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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杜绝相互间的影响。这里的号舍都是相互独立成排。左右号舍之间并非一墙之隔,而是两堵墙,加上一个狭窄的小巷子。这么做的好处是,相互间的隔音效果更好,也更杜绝了作弊的可能。
像地方贡院那种相互一墙之隔那种格局,曾经发生过左右考生敲打墙壁干扰他人考试休息,并且利用相邻的近距离相互对话传递作弊之事。但在这里,这是绝无可能的。
当然,坏处便是,这种布局浪费了大量的人力和宝贵的地皮面积。但这和要求绝对公平,选拔出绝对可靠的有真才实学的考生而言,都是值得的。当然,这贡院的格局是大周朝最为富庶的时候修建起来的,当时国库充盈,根本不在乎这种浪费。若是现在这个时候,那是绝对不会这么做的。但即便是在现在的情形下,礼部的那些官员还是尽职尽力的,拿着少量的拨款,依旧让礼部贡院保持着良好的状态。
三月二十四日清晨,住在城中各处的三千余解试的胜利者纷纷前往南熏门内贡院街口聚集。御街两侧,太学国子监乃至贡院的这一大片的地方已经成了军事境地。三衙禁军之一,侍卫亲军步军司的禁军兵马已经早早的进驻这里,封锁了这片区域的东南西北各条道口桥梁。保证此次春闱大考的顺利进行。
虽然礼部贡院只有一个西入口的大门,但人数并不多,所以入场的顺序有条不紊,一切都井井有条。
昨天一天时间,绿舞和小虎都忙着为他们准备好了干粮菜蔬被褥茶水茶壶炉子等物事打包。有了解试的经验,这一次一些易碎的点心糕点什么的都不带了,以免在入场时被切开,全成了一些碎渣渣。东西也是越少越好,免得进场时耽搁时间,所有的东西都被人隔的支离破碎。
辰时时分,林觉和林有德在绿舞谢莺莺等人的陪伴下来到了南熏门内关卡之前。正如林觉猜测的那样,小郡主郭采薇带着随从已经来到这里,她自是来送林觉进考场的。
“你来啦。说了不用来的。”林觉笑着上前行礼。
小郡主嫣然微笑敛裾回礼道:“我怎可不来,这是你人生中的一件大事,我来送送你。”
林觉笑道:“多谢多谢,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一次考试而已。平常心对待便好。你们这样倒像是比我还重视。”
郭采薇白了他一眼道:“这可是干系到人生命运之事,自然非同小可。而且……这不仅是你的事,也是……我的期盼和很多人的期盼。”
林觉愣了愣,点头笑道:“说的是,你放心,我会努力的。”
郭采薇微笑道:“这才像话,送你一样东西。”
郭采薇从翠袖中取出一只狭长的小木盒递过来道:“这是一管紫毫。据说是集中了十几种野兔背部的那一小撮背毛制作的好笔。那时候我学习写字,我爹爹便送给了我,说是很珍贵。我一直没舍得用。今日送给你进考场答题,希望能助你一臂之力。”
林觉也不推辞,伸手接过来笑道:“多谢了,我收了。我相信用此笔写文章,必可笔走龙蛇,文思泉涌,落笔如云烟。”
郭采薇笑道:“那是最好了。对了,有件事我想告诉你。我爹爹来京城了。”
林觉一愣,诧异道:“王爷来京城了?怎不早说?”
