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心人易变。
骊山雨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怨。
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夏寻芍药。
所谓天意弄人,或许便是如此。
夏寻和芍药两个人的名字合并起来,便是一幅颇有诗情画意的画卷。幽静小林,芍药羞涩,寻花人千里迢迢而来,终寻至花前,静待花开…
但,这是天意的巧合却也是命运的捉弄。
所谓诗情画意根本就是一幅充满矛盾且遗憾的假象。夏天并不是芍药花开的季节,只有每年盛暑退却,凉风袭来的初秋时节,芍药才会绽放它的花蕾。可千里迢迢而来的采花人却等不到那一天,因为他只属于烈阳娇艳,可融化冰雪的夏季,入秋他便得离去。
至于为什么要离去,夏寻暂时还不知道。
他试图找出各种理由来反驳这段卦辞,可是他始终都没找到。夏寻芍药这对姻缘名卦实在太简单,简单得他想自欺欺人,都找不出任何可以自我安慰的纰漏。
倚枕凝视窗外洒入的月光,默默细思之中,夏寻回想起年前自己到问天订婚那日的景象,他爷爷的婚书,问天老人家的态度,还有夏渊的强硬。
他们好像早已经为夏寻、芍药算过这一卦…
“还在想?”
“嗯。”
莎…
轻枕着并不算强壮的胸襟,默默看着自己郁郁不乐的情郎,唐小糖明亮的眼眸子里,渐渐收敛起许多别样矛盾的情愫。酸甜苦辣,各不相同。酸,是妒忌的醋意。甜,是夏寻的情深。苦,是迟迟不能入主心扉的纠结。辣,是暗暗孕生在姑娘小心眼里的毒手。
她并不怀疑余悠然的算术。余悠然师出纯阳,除了纯阳那位神算以外,没人能怀疑她…
但唐小糖不信邪,更不服输。
在她决定要从芍药手里夺走夏寻开始,她便始终将芍药当作自己最大的敌人,不择手段施尽浑身解数,谋求后发制人。可今日,她在得知芍药注定不会与夏寻有结果后,仅仅只欣然欢喜了半时辰,紧接着便黯然惆怅了。她没把这件事像往常那般形成攻心利剑送往岳阳,或许这么做很多余。也或许,唐小糖觉得芍药已经不再是她的敌人,反而很可能将会成为她的盟友。
午饭前,唐小糖向夏寻要来了青鸟儿,一反常态地写下封简短的书信,送往南边。信上写着石破天惊的八字“药姐姐,我们言和吧”。
如此八字,无需联想,芍药见得必然震惊。
果不其然,两时辰后,芍药就回来书信,问曰:“发生什么事?”。唐小糖再回信“大敌当前。”再之后,南下送信的青鸟儿便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女人最了解女人。
唐小糖知道,青鸟儿到现在都还没回来的原因,应该是飞到了白绣那儿去了。芍药谨慎,想要搞清楚“大敌当前”的意思。可白绣也不知道实情呀,如此一来,芍药就不可能知道其缘由了。若无意外,芍药肯定不会妥协她的请求,至少在“大敌当前”之前。
苦思对策许久,身侧的情郎已沉沉睡去。
望明月照窗台,青衫伴破虏轻扬,沉淀许久的阴谋终于被迫再度暗生上心头。唐小糖从来都不是个被动的人。既然后无援军,前有未知劲敌,他唯有孤军奋战,以最霸道的手腕将一切威胁扼杀在未然。这才是她唐小糖的风格。
思之深,漂亮的眼眸子遂凝聚起一丝狡诈。
每当唐小糖流露出这般神态时,往往都会意味着夏寻又得头疼了…
“拜堂成亲么?”
“嘻嘻。”
“……”
数日后。
谋动于未然,万事皆显风轻云淡。
朝晨天刚微亮,西南丛林里忽然窜出一匹飞快跑马,越过渐长苗头的油菜花野,直奔上瞿陇。
如今瞿陇已无人员戒备,来者得以一路畅通无阻直径跑马至山腰。
来人是一名叛将,他送来了一则情报…
由于临近天试后期,为加快方寸考场内的淘汰效率,大唐官府送入方寸的粮草正逐渐减少。许多人都已经开始吃不饱肚子,被迫每日狩猎于山野湖泊。更有甚者位处贫瘠之地,食物来源极其有限,已隐隐酝酿起劫粮的心思。就在昨日,西考场的几方人数较多的势力终于忍不住悄然联盟了。他们打算倾全军之力,埋伏于西仓道。待大唐官府的粮草送入粮道再突然杀出,打一个措手不及抢夺粮草,然后迅速遁逃出西考场。而今日仓促前来者,便是其中一方势力的头目。他并不认为偷袭粮道会有胜算,因此和己方首领发生了矛盾,故趁机叛逃赶马来到瞿陇,并想借此情报换得自己的三甲名额。
唐川得知详情,即刻扣下来人好生招待着,同时散出数十弟兄前往各处关键核实情报。于两时辰后,唐川获得探子回信,即刻唤来雷猛、墨闲、武藤等一众悍将,亲自点兵两千,由瞿陇杀出,雄赳赳气昂昂直驱西仓。
见得瞿陇雷动,驻扎在山下的诸方势力皆慌。
今日是天试规定的取粮日,大唐官府送入方寸的粮草已然不足以使所有人果腹,若非他们每日都命人外出百数里打回猎物以充饥,他们早就得打家劫舍去了。而今,唐川突然发兵奔赴西仓,其意图显而易见,必然就是霸道而去的。为了不让己方前去取粮的兄弟吃大亏,瞿陇山下诸方势力皆紧跟唐川后脚,倾巢而出…
风凉凉马儿奔腾,风烈烈长空声啸!
