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今天是童姥返老还童的最后一天,也是最为关键、最为凶险的一天。尤其是正午时分的最后时刻,童姥要收摄全身功力纳入正规,千头万绪、凶险至极,稍有不慎,就是走火入魔,爆体而亡的凄惨下场,容不得一点闪失和大意。
眼看着再有一个半时辰就是正午时分了,只要度过了这最后的时刻,童姥这三十年一次的大劫,就算正式度过了。从此之后,她的实力还会再次提升一截,到时候,哪怕她少了一条左腿,击毙李秋水也不是难事。
在蓝天雨的守护下,天山童姥静坐在禁地密室之中,静心敛气,为最后的做好万全的准备。
便在此时,忽听得一个蚊鸣般的微声钻入耳来:“师姊,师姊,你躲在哪里啊?小妹想念你得紧,又来看你了,我都到你家了,你还不出来相见?这可不是待客之道。”
这声音轻细之极,但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晰异常。却不是李秋水是谁?
蓝天雨早就料到李秋水会在最后的时刻前来骚扰,她到此时方才出现,倒是沉得住气。
童姥睁开眼来,眼中露出了深深的忧虑,说道:“这个贱人真是卑鄙,她在此时施展‘传音搜魂大法’,就是不想让我安心度过此劫,想要扰乱我的心神,逼我出去和她决斗,我要是不出去,她肯定不会停止,她不停止,我就算勉强收功,恐怕也是走火入魔的下场。”
留在密室,固然不行,可童姥要是出去,却也正中李秋水的下怀,也不知道她又准备了什么阴谋伎俩?
就在童姥犹豫的时间,李秋水的说话竟无休无止,滔滔不绝的说下去,一会儿回述从前师门同窗学艺时的情境,一会儿说无崖子对她如何铭心刻骨的相爱,随即破口大骂,将童姥说成是天下第一****恶毒、泼辣无耻的贱女人,说道那都是无崖子背后骂她的话。
李秋水的“传音搜魂大法”虽然不及蓝天雨施展出来的威力强大,但是扰人心神却不成问题,在此大法的骚扰之下,童姥已经难以静坐运功。
整整一个时辰,李秋水一直都在出言骚扰,蓝天雨说道:“师伯,你练功的时刻快到了罢?这是你功德圆满的最后一次练功,事关重大,听到这些言语,岂不要分心?”
童姥苦笑道:“这贱人算准时刻,知道我神功一成,她便不是我的敌手,是以竭尽全力来阻扰,真是太过可恨。”
蓝天雨道:“那么你就暂且搁下不练,行不行?在这般厉害的外魔侵扰之下,再练功只怕有点……有点儿凶险。”
童姥道:“确实如此。看来为今之计只有先把这个贱人击毙,我才能安心练功了。”
然后他盯视着蓝天雨说道:“这已经是我最关键的时刻,稍有不慎就是败亡的下场,我死之后,你剩余的五张生死符,再也难以拔除,今后要****夜夜承受生不如死的痛苦折磨。是否出手帮我,你可要提前想好了,要是你稍有犹豫,让我死在李秋水这个贱人的手下,那你就永世难以摆脱生死符的折磨了!”
蓝天雨沉静的说道:“我会考虑的。”既没有答应,也没有反驳。
童姥以为蓝天雨经受过生死符的折磨后,定然不会做出让自己后悔的选择,便也不在多问,继续说道:“待我收束一下暴涨的内息,等全部走入正道之后,咱们就出去和她决一死战。等击毙她之后,我在进行最后的收功。你暂时为我护法,我很快就好。”
等童姥盘膝坐下之后,只听得李秋水的话声越来越惨厉,想必她算准时刻,今日午时正是她师姊妹两人生死存亡的大关头。眼见正午将至,这才如此不遗余力。
突然之间,李秋水语音变得温柔之极,说道:“好师哥,你抱住我,嗯,唔,唔,再抱紧些,你亲我,亲我这里。”
蓝天雨一呆,心道:“这位李师叔,还真是挺拼的,连这种话都说得出来?”
只听得童姥“哼”了一声,怒骂:“贼贱人!”
