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这就叫不到大河心不死
李建成转身意兴阑珊地望着陈应。李建成尴尬的笑了笑,走到案几旁,拿起水壶,对着壶嘴开始痛饮,一口水喝下去呛得连连咳嗽。
陈应瞥了李建成一眼,轻轻笑道:“看来今日诸事不顺,连水壶都跟你有仇似的!”
李世民忿忿地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是那等……连自己都不敢面对的……怯懦男人么?”
陈应笑容一僵,愕然看着李建成。
陈应只是得知李建成与房玄龄、高士廉在御书房内爆发了激烈的冲突,并不知道房玄龄居然毫不避讳,直接揭开李建成心中的伤口,把他的伤口扯得鲜血淋漓。
李建成也有李建成的难处,罢免的东宫出身的官员,如吴世荣、梁洛仁、以及赵文恪之流,其实他们每一个人,都有不得已的苦衷。
特别是吴世荣,不仅年龄大了,而且还要抚养五个孙子,他最大的孙子十四岁,最小的孙女堪堪六岁半,她出身就没有见过她的生身父亲,这五个孙子孙子,全靠吴世荣一个人的俸禄养活。
隋唐时期,朝廷官员九成都出身世族门阀,朝廷俸禄多少,并不影响他们的正常生活,事实上上至裴寂、下至清流如褚亮、褚遂良以及孔颖达之流,他们无一不是家财万贯,哪怕朝廷十年不发俸禄,也绝对饿不着他们。
所以,李建成也支持房玄龄裁撤官员,可是有部分官员,朝廷却不能不管,如今吴世荣年纪大了,体弱多病,而且还有孙子孙女需要抚养,全家老小十一口人,全靠吴世荣一个从七品官职的俸禄生活。
一旦如房玄龄这般裁撤官员,吴世荣必然生活陷入困境。至于赵文恪连续几年没有审判过一件案子,其实他与吴世荣的情况差不多。当年赵文恪作为李建成的帐前书吏,随军参加攻打长安之战,赵文恪为了保护李建成不受伤害,用身份替李建成挡下从城墙上扔下的灰瓶。
可是,赵文恪只是一文官,没有穿甲胄,头上也没有头盔,被重达一斤半的灰瓶从三丈六尺高的城墙上砸中脑袋,伤了小脑,落下的后遗症,赵文恪清醒的时候,与正常人无异,可是一旦犯,智商就如同七八岁的孩子。
所以,赵文恪根本就不愿意审判案子,就是害怕在他手里出了纰漏。按说,像赵文恪这等人,根本无法为官。可是,偏偏,他出身寒门,一大家子人都是靠他的俸禄生活。
一旦裁撤,李建成难以想象赵文恪全家应该怎么活下去。
原本,陈应不了解这些内情,他只知道房玄龄裁撤官员的行为,非常公平,公正,无论什么出身,一旦不能胜任目前的工作,立即裁撤。
到了现在,陈应也理解李建成这个老好人心病犯了。但是,陈应也不能说李建成做错了,毕竟像吴世荣这样两个儿子为大唐捐躯,剩下幼子幼女,还没有成人,朝廷对他们全家不管不问说不过去。
如果,事事全部按照单程办事,那么以后像吴世荣这样的将士,还敢为朝廷卖命吗?任何时候,总不能让英雄流血又流泪。
李建成感觉内心里非常委屈,他指着自己道:“我错了吗?”
陈应点点头道:“陛下,还真错了?”
李建成一怔,望着陈应良久,仿佛像不认识陈应一样,连连摇头。他伸手指向陈应,半晌无语:“你……”
陈应看着李建成快要到了爆发的边缘,马上解释道:“陛下,您错了,官爵乃国之重器。以官择人者治,为人择官者礼,更何况为个人私利而卖官封爵乎借朝廷之令,行个人之私?”
李建成望着陈应悲愤的道:“让朕薄情寡义,朕做不到!”
