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知秋劈手夺来帮闲的匕首,将剑麻随手轻掷一旁,嘴角流露出淡淡的微笑,眼里却没有任何多余情绪流露,仿佛死在他手里的两条人命,根本不当一回事。
市井里厮混日子的帮闲,若是身边人多势众,胆气自然就雄壮起来,尤其是精通各种下作手段的个中好手,连成名已久的白道大侠都能坑杀给你看。
可是,当帮闲人数稀少,甚至落单的时候,溜之大吉就成了最好的选择,反正认准了目标,稍后可以去搬救兵找回场子。
于是,斧头帮核心成员和一位帮闲接连横尸街头后,其余人等没等叶知秋靠近,就一哄而散,各自逃命去了。
叶知秋忍不住轻轻点头:“明知不敌,顺利转进,保全性命,苟活人世,以待后来,都是良才美质!贫道很是期待哩!”
说完,他将匕首往袖子里一丢,刚好落在暗袋里,就在顺手可取的位置,随后转身就走,连收掠属于自己的战利品,都不屑一顾。
野蛮人壮汉轻轻点头,似乎对道装少年刚才的举止很是满意,两人并肩而走,尽管乌蒙高出两个头,却没有人敢轻视小看叶知秋,毕竟他刚才下的杀手,实在是惊人。
周围的路人形色匆匆,为了一日三餐奔波,鲜少有人停下来观望,更遑论谈论,猜测两人的来头,毕竟死掉的人是码头区的一霸斧头帮的核心成员,必然会有报复,紧随其后。
不想被搅合进去的路人匆忙走开,将自己的所见所闻,向更多人的传播。免不了的添油加醋,令当街杀人事件插上谣言的翅膀,迅速传遍码头区的各个角落。
津城南市的扒手头领和插手,冒险进入码头区后,还没招熟人打听道装少年和野蛮人壮汉的下落,就从路人嘴里听到两人的传闻。
斧头帮的人死了!就因为听到道装少年自认剑术高手而笑了一下,就被道人一击毙命,连挺身而出的帮闲也死在当场,简直就是天杀星下凡。
“这个人太危险了,万万招惹不得!走走走,快走快走,斧头帮死了人,码头区就要乱起来了。最近的生意都不能做了,先歇息几天,看看风色再说。”
谁知,平日里很听话的插手,却对老大的话很不以为然。他还是惦记着自己的金丝锦囊,里面藏着与清倌人小红定情的信物,万万不能失落他人之手,迟早得讨要回来。
因此两人就争执了起来,扒手头领恨插手不争气,又扇了他一个耳光,打完后人就后悔了。
插手眼里不再是顺从的目光,而是忿恨不平的怒火,几年以来厮混在市井街路的情分,随着两人理念不合而悄然淡化消失。
扒手头领也是个很干脆的人,发现收不住插手的心,断然决定放弃这棵摇钱树,准备回去老巢,趁着即将到来的动荡混乱,栽培新的苗子,教他们手艺,为自己赚钱。
“老大,在这条道上,你就算干到死,顶天了,也就是老贼头鹿爷。我想离开,我想走,我就是想换个活法!”
转身想走的扒手头领,突然顿住了脚步,他发现自己走眼了,插手分明是想冒险,毕竟富贵险中求,没准还能混出头。
“我终究是胆子小,只敢摸包摘链子,街头巷尾讨生活。你若是成了,别回头。你若是成不了,回来!看在多年兄弟的份上,还有一口饭吃。”
插手没有想到,扒手头领会如此情深义重,刚才硬起来的心肠,莫名地有些发软,语气尤带呜咽,颤声道:“老大”
扒手头领始终没有转身,只是右手往上扬起,算是打了个招呼,随即就往前走,根本没有回头看。
唯有周围迎面走过的人,才看见这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脸上,已经泪流满面了,眼里更是有很多不舍。
兄弟分道扬镳,两人都没有道一声珍重,留给对方的只有一个背影,和颤抖的声音。
与此同时,斧头帮的高层已经知道此事经过了,就算知道来者不善,可是核心成员横尸街头,如果不立即报复回去,道上的兄弟会怎么看?斧头帮的威名还能镇得住蠢蠢欲动的人吗?
帮主洪琛压着火,始终一言不发。他不开口说话,没有当场表态,显然还在权衡利弊,陆续到场的帮会高层,自然不会多嘴多舌。
没过多久,两具尸体都顺利转运到斧头帮的驻地,一间挂着中原镖局牌匾的三进院子里。
“找两个行家,给死去的兄弟验伤。暂时别通知家里人,免得婆娘吵闹,令人心烦。”
“俗话说的好,僧道妇孺,不可轻忽,古人诚不欺我!那道人的心,真的狠!”
“一击毙命,很少有如此手段的高人,来者不善呐!我们得从长计议为上!”
“肯定是冲着我们斧头帮来的,就是不知道哪路神仙?找人打听打听,如何?”
