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寻话罢,哄堂大笑。
连白绣都忍不住掩嘴咬唇,也就只有墨闲不为所动。与夏寻坐同桌的一位北人女子豪放一拍桌椅,大声笑道:“寻哥儿,难道你觉得我们会怕事不成?!”
“咱们苍茫北地三十六领七十八落,这回赴京的就有三百四十九人,而且个个都是万里挑一的勇士,擒龙打虎完全不在话下。若事情闹大了,只要我们登高一呼,寺外客栈住着的几百号兄弟随时都能掏刀子,你说谁怕谁呀?哈哈…”
“额,你别激动,我只是比喻而已。”
“有啥好比喻的,寻哥儿我跟你说,有事你别怕。前几日寺庙里就来过两波秃驴,差点被我们给废咯。他们不来找我们麻烦也罢,若再敢过来,我狼波儿定就叫他们有来无回,打得他他后悔从娘胎出来!”
“诶诶诶…波儿,若他们再来你们可给我留着几个人啊,瞧我这大刀早已饥渴难耐呐!”
“哈哈哈…”
“哎…”
会有这样一个结果,夏寻是早料到的。
他很熟悉眼下这群生猛的人儿,和这些人说道理,那简直就是对牛弹琴呀。无奈,他只好转眼看去身侧的夏侯,稍盛肃色,略有责备道:“是你出的主意吧?”
“哟,阿寻你可别冤枉好人啊。呐…”说着,夏侯伸手指向对桌女扮男装的白绣:“呐,呐,呐这可都是她的主意。”
“哎呀,小兔崽子…”
白绣顿时盛怒,两眼珠子足足瞪大一圈,狠狠盯去夏侯:“你居然敢卖我?信不信我了你?!”
看着白绣,夏寻无奈道:“你怎么也和他一块疯了?”
白绣相当不以为然:“切,不就烧几只鸡鸭鹅么?有啥大不了的?再说了人饿了就得吃,难道要我饿死不成呀?这寺庙的和尚说不杀生,不还得吃饭菜呀?”
“额…”
夏寻一拍脑门,顿感头大。
经白绣这么肆无忌惮的一说,他忽然才想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这白绣也不是好惹的主啊…
想当初,夏寻初上问天山时候,差点就因为寻书的小事与她和罗诀干起过架来。她有多蛮,可想而知,就连问天阁主都要忌他三分,年轻一代问天弟子更是无人敢惹她毛寸。因为,她夏侯一样,谁都不怕就怕事不大。如此一位骄横小公主,斯文则以,若闯起祸来,恐怕和夏侯不分上下呀。而眼前这闹剧更是如此,堂堂大相国寺她居然当成自家厨堂,这还成何体统?
“好吧…”
对于白绣,夏寻是铁定说不动了。只好再转回眼,无奈说去夏侯:“这里毕竟是人家的地盘,我们又住在人家地盘上,你们做事还是有点分寸好。”
夏侯拍拍夏寻肩膀:“放心,候哥做事向来讲究分寸。这事我早掂量过了,三藏法师是这相国寺主持的师兄,他们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更何况我们还有一位公主搭伙,只要不是杀人放火的事儿,他们也不能拿我们如何。你把心安着好馁,有啥事我来扛!”
“说得轻巧,你哪扛得动…”
“来来来,都别废话咯,赶紧烧火开锅!”
“蛇胆别浪费啊,给我下酒。”
“哎…”
所谓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夏寻是完全体会到小和尚这几天的处境了。唇干舌燥,亦难以动人一寸。
“猪肝猪肺留不留?不留我可扔啦!”
“留着留着,那玩意爆炒味足。”
“可我不会炒啊…”
“寻少爷,到你上场咯!”
“诶,阿寻你别愣着呀,该你出手了。”
“这…”
“这啥,猪都给你宰好了,赶紧炒菜去!”
“哎…”
“寻少爷记得多放点辣子!”
“寻哥儿蛇骨油炸香啊!”
“我知道呐。”
“那谁…墨闲对吧?帮我拿两捆柴来。”
“……”
熊熊火焰烧起炉灶,混混焦烟熏上云天。
剥皮剖肉腌盐沾酱,烈酒上桌觥筹交错。
北人们的到来,将天地都换去了颜色。安安静静的一方小庭院,没多过久就被变成闹哄哄的酒坊子。肉香四溢,飘散近邻,临近庭院的和尚、居士,赶紧撒腿子就跑远远的,巡逻武僧也绕开了院子的过道,鸟儿飞窜,蟋蟀止鸣。
既然改变不了事实就只能顺从事实,混在一群无法无天的妖魔鬼怪当中,纵然是再有底线的大罗神仙也会变成小鬼。闹腾到最后,夏寻还是熬不过众人的怂恿,屈服着抽起衣袖,拿起菜刀,当起了帮凶。没辙呀,谁让他料理得一手好菜肴呢?摆着一位现成的大厨子不用,那才叫真正的暴殄天物啊。
数十号人七手八脚忙活起来,动作是利利索索的。故不用个把时辰,那鸡鸭蛇猪就全都变成了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肴,被摆上三围大桌。北人性情之豪放,来到这酒桌之上方才得以淋漓尽致的展现。入席不落座,行令连吆喝。烈酒不下碗,高举当头淋。吃肉不动筷,手扒用嘴撕。白绣和罗诀估计是已经习惯这场面,也乐得热闹掺和一块。夏寻自北来,喝不了酒大伙都晓得,所以没人来灌他,也不至于拘束。唯独墨闲很尴尬,冷漠的性质与火热的气氛格格不入,硬是被夏侯扯着去一桌桌地行酒令。他行剑是同辈一流,可行酒又哪能行呀?没道两句便被闷下一壶,看那生涩俊冷的模样是直让人哭笑不得,忍俊不禁。
“喝!”