郭采薇抿嘴一笑道:“昨晚刚到,告诉你你也没时间去见他。我爹爹说,等你大考结束,请你去见他呢。”
林觉道:“那是一定的。”
关卡道口处,有鼓声响了三次,那是催促考生进场的信号。林觉拱手道:“我去了,三天后见。”
小郡主点头道:“去吧,三天后我还来此处迎接你凯旋而归。祝你马到功成,金榜高中。”
林觉哈哈大笑道:“借你吉言,必不负期待。”
当下拱手拜别众人,和林有德背着被褥提着包裹跟随人流进入关卡中去。
连续过了三道关卡,这才抵达了贡院大门前。但见贡院大门两侧居然搭建起了临时的箭塔。一副戒备森严的模样。贡院大门前高大的拒马拦出一道仅供一人通过的路口,所有进入贡院的学子都要经受严格的搜查。左近,一队队的禁军士兵在围墙外巡逻走动,气氛颇有些紧张。
不过对于这些贡生们而言,这其实已经不算什么。哪怕是第一参加科举大考,在经历了秋闱解试之后,他们也有了心理准备。春闱只能是更加的严厉,而不会是松懈。
不过盘查物品的时候,跟解试的时候那些家伙的粗暴无礼和带有侮辱性的搜身行为不同,负责搜查的禁军士兵们还算客气。譬如糕饼什么的还是要剖开检查,但他们不会动手,而是要求贡生们按照他们的要求自己动手,这样便不会弄的一塌糊涂。他们也不要求考生脱的只剩下内裤来检查。虽然也会搜查,但大多只是捏捏衣角被褥角等容易藏匿东西的地方,绝不会用刀子划得乱七八糟了。
盘查完毕进入贡院围墙之内的时候,林觉惊讶的在门内的一座木台上方看到了一个人。全身戎装的小王爷郭昆正叉腰而立,面对门口正鱼贯而入的众学子的方向。林觉愣了愣,旋即便明白为何小王爷会在此处。郭昆是侍卫亲军步军司副都虞候之职,而今日在此当值的兵马正是侍卫亲军步军司的禁军兵马。郭昆想必便是负责此次科举大考保卫警戒工作的领军将领了。也就是说,郭昆这个军中虚职现在也有那么一点点实际的权力了。这也许就是郭昆来京城所希望拥有的。
郭昆似乎感应到了林觉的目光,本来看着远处的目光回转过来,侧头看向了下方驻足而立的林觉。林觉放下包裹朝他遥遥拱了拱手,郭昆的脸上露出笑意来,同样抱拳还礼。
林觉此次的号舍是甲字第八号。位置如此靠前,应该是得了解元之故。林有德的号舍在戌字三十九号号舍,两人在林荫道口的指示牌下分手,相互勉励一番各自前往各自的号舍之中。
甲字号舍在贡院最南侧的树荫之下。青石板路直通数排号舍前方。号舍是用了江南歙县的黑白建筑风格,在树荫掩映之下颇有些赏心悦目。更令林觉高兴的是,八号号舍前方居然有假山修竹的精致,颇为宁静风雅。立足号舍前方,周围竟无喧闹之声,只听风吹树冠摇弋,竹叶沙沙作响,颇为静谧安静和舒适。
不久之后,远处高处传来三声悠扬的钟罄之声,一名高个子官员在一队士兵的保护下快步而来,掏出腰间哗啦啦作响的钥匙,将林觉所在的这一排号舍的门锁逐一打开。一名名考生进入号舍之中,紧接着便是哗啦啦的锁门之声。
那高个子官员来到甲字八号舍门前时,看了一眼林觉,眼神中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意。林觉正觉得纳闷时,那官员喝道:“进去吧。”
林觉道了声谢举步而进,那官员在林觉错身而过的瞬间,在林觉耳边低低的嘀咕了一句:“噫吁嚱。”
林觉一愣,转头时身后的号舍门已经哐当关闭,那官员已经带着人走向了下一间号舍。
林觉愣愣的站在门口想了片刻,猛然间明白了些什么。吴春来阴魂不散,派人来传递信号了。那日他说什么以丕休哉为暗号,今日这噫吁嚱应该也是暗号。吴春来怕是比自己还关心自己能不能考中,他这是抬也要将自己抬进进士的行列了。当然,那是因为他急需要自己为他效力之故。
林觉有些好笑,吴春来这家伙倒也锲而不舍,但他以为自己跟他一样,是个贪图荣华富贵之徒,那便完全错了。不过,吴春来这种为了目的不择手段,一切以实用主义和自私主义为出发点的家伙,却也是个大麻烦。总得想个办法去解决此事才成。