斧头帮高层议论纷纷,都没有拿出具体章程出来,各自都有不同的心思。当斧头帮延请的行家,津城衙门里退休的老仵作典三五到场,将两具身体摸了个遍,直至找到伤口部位,老人就蹲在地上,捻须细想了。
许久过后,等着回话的帮中高层开口催促,老仵作典三五才叹了口气,慢慢地站起身,到了厅堂,环视围成一圈的堂主、香主。
“杀死王大头的人,必定是个剑术高手,且是少见的顶尖剑客,连杀两人都是相同的部位,相同的伤口,颇有传奇剑客中原一点红的风范,对自己的剑术极具信心。”
“我敢说,若是单打独斗,帮里没人是他的对手。对付这种高手,要么一拥而上,用阵形破他剑术,要么用强弓重弩,甚至投斧甩刀,远距离杀了此人,绝对不能近身交战。”
话音刚落,斧头帮议事厅里一阵哗然,所有人包括帮主洪琛都不敢相信,却又不能不信,毕竟老仵作典三五与别人不同,除了一身勘验现场,擅长捕捉蛛丝马迹,找出真凶的本事,同时还是津城武林有名的地头蛇,在铁算盘上浸淫多年的功夫可没有拉下,还擅长打镖接镖,堪称暗器大师。
他的这番话,对地起斧头帮每年三百两银子的孝敬,再多的话,老仵作典三五也不会说,毕竟衙门里的徒子徒孙传出来的消息,斧头帮近来太嚣张了,上面的官老爷恐怕会动它。
老仵作典三五离开“中原镖局”,没有立即回家,直接乘坐马车出城了。他与斧头帮有银钱往来,担心会连累自己,赶紧出去避避风头再说。
斧头帮在城中各个车马行都安插眼线,很快就知道老仵作典三五的异动,连这位“供奉”都准备撇清关系,做暂时的切割,帮会的形势真的急转直下至此?
帮主洪琛预备着会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会来地如此之快,他不得不打开恩师赐予的第三个锦囊,也就是最后一个锦囊。
“亢龙有悔,盈不可久。昨日黄花,早做退路。没想到,我的一切人生际遇,恩师早就算到了。可惜,为什么就没有给出破局的法子?要我眼睁睁看着到手的大富贵,就这样化作流水!”
帮主洪琛顿时哈哈大笑,忍不住拍案而起:“这便办不到啊!”
这位出身行伍的南疆老兵,因伤退回乡后,正是因为活不下去,才转身投入江湖道,干着刀头舔血的买卖。他发现单凭自己一个人,永远混不出头,就拉着一帮甘苦自知的老兄弟,扯起斧头帮的大旗,凭着过去在军中磨练的本事,打下自己的“江山”。
十几年江湖生涯,磨掉洪琛的锋芒.长期大权在握,令他迅速蜕变,成长为一方江湖大豪。
此时,作为权势根基的斧头帮,面临各方的压力,内部也是意见不统一,令人无比头疼,是时候做出决定了。
洪琛双手握拳,狠狠地砸在桌面上,目光如同刀刃,在周围的老兄弟脸上扫来扫去:“上面想搞掉斧头帮,可没那么容易!官老爷是不能杀的,坏了规矩我们都得死。不过,杀几个仆役帮佣,总归没有问题,算是给他们提个醒,别把我们兄弟逼上绝路。”
“其次,津城地头蛇对我们的好意,向来不加以颜色。不打算结盟就算了,还暗中扶持帮派与我们为难。换做以前,看在稳定大局的份上,我也就忍了,现在可忍不得。放火、下毒,派几个得力的兄弟,漏夜就做!”
“最后,也是重中之重。津城码头这片,有资格作龙头的帮会不多,先全力砍了一个,再对付下一个目标,免得四面树敌,也省得上面的官老爷为此费煞思量,不知道选哪个好。”
就在内忧外患演化生发的情势下,斧头帮帮主洪琛终于露出枭雄的面目,仅仅说了几句话,就把帮会高层的心收拢起来了。
与此同时,叶知秋和乌蒙来到一家斧头帮拥有的酒店,肆无忌惮地叫了一桌酒菜,两个人毫不在意周围跑堂伙计、帐房先生的目光,大大咧咧地吃着喝着。
叶知秋就近观察中原镖局的气数,发觉一蓬篷杂草野蛮生长的人心,竟然开始集中起来,向着相同的方向,忍不住叹道。
“斧头帮帮主洪琛真是个人物!帮会的气象原本纷纷乱乱,结果他一出手,就全部收拾整饬了,不亏是行伍出身的军头。”
乌蒙伸筷子夹了一片白切羊肉,丢进嘴里仔细咀嚼,随即笑道:“一切如你所愿!斧头帮主动出击了,真是螃蟹横行惯了,一笔写不出的霸道!”
说完,他有夹了一颗鱼眼,魏颤颤,酥如膏,软如冻,含在嘴里,顷刻间就化了:“我们是不是该避一避?待在斧头帮的产业里,我总觉得浑身不自在。”
叶知秋瞥了他一眼,点破乌蒙的心思:“你就安心罢!斧头帮才不会对付我们。有竞争实力,可以上位的帮会,才是他们必须第一时间铲除的目标。”
“我们待在明处,斧头帮才会放心!倘若藏身在暗处,我和你就会面对层出不穷的追杀。两个人岂能翻了天去?”
“当街杀人不过是引子,是钩子,钩住人的心,钩起人心里的贪欲,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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