“三杆头,四只鸭,五杯酒,破!”
“哈哈,赶紧给我喝!”
“碗太小,给我拿缸来…”
“诶,你别注意点,人家都睡觉了。”
“注意啥,我喝我们的,管他们屁事!”
“喝!”
“……”
月上枝头,夜渐渐深…
热热闹闹,酒过三巡,饭菜清去大半,觥筹仍在交错。白绣毕竟是姑娘家,再蛮横也知道限度,待酒兴上头红去半边圆润脸儿后,她便识趣远离开了人群,独自找个稍清静的位儿歇坐下。罗诀很体贴地在小楼里找来条毛巾,泡上热水细细拧干,再送到白绣手上。凝脂润红,明眸微蒙,热烫的毛巾擦去汗腻仍显浑噩,看得出白绣喝得已经有些醉意了。
“试试这个。”
而这时候夏寻也拿着温热的茶壶,走了过来。倒一碗清茶,轻移至白绣面前。白绣想也没想,拿起碗来轻吹凉气数口,感觉不太烫后就直接喝下了。
“啧,怎么这么苦。”
夏寻接过白绣放下的瓷碗,再倒下茶水,笑着解释道:“苦就对了,我特意再水里加了两片青橘皮,醒酒去腻的效果挺好,你不妨多喝。”
“哦,这样子啊…”
或许是味儿太苦所不喜,拿过瓷碗勉强再喝下一口后,白绣便把碗放下来了。
“谢了,还是你有心。”
“不谢,该说谢的人是我才对。”
“你?你谢我啥?”
夏寻放下茶壶,看去站在白绣身后的罗诀一眼,再看回白绣,淡淡笑道:“谢谢你们帮我找来龙凤精血呀。要不是你们,我估计还活不到今天。所以,这份人情我是欠下了,以后有需要地方你们尽管出声。”
“哦,原来这事…你不说我还差点给忘了。”
白绣恍若顿悟,接着玩味笑起:“不过你要谢,还得先谢山顶那智老爷子,要不是他威胁我呀…呵呵,我当时还一不定舍得回京都帮你求药。”
“智爷爷?”
夏寻听起来觉得有些怪怪的,便笑问:“是他威胁你回京都向那位求药的?”
白绣用手托着小下巴想了想:“其实也不算威胁呐,就是交换条件罢了。你还记得那次踏雪寻梅么?”
“恩。”夏寻点头。
“我和罗诀执梅枝在你前头入屋,那天老爷子也不知道抽什么疯,特别唠叨,给我两乱七八糟就说了一堆奇奇怪怪的话…”
“那是道理。”罗诀纠正道。
“哎哟,都一样了啦,反正我一句都没听懂。”
“他是在指导你方向。”
“得得得…”
白绣没好气地翻起白眼,过了一会,再朝着夏寻续道:“总之说了一大堆废话,最后老爷子才给我说,我的问题他也没辙,是爱莫能助,天下间能帮我解决这个问题的人,可能只有你又或者你爷爷。呐,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后头那事我能不帮你么?”
“额…”
夏寻听起来还是有些懵,前因后果间总觉得怪怪的,像缺了些什么东西。他问道:“你问智爷爷的是什么问题?”
白绣偷偷瞄眼四处,尔后朝着夏寻鬼祟地勾勾手指,夏寻稍稍往前贴过耳朵去。白绣以极低的声音,悄悄道:“我问他,怎么才能把我娘救出长安城。”
“额…”
话出口,夏寻闻言一抖。
顷刻间两只眼睛瞪得鸡蛋似的。
原来如此…
如此一个问题,也难怪连问天山的老人家都爱莫能助了。白绣的家事之敏感,可谓动一发而牵天下,寰宇之内敢管这桩家事的外人还真没几个,能管的就更没几个了。而夏寻的爷爷,恰恰就正是那其中一位敢管也能管的人。如此说来,问天山顶那位老人家可真打了一手好太极啊,随手推脱掉一个*烦不单止,还无形中把许多事情的带上了另一条轨道。虽然,在这许多事情里头有多少是那位老人家刻意所为之,夏寻现在还说不清楚,但目前至少可以确认,白绣以及白绣身后所牵涉的人和事,便是他给扯进来的…
“夏寻。”
“啊?”
“看你样子,我想你也没法子帮我吧?”看夏寻迷糊的样子,白绣显得有些沮丧,润唇瘪下,没精打采的。
“额,应该…可能…或许有吧。”
“哦?”
夏寻说得犹豫,但白绣一听顿时就精神起来,连带旁边站着的罗诀都为之一醒。白绣像找到救命稻草似地,赶紧抓着夏寻的衣袖,两眼散着精光:“快,快告诉我,你有啥法子?”
“别急,别急。”
夏寻不着痕迹地推下白绣的两手,俯低三分身子,细声说道:“我只是说或许,现在时机还不成熟,若再过一年半载,待南北风吹时候,我想你的问题应该可以解决。”
“再回一年半载?”
“恩,是的。”
“你是等在洪武归天吧?”
“嘘。”
罗诀插来话,夏寻立马竖起手指噤声:“身在京都,谨慎为上,这话咱们心知便可,无需明言。”说着夏寻转眼看去白绣:“罗诀说的不错,你懂我意思吗?”
“恩恩恩,我懂。”
夏寻的话并不深,白绣连点脑袋,但紧接着又犹豫了一下:“可是…可是那南北风起,要没吹到长安就歇气了,该怎办呀?”
夏寻心有成竹淡淡轻笑:“无妨,无论他们怎么吹,吹到哪里,只要他们吹起来那这事情都好办。”
“那…那吹起来之后我们该怎么做呀?”
“天机不可泄漏,到时我再教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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