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抹了抹其實並不存在的眼淚︰“父親不讓我認祖歸宗也就罷了,畢竟誰也得罪不起夫人。
可父親忘了,我的名字是呂青青,同司徒家沒有任何關系。
您要是嫌棄我是個拖累,那從今往後我就同您斷絕一切來往,絕不給您添半點麻煩。
但棗花胡同我是一定會住進去的,我舍不得娘。”
司徒曜的確是個聰明絕頂的人,但他有一個最大的毛病就是心軟外加行事不夠果決。
他從不忍心傷害身邊的任何一個人,殊不知這般猶豫不決搖擺不定,其實才是最傷人的。
他被青青這一番決絕的話弄得尷尬不已。
越听越覺得自己就是個混賬。
對不起妻子兒女,對不起呂氏,對不起父母,甚至對不起世所有的人。
他緊了緊掩藏在寬大袖子下的左手,好半天才道︰“為父不是嫌棄你,是怕耽誤了你娘。”
從前已經誤了一次,絕不能再繼續誤下去。
司徒曜並不是在哄騙呂青青。
他不想再同呂氏糾纏,一方面是不想毀掉自己一家,另一方面也是不想毀掉呂氏。
所以那一年他離京外任時才把年僅六歲的呂青青一並帶走。
其實就是覺得呂氏那時年紀還不算大,沒有了青青這個小拖油瓶,憑著她的容貌和才情,怎麼也能尋到一條不錯的出路。
沒曾想那女人也是個死腦筋,六年來她就這麼守著棗花巷那所小宅子,半點想要另尋出路的打算都沒有。
不是他自作多情,這不就是一直在等著他的意思麼?
可他真是從來也沒打算要她等!
他已經莫名其妙多了一個女兒,因此弄得自己險些家破人亡。
呂氏是嫌自己還不夠慘,非要自己這條命才肯罷休麼?!
呂青青的情緒似是有些低落︰“娘今年已經三十了,您覺得她還沒有被耽誤麼?”
司徒曜覺得自己的耐心快要耗盡了︰“這麼說你回京之後是非要和你娘住一起了?”
呂青青點頭︰“是。”
“那便隨你吧,回京之後為父依舊會讓人給你置辦一所宅子,權當是給你添置嫁妝。
這些年甦白和雲娑一直把你當親生女兒,今後你的事情為父會交給她們二人打理,有事只管去尋她們。”
“多謝父親。”呂青青嘴角露出一絲譏笑。
她的父親是個心思單純的窩囊廢不假,但他的想法有時卻也很難琢磨。
譬如說對待女人。
說他花心風流吧,這幾年在衢州做通判,司同僚甚至是下屬,他們都沒少給他送美人,他卻一個都沒有留下。
說他專情吧,明明已經有了妻子,他身邊依舊有甦白和雲娑這兩名通房,而且當初還和娘扯了關系。甚至還有了自己。
最可笑的是,甦白和雲娑雖然相貌不俗,卻都並非妙齡。
她們自小就在司徒曜身邊伺候,年紀甚至比娘還大。
司徒曜這些年雖然也不見得有多寵愛她們,但對二人還是頗為信任的。
甚至于銀錢往來都絲毫不避諱。
這一點是她們母女最不甘心的。
阮氏既然容得下甦白和雲娑,就說明她並不介意丈夫身邊有別的女人。
既然都不介意了,兩個和三個又有什麼區別?
憑什麼司徒曜就容不下她娘?
好歹娘從前也是真正的大家閨秀,還給她生了一個女兒,比甦白和雲娑這兩個出身卑賤且無兒無女的通房強多了!
呂青青暗暗咬了咬牙。
甦白和雲娑這些年把自己當親生女兒?
司徒曜究竟是眼瞎了還是心瞎了?
那兩個賤婢向來都是人前一套背後一套,所有的一切不過都是做給司徒曜看的。
要不是自己足夠機警,這些年不知道要吃多少暗虧。
司徒曜方才居然說要把自己的事情全交給她們打理。
也就是說今後自己的花銷以及將來的嫁妝,一切都得經過那兩個賤婢的手。
那兩個全是雁過拔毛的性子,輪到自己手里估計骨頭渣渣都不剩了!
簡直太過分了!
可父親臉明顯的不耐煩告訴她,這種時候絕不能再同他對著來。
所以只能表示感謝。
見她這般順服,司徒曜的情緒總算好了許多。
他溫聲道︰“國公爺已經替為父下打點妥當,此次回京便可以去吏部任職。
吏部雖然是個所有人擠破頭都想進的衙門,但真要在里面混出個名堂卻十分不易。
從前為父在衢州,只需要看知府一個人的臉色。如今回到京城又進了吏部,再不可能像從前一樣有那許多的空閑。
所以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呂青青越發鄙視眼前的男人了。
成國公明明就是她的親祖父,他偏要說什麼國公爺,明擺著就是在防著自己。
她好歹也是在京城長到六歲的人,豈會不知道這里貴人多如牛毛,還需要他刻意提醒?
還有,司徒惲是什麼貨色誰不知曉?
一個燕國叛臣而已,投敵之後能繼續保有從前的爵位便已經是聖開恩。
在大宋朝堂他能有多少話語權?
司徒曜能在吏部尋得一份好差事,明擺著就是阮大將軍發了話,人家才不得不給個面子照拂他一二。
司徒曜以為自己要去做吏部尚書?說什麼不得空閑,明擺著就是怕她們母女二人去糾纏他才尋的借口。
讓她好好照顧自己是假,別去麻煩他才是真!
她忍著氣道︰“女兒知曉了,父親也要多注意身體。”
司徒曜笑道︰“明日咱們便要回京了,這段日子為父會有許多應酬,你去你娘那邊也好,起碼能在一起過個年。”
呂青青快要懶得吱聲了。
她淡淡道︰“那夫人和六姑娘什麼時候能回京?”
司徒曜道︰“听國公爺說阮大將軍要晉爵了,所以年後必須回京謝恩,大約初四就會離開汾州。
夫人和箜兒已經離京好幾個月了,想來一定會隨著阮大將軍回京。”
呂青青見他提起阮氏和司徒箜,臉立刻就多了幾分喜色,心里更是不耐。
幾年不見面,司徒曜是不是把阮氏的脾氣給忘了?
那女人是個直脾氣,真正的愛憎分明。
喜歡的時候恨不能把心都掏給你,厭惡的時候巴不得一輩子都不見面。
司徒曜想要挽回她的心,做他的春秋大夢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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