不见了,至今毫无音信。他的身份有点敏感,无论是官方和民间都有人在过各种渠道寻找。”
冼皓手握枯骨刀,眼睛却望着门外道:“姓田的,你什么意思?”
田仲络身边的李修远和于鹏飞明显在戒备,身体已经崩紧了随时可以发劲,而田仲络的表情仍然很轻松,又摇头道:“冼师妹不必紧张,我没有任何恶意。只想告诉你们,我的耳目还算灵通,江湖上也认识不少朋友,所以听说一些消息便能猜到一些事情。
那范仰或者说魏仰是什么货色,我心里很清楚,他十有**是卷款跑路了。至于张望雄,他的身份就更特别了,私下里做过很多见不得光的事情,估计是被什么人盯上了,见机不妙就潜逃海外了。
至于今天来找诸位,我先自报家门,态度也很坦诚。你们有小境湖和金山院,我有我的奇岩境,我们大家又是同一类人,今后可以有很多共同语言。但是今天,我是为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情,特意来找诸位商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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