外边钟声又响,林觉收拾心情开始打开包裹洒扫号舍进行安顿。不久后,数十名杂役穿梭于号舍之间,口中高声宣诵着考场的规矩。这一幕都是例行公事,在解试时也都曾经历,林觉也不以为然。将二层的床铺铺好,将下边的桌椅书案擦拭干净,带进来的食物炉子灯具洗漱用具等一一归类摆好。待收拾妥当时,数十名官员已经开始发放考卷。
巳时正,号令之声传遍贡院号舍,大周庆丰五年进士科正式开考。
……
傍晚时分,夕阳照耀在大周皇宫大内鳞次栉比的殿宇之间的空地上,蓬勃的花树在阳光下的样子像是被镀了一层黄金一般,和大殿金黄的屋宇相映生辉。光线反射的周围一切景物都熠熠发光,生出一种金碧辉煌的梦幻般的场景。
大周朝最高的统治者郭冲,此刻便坐在这金光的光线之中,感受着身边这金碧辉煌的氛围。他很喜欢眼前这个时候,从他很小的时候起,他有时候便会坐在皇宫大内后宫的福宁殿后花园里,看着天地间这一片金碧辉煌的光线发呆。那时候,他还不能久待在这里,因为这里是他父皇的寝殿,他只能偶尔溜进来欣赏这样的美景。
从那时起,他对这种色彩和氛围便有些迷恋,他觉得,那便是至高无上的权力的颜色。那四周的红墙金黄色的屋瓦,色彩鲜丽的飞檐翘壁,那些站在屋檐天空中飞鸟野兽都是权力的象征。他们和大庆殿中那个宝座一样,只有一个人才能拥有这一切,那便是这大周帝国的皇帝。
他从自己懂事的时候起,便明白自己将注定从父皇手中接手这一切。他是皇长子,他命中注定便将成为天下之主。但他知道,自己这个资格来之不易。自己出生时差一点便生病死去,要不是母后悉心照料,自己早就没了。所以母后卫氏是自己最尊敬的人,是他赐予了自己这一切。然而,尽管如此,他却又莫名的觉得恐慌。毕竟,父皇和母后的儿子不止自己一个,弟弟郭冰聪明伶俐,打小便深受父皇和母后的喜欢,他其实也有资格成为这一切的主人。
少年时的郭冲博览群书,学习的**很是强烈。越是读书读的多,越是对本朝和前朝的史书了解的越多,理解的越透彻,他便越明白皇位权力之争有多可怕。有些时候即便是命中注定,也未必能够成功。譬如前朝李唐玄武门之变,李世民为夺皇位杀了太子建成,那也是他的亲哥哥啊。隋朝杨广夺位,不也是废了太子杨勇么?所以,他认为必须全力去维护自己的地位,绝对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故而,在弟弟郭冰很小的时候,郭冲对郭冰便已经生出戒心了。说实话,弟弟小时候其实很可爱,也很讨自己欢心,跟在自己身边像个小尾巴一样。但理智告诉郭冲,自己必须让这个弟弟从懂事的时候便明白,不属于他的东西他绝对不能想,自己这个哥哥也绝不是他所能冒犯的。
所以,少年时的郭冲对自己的亲弟弟郭冰干了不少令人发指的事情,当然,这些事除了当事人郭冲和郭冰之外,没有任何人知晓。
有一次,他看见父皇赏赐给了弟弟一枚随身的玉佩,弟弟开开心心的挂在脖子上。郭冲将郭冲叫到心僻静之处,夺走了玉佩并砸的粉碎。面对哇哇痛哭的弟弟,郭冲用冰冷的口气告诉他:今后敢从父皇身上拿任何一样东西,自己都不会饶过他。父皇身上的所有东西都属于自己,他敢染指,自己便不饶他。
还有一次,郭冰又没听自己的告诫,父皇赏赐了他一只藩国进贡的虎皮鹦鹉。郭冲当着郭冰的面将鹦鹉笼子浸没在后园的荷花池中。当笼子拿出来的时候,那只鹦鹉已经成了一坨湿哒哒的烂羽毛了。郭冲当时便告诉郭冰,如果再不听自己的话,将来被关进笼子里沉入水中的便不是这只鸟了,而是郭冰自己。
小小年纪的郭冰当时心里是何种想法不得而知,但从那时起,郭冲从郭冰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想要的敬畏和胆怯。郭冲再也不敢有任何的超出本分的行为和举动。父皇和母后赏赐的东西他再也不敢拿。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永远是一副唯唯诺诺胆战心惊的样子,别人传了他的什么话,他也第一时间赶来解释。总之,他完全的被驯服了。