百里碧波荡漾,千里雷动奔赴。
“这么快就忍不住动手了?”
“饿肚子的感觉可不好受,是能把人逼疯的。”
“你之前不是估算好,起码要等到第七道钟鸣以后,才会有人忍不住动手的么?”
“寻少,你莫这般高看我啊。我不是神仙又怎能十算十准?”
“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而已。”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罢,并不出奇。”
“……”
遥遥远望百里马蹄声啸,诸方势力集结的队伍油菜花野的小径中徐徐远去,夏寻默默摇头。虽然独少说得不错,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在肚子饿极了的时候常人的思维便不能用常理揣摩。可夏寻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就好像不经意间指甲缝里被扎了一根极其微小的刺儿,能感受到隐隐的不舒适,却就是找不到那刺儿的位置。
不远处,独少和方青丘都不着痕迹地苦笑起,继续默默地给附近的油菜花洒去清水。唐小糖依旧粘在夏寻身后,寸步不离。只是今日她不知为何换了一件崭新的破虏锦衣,而且尺寸明显比平常的还要小上许多。紧致的丝绸包裹着她那苗条身姿,凹凸曲线更格外诱人。
“寻少。”
“嗯?”
待过半响,独少忽然再唤来,夏寻稍稍提眉应声。
独少默默灌溉着花草,漫不经心地说道:“柏凌云是个棘手的人物啊。李建成知耻后勇,经鱼木寨惨败,便将兵权悉数交到柏凌云手上。短短两月时间不到,柏凌云领军横跨方寸峰血战八方,将东考场的各大势力几乎全数洗劫一空。就连霸刀的柳仙城,藏剑的诸脉子弟都被他们打得落荒而逃,势头可谓一时无两。按最新情报看来,他们现在手里将近又有七八千人马了,鱼木寨的这口气他们算是喘过来了。”
“哦。”
夏寻貌似早已知道独少说的此事,随意便应声道:“此事我略有了解,柏凌云确实是个很厉害的对手。日后与他们对弈,我们即便步步为营,恐怕也少不得伤筋动骨。”
“我也是这么想的…”
独少将倒空的木桶提起,再拿至溪边重新盛满清水,继续说道:“上回青丘深入敌后策反,就是他一眼看破的局,差点就让我们阴沟里翻船。现在虽敌我实力相当,不分伯仲,但方寸峰的入口就在东考场的北段,以柏凌云的谋智断然不会放着宝地不取,这回他们可是要占地利先机了。”顿了顿,独少略有担忧地转去话锋:“先前古梵说要去峰下布阵,我担心他手脚不干净会被发现呀。”
夏寻道:“你担心的也是我所担心的,但我们担心都很多余。”
“为何?”
独少拧着水桶摇摇晃晃地往回走来,边不解说道:“你既然担心,为何不将他唤回?古梵的能耐我并不小看,可纵使他承风水脉道统,阵术造诣堪比千军,但在敌人眼皮子地下动手脚,这危险与收益都完全不成正比。”
聊到这里,夏寻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微微抬头深意地看着独少:“我何曾不想将他唤回?但如今四下无战事,你以为他还会听我的号令么?”
独少似乎从夏寻的话里听出了深意,恍然明悟:“原来他并非你的剑?”
夏寻苦笑更甚,自嘲般说道:“出了方寸,他能不朝我轮拳头,便已经是万幸。我哪还能拿得动他这把傲剑呀?”
“呵呵…”
银铃笑声忽然响起。
无所事事在旁的唐小糖,忽然突兀地插过话来:“我想用不着几天,你便能拿得动了。”
独少奇怪转眼看去唐小糖,问道:“嫂子何出此言?”
笑色娇艳三分,窃喜不禁流露。
看得出唐小糖是真心喜欢别人这般称呼她,柔柔的眸子瞟眼身侧夏寻,她解释道:“交易之道,刚者易折。惟有至阴至柔,方可纵横天下,经久不衰。
你们可别忘了,柏凌云也是位阵术行家,他手掌的千里江山就是件阵器。虽然只是件仿品,但其威能想必不会弱于古梵的那把破烂罗盘。而方寸峰乃国考重地,也是最后的决战场。柏凌云之所以在皇族大军最残惫之时,依旧领军横跨万里东渡,定然就是看中了方寸峰口这块宝地。古梵想在那布阵一展神威,柏凌云又何曾不想在那布阵大杀四方?狭路相逢,冤家路窄。待柏凌云平定东考场后,我料定他与古梵之间必然会有一战。他两打起来,结果就不用我多说了。柏凌云心思缜密,手里又有李元霸这头猛虎,只要出招定然绝杀。古梵以一敌万,定然败战百败。待古梵战败归来,傲剑成残剑,我家相公不随手就能拿动呐?”
唐小糖的才思智略,独少等人早已领略多时,故听得此番精彩推算也没多少诧异。
仅是抱拳奉承道:“嫂子算术过人,独某佩服。”
“呵呵…”
唐小糖骄傲翘起小嘴:“那当然。”
“……”
此间话语逐渐消沉。
唯清淡的草香,轻轻浮动着自然,自然朴素。
没人关心西仓的战事进展如何,因为那基本不会存在变数。为了能早日看到那漫山遍野黄花开满的浪漫,这里的人都在选择了默默地灌溉。同时也是享受着,暴风雨来临前的最后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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