像李建成这样仁慈的皇帝,是人臣的大幸,然而,却不是国家之幸。如果一个朝廷的制度上不完善,无论做或不做,结果都一样,或者说做好做差也是一样,那是制度上的缺失。就好比“吃大锅饭”,最终结果是所有人都没有饭吃。
大唐朝廷,其实就像一个大企业,李建成现在是董事长,朝廷官员都是管理层,宗室贵胄和世族门阀都是大小股东。如果一个企业所有的管理层,全部换成股东的亲戚,那么这个企业距离倒闭也不远了。
现在,朝廷迫切需要改革,从制度上形成奖勤罚懒,奖优汰劣的制度,采取按照官员职责结合工作完成情况来进行考核,不搞“一刀切”。有差别才有激励。
这样以来,的每个成员都有自己的岗位职责,也有需要其做好的工作,如果他的工作未能达到岗位职责的要求,或者没有很好地完成工作,考核时理所当然应该有所体现,而一旦他完成了自己的工作,即使本部门或本公司其他人员未能完成工作,该成员理应不受牵连。
企业内部引入竞争机制,才能让人尽其才,大家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这样大唐朝廷才会更好的发展。
陈应感觉在这个时候,大唐是时候推出退役金制度了,一旦军人的利益,得不到保障,军队的战斗力就会极速下降。翻看历史,我们肯定会发现,历朝历代,在开国初期,军队战斗力都非常高。
唐朝不用说,初唐打遍周边无敌手。其实隋朝也是一样,把一个突厥生生打成东西两部,像吐谷浑、吐蕃、薛延陀、铁勒全部都是吊打。即使号称弱宋的宋军,其实也是从东打到西,赵光义两次北伐,都是宋军发起的。当然,还有明军,洪武北征,成祖五征漠北。
虽然开国之初,老将俱在是有一部分原因,当然,最重要的是,开国之初,国家制度会制度对军人的利益保障,杀敌立功授田赏爵,这是寒门和庶族的唯一出路科举制度之前。但是,这个时代对于老弱士兵裁撤,基本上全部不管,吴世荣这样全家孤苦无依的将领,其实不是个例,而是普遍现象。
陈应走到书案前,提起笔就开始书写起来。
陈应的行文习惯与后世相同,都是应用文格式,开篇就是为什么这立这个大唐军属、烈士保护法
“战争决定国运,兵者,民之司命。”
大唐的普通卫士干着比奴隶还累的活儿,提着脑袋上前线玩命,生活上却很艰苦。很多人都是奔着那一点军饷或是战后得爵受赏来的。其中能有多少人是奔着“为君效力保疆卫国”的理想来的,真不知道。
显然,不能指望这些文化水平低劣的农民和流民、奴隶能有这么高的思想觉悟。这些普通的府兵要求不高,平常能够吃得好一点就很满足了。能够拿到军饷、立功之后的赏赐能够兑现,是他们最大的期盼。
李建成看着陈应挥笔疾书,慢慢的脸上浮现恍然大悟的神色。
中书舍人拿着一封刚刚写好的诏书,走到李建成面前,躬身道:“陛下,诏书写好了。”
李建成挥手道:“放在那里。”
事实上,陈应如果不来的话,李建成已经决定要罢免房玄龄与高士廉的官职,这个诏书就是中书舍人拟写的圣旨。
只要李建成盖上印,就会行使法律效力。
中书舍人小心翼翼的问道:“陛下,可要用印。”
李建成愣了片刻,继续摆手道:“今日天色已晚,你早些回去歇息。”
中书舍人朝李建成一辑后,徐徐退下。
此时,陈应的大脑越想越开阔,思维也越来越敏捷。在冷兵器时期,将士的体能要求非常严格,陈应在大唐军人退役金中首次提出退役这个概念,将普通士兵退役年限设定为四十五岁。
校尉级别基层军官可以放宽至五十岁,折冲都尉级别的军官年龄限制在五十五岁,正四品以下级别则限制在六十岁,正三品大将军级别限制到六十五岁。
无论士兵,还是将领,一旦到了年限,或转为地方官员,或者退役。朝廷会设立退伍军人安置专项退役金。
将领级别倒非常好解决,毕竟官职越高的将领,人数越少,可以采取与官爵对等的制度,领取退休金。
陈应把将士服役年限分为五年、十年、十五年三个档。
既普通士兵服役超过五年,不足十年,享受府兵军田三成,既三十亩田自动转为永业田,可以传承子孙后代,不再像以往一样收回,而且享受免税三成的待遇。