尽管郭冲有时候也觉得自己这种行为实在太过分了,骨子里的郭冲其实并不想发生骨头相残之事,他只是不想发展到那一步,所以提前的做出这些事,以防弟弟将来会野心膨胀,跟自己争夺不属于他的东西罢了。
其实,在兄弟两个长大后的某一天,郭冲也曾郑向郭冰为小时候的一些行为道歉和自责。郭冲说,自己当时是不懂事,对郭冰太过刻薄,郭冰也说那是小时候不懂事而已,他早已忘了云云。但郭冲依旧从郭冰的身上感受到了敬畏和疏远。但其实,郭冲希望看到的正是这种永远存在的敬畏和疏远,因为只有这样,郭冰才会永远不会逼着自己做出不想做的事情。
这之后,弟弟得了旨意去了杭州剿匪,并且父皇下旨允许他在杭州立府镇守。一开始,郭冲还感到高兴,因为这意味着自己成为天下之主的道路上再无羁绊。直到有一天,他从母后口中听到了这件事的真相,他才明白,原来这一切都是父皇的安排。父皇看出来了自己对弟弟的刻薄,他跟母后说,他担心自己容不下郭冰,所以决定让郭冰离开京城,以剿匪的名义远远的呆在杭州,那其实是一种保护。
当听到这件事时,郭冲心中的愤怒难以形容。父皇果然还是喜欢弟弟的。而可恼的是,弟弟居然接受了这样的安排。就像小时候那样,他又一次接受了父皇给他的关爱,他忘了自己小时候给他的警告了。他的一切的敬畏和恭敬其实都是假装的。他去了杭州,远离了自己,那恰恰说明了他心中有鬼。
好在自己即位的道路上并没有坎坷。当太子十六年后,他终于成了大周的主人,终于成了这天下最有权力之人。但在最初的喜悦之后,他很快便发现自己面临的是一种什么样的境地,这一切似乎并非是自己想象的那般情形。
在还是太子的时候,郭冲怀有极大的报复和志向。他看到了很多令他很不满意的地方。
譬如当年惠宗在位和辽人定下的燕云之盟的条款。当年大周如日中天之际,辽人进犯,本是开疆拓土的大好机会。然而当时却居然和辽人订立了燕云之盟,答应了给予岁币五十万两的条件,换取两国的和平共处。
这对于郭冲而言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惠宗在位评价甚高,但这件事在郭冲看来,却成为一个洗刷不去的污点。那其实不是银子的问题。五十万两银子不算什么,那是面子问题,那是大周声威的问题。坐拥百万雄兵的大周,怎么可能被对方二十万人的骑兵迫的订立了城下之盟?这是屈辱的不可接受的。郭冲想:自己一旦登基为帝,第一个废除的便是这个盟约,辽人敢犯,便乘机开疆拓土,灭了他们。若能做到这一点,自己毫无疑问将位列明君圣帝之列。
还有便是大周朝如此辉煌盛世之国,国中居然还有什么山匪湖匪海匪作乱,闹得乌烟瘴气乱七八糟。而前朝先皇这么多年,居然连国内的匪患都未能平息。说句难听的大不敬的话,论贤明有为,他们都配不上。而自己一旦即位,便要将国内这些毒瘤一一扫除,做到海清河晏,宇内澄清,大周国内将是一个真正的太平盛世,就像是桃花源一般。
总之,年轻时候的郭冲,对于自己的未来是有着极大的期望的,他觉得自己如果即位之后,将会作出不亚于秦皇汉武的功勋,自己一定会成为后世传颂的明君圣主。他对于大周朝历代先皇的一些做法是很不以为然的,他认为他们没能尽到一个皇帝应该做的事情,他们都有些苟安胆小,没有杀伐果断雷厉风行的气度。他认为,或许这是老天的选择,在大周朝正安于现状之际,让自己担上这副重担,一方面扭转大周朝以前诸多的错误,另一方面成就自己千古一帝的美名。这一切都是老天注定,顺理成章的。
然而,当郭冰即位之后,他很快便发现,自己之前的那些想法是多么的可笑和幼稚。他之前以为一蹴而就的东西原来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他想的太简单,太理想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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