蓝天雨眉知道童姥这时正当练功的紧要关头,虽然凶险程度比最后时刻稍差一些,但也不能分心,她突然开口怒骂,那可凶险无比,一个不对,便会走火入魔,全身经脉迸断。
却听得李秋水的柔声昵语不断传来,都是与无崖子****之辞,听得童姥的喘息越来越是粗重,骂道:“贼贱人,师弟从来没真心喜欢你,你这般无耻勾引他,好不要脸!”
听了片刻后,童姥又骂道:“无耻贱人,他对你若有真心,何以临死之前,巴巴的赶上缥缈峰来,还拿了一幅我十八岁那年的画像给我看?那可是他亲手绘的,他说六十多年来,这幅画像朝夕陪伴着他,跟他寸步不离。嘿,你听了好难过吧......”
她滔滔不绝的说将下去,谎话说得就像真的一样。
蓝天雨正在猜测童姥说谎的用意,猛听得砰的一声,密道的第一道大门被猛然破开,接着又是第二道大门,第三道大门,被她强力破开的声音。
只听得李秋水嘶哑着嗓子道:“你说谎,你说谎。师哥他……他……他只爱我一人。他绝不会画你的肖像,你这个两尺高的矮子,他怎么会爱你?你胡说八道,专会骗人……”
只听得砰砰砰接连十几下巨响,犹如雷震一般,一路上刚刚修复好的部分机关,被她悉数破坏。
眼见计谋得逞,听得童姥哈哈大笑,叫道:“贼贱人,你以为师弟只爱你一人吗?你当真想昏了头。我是矮子,不错,远不及你窈窕美貌,可是师弟早就什么都明白了。你一生便只喜欢勾引英俊潇洒的少年。师弟说,我到老仍是处.女之身,对他始终一情不变。你却自己想想,你有过多少情人了......”
刚刚说到这里,两人就看到李秋水终于来到了密室的门外,正双眼喷火的盯视着童姥。
看到她愤恨难平的样子,童姥更加开心,笑道:“咱们姊妹几十年没见了,该当好好亲热亲热才是。这禁地之中,无人赶来打扰,正适合咱俩决一死战!就是不知道师妹费尽心机,有没有信心战胜我这个独腿的残废?”
童姥此话一说,蓝天雨彻底明白了童姥的打算。
李秋水和童姥皆是老奸巨猾之人,两人的奸诈程度不相上下,童姥不清楚李秋水到底准备好了什么样的阴谋,贸然走出去,很有可能落入李秋水的圈套之中。
童姥的实力还没有完全恢复,又被砍掉了一条左腿,实力应该比李秋水稍逊一些,有这些不利的因素在,两人交战的环境,对童姥来说就极为重要了,童姥必须找一个能够占据地利的所在,才能挽回这些劣势。
在这个关键时刻,他同样不敢把蓝天雨单独派出,因为这很可能就是李秋水的调虎离山之计,如今距离正午时分已经不足半个时辰,她必须谨慎再谨慎,断然不能出一点差错,否则很可能会功亏一篑,让李秋水成了最后的赢家。
有了这个想法之后,童姥根据李秋水唯一的心理弱点,使用了激将法。她的几句谎言,很简单,却很有效,李秋水果然在心神激荡之下,忍耐不住心中的怒火,一路闯进了禁地密室之中。
在蓝天雨暗自思索的时候,李秋水和童姥已经开始了生死大战。
童姥的实力果然很可怕,哪怕现在这种情况,依然神威不减,现在看起来,丝毫不落下风。
只见一团白影和一团灰影都在急剧旋转,两团影子倏分倏合,发出密如联珠般的拍拍之声,显是童姥和李秋水斗得正剧。
两人恶斗三百多招之后,童姥断了一腿,到底不利久斗,还是李秋水稍胜一筹。
李秋水经验丰富,很快就抓住了一线机会,右掌虚虚一按,只听得拍的一声大响,童姥“啊”的一声长叫,右肋似乎受伤不轻。李秋水哈哈一笑,说道:“师姊,小妹这一招如何?请你指点。”
童姥受伤之后,更加不是李秋水的对手,一边和李秋水继续大战,一边对蓝天雨焦急的喊道:“你要再不出手,我就没命了!”