如果服役十年不足十五年,可以享受五成,既五十亩府兵田,转为永业田,同样享受五成减税待遇。
一旦超过十五年以上,则享受府兵勋田,全部转为永业田,一百亩勋田,全部免税。
如果阵亡将士,同样享受此待遇。
伤残享受八成,既八十亩军田转为永业田,而且享受朝廷八成免税特权。
陈应写完这些,又写下大唐军属、烈属保护法,在此法中规定,任何人侵占军属、烈属田地,各地官府必须以犯上之罪论之。
随着,陈应在御书房动笔。他的脑袋越来越活跃,越想问题越多。又提出了另外一个可以永久保证军队战斗力的办法,大唐其实也存在着严重将领不合格的情况,特别是校尉级别的低层军官。因为大唐这些年军队损失很大,所以扩军也快,军官素质越来越低,包括陈应麾下的左武候卫也存在这个情况下。
按照大唐的建制,伙长大抵相当于后世的班长,而队正则相当于排长,旅帅相当于连长,而校尉则相当于营长。
在连营级军官,需要单独指挥战术级别的作战任务,这就需要考验军官的个人指挥能力了,事实上,唐军军中很大一部分比例的校尉,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更看不懂军事命令。
在眼下大唐的军制中,一旦立功,升勋的同时,也升职。
可是,一旦什么都不懂的士兵,如果因为勇猛,或者运气好,就可以获得斩首之功,一旦他升到折冲都尉或以上级别,这将对一个折部府的士兵不负责。
陈应很自然的想到后世的军校,立功将士可以继续升勋,加爵,但是军职,则必须经过军校进修,成绩合格,才能获得正式任命!
陈应刚刚想下一张纸,李建成马上就阅读,然后琢磨着对策的可执行性。
原本,房玄龄的改革,陈应并没有参与,事实上,房玄龄虽然号称历史名臣,历史贤相,可是他毕竟是古人,有一定的历史局限性,设定的政策改革,其实就是一刀切。
在陈应的改革中,则涉及了方方面面。
李建成望着陈应洋洋洒洒写出了一千余字大唐文武官员退休金管理制度,忍不住拍案叫绝。
接着,他又看到陈应所写的大唐军属、烈属保护法,李建成忍不住的道:“来人,传魏征、裴矩、王珪、房玄龄、高士廉等文武百官,前往太极宫两仪殿朝议!
……
房玄龄昂着头,大踏步走下台阶,转过身,却看见高士廉,失魂落魄地一步步往下挪。
房玄龄道:“高侍郎,准备去哪里?要不要喝两杯?”
高士廉苦笑着摇摇头道:“玄龄说笑,我还是回家待罪,等中使上门吧。”
房玄龄点点头道:“回去睡一觉也好,这些时日把你累坏了,正好歇息歇息。”
房玄龄说完拔腿往尚书省方向就走。
高士廉急忙道:“玄龄,你这是去哪里去?”
房玄龄道:“回尚书省,还有许多事务没有做完。”
高士廉望着房玄龄的背影,除了苦笑还是苦笑。
进入尚书省右丞公事房内,房玄龄朝一名书令史招手。
书令史走过来。
房玄龄将一张单子递给书令史道:“去,将这些官员的履历拿来。”
书令史愣了一下。
房玄龄眼睛一瞪不悦道:“怎么?没有听见?”
书令史忙不迭地接过单子匆忙离去。
房玄龄好暇以整地开始磨墨。
几位同僚互相打着颜色,纷纷起身溜到门外。
“房玄龄还真是不知死活?陛下都要罢黜他了,居然还赖在这里。”
“这就叫不到大河心不死。”
众人皆戚戚然点头附和。
……
太极宫甘露殿内。
李渊不喜不怒的望着裴寂道:”封德彝病情如何?“
裴寂苦笑道:”他根本就没有病,只是……那是心病。“
李渊依旧淡淡的道:“他要罢黜房玄龄了?”
裴寂笑道:“中书省把诏书都写好了。”
李渊冷哼一声道:“他以为夺来的位子,坐起来就那么舒服?以前他的敌人是二郎,是朕,现在,他最大的敌人,是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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