李秋水心中一突,百忙之中,扭头看了蓝天雨一眼,随即咯咯笑道:“师侄可是我的孙女婿,就算不帮我,也不能帮你这个心狠手辣、永远长不大的老太婆,你就不要痴心妄想了!”
童姥一直没有等到蓝天雨出手,心中难免焦急,威胁道:“不要忘了,你身上还有五张生死符!要是我死了,你小子****夜夜都要受到生不如死的痛苦煎熬。到底帮不帮,帮哪一个?你可要想好了,免得日后后悔莫及!”
李秋水惊呼一声,眼中现出万分痛恨的神色,同时悄悄用出了“传音搜魂大法”中的迷魂之术,声音听上去有些尖锐,她大声质问道:“师姐,你怎么能如此狠毒?就连一点做人的良心都没有呢?要不是师侄维护你,为你护法,早在三个月之前,你就已经被我击毙了!他多次救你性命,就算你没有感恩戴德之心,也不能恩将仇报吧?你这样做真是狼心狗肺,猪狗不如,师侄真是瞎了眼才会帮你!”
李秋水竭力运使这门迷魂之术,只盼着能够稍微影响蓝天雨的思维,放大他心中的怨恨之心,一旦她的迷魂术失败,她绝对不是蓝天雨和童姥两人的对手,那时候,形式必然逆转,最终落败的反而是她了。
为了增强“传音迷魂术”的效果,她狠心之下,直接施展了激发自身潜力的秘术,如此一来,就算最终获胜的人是她,她的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很有可能精神受损,最轻的症状也是失眠、健忘、迷迷糊糊。如果情况严重,甚至会成为一个痴痴呆呆的傻子。
眼见李秋水竟然再次施展“传音搜魂大法”,企图迷惑蓝天雨,童姥心中更加焦急,再次催促、威胁道:“你要再不出手,就算击毙了李秋水这个贱人,我可也未必会心甘情愿的给你解除生死符了!”
童姥虽然在蓝天雨的身上种了生死符,以此来威胁他这个救命恩人,但蓝天雨毕竟也从她那里学到了生死符这门绝技,在蓝天雨的心中就算是两不相欠,扯平了。
毕竟和童姥相处了三个月,也算是有些感情,但李秋水是李清露的祖母,也不是毫无关系之人,他现在要不要出手,出手帮谁?还真是不好说,只能视情况而定。
以他心中的想法,这两人都算不得什么好人,行事太过偏执,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可以说是无所不用其极。要不是两人都和他有着很深的牵扯,他才懒得费这个心思。
他考虑了一下,还是决定给童姥一个机会。毕竟两人相处三个月,感情确实比李秋水深厚一些。
蓝天雨说道:“师伯,我这个人性子执拗,最是受不得别人的威胁。你要是没有用生死符来威胁我,我早就帮你退敌了。我现在很明确的告诉你,我不会受人威胁,你要想让我帮你,那你现在就告诉我拔除其余五张生死符的办法,否则,我是不会出手的。”
“你果然也是一个没良心的小贼!以前不提这样的要求,等到师伯我陷入绝境了,你就趁火打劫,枉我把一身本事对你倾囊相授!”童姥对蓝天雨一番痛骂。
李秋水反唇相讥道:“也不知到底是谁没良心?师侄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却反过来恩将仇报,像你这样恶毒的老太婆,竟然还有脸怨怪别人,难怪师兄不喜欢你!”
时间越久,情况对童姥越为不利,要是蓝天雨再不出手,她就真的要丧命在李秋水的手下了。
情况所迫,童姥心思一动,说道:“我给你种下生死符,也只是为了逼你帮我,你是我最为看重的人,我不可能真的让你受到伤害。既然你不理解,那我就把其余五张生死符的拔除之法告诉你,你听好了。关元穴上的那枚生死符,需要使用第四种手法拔除,内力三分阳,七分阴......”
接下来,尽管李秋水竭力阻止,童姥还是快速的把其余五张生死符的拔除之法讲解了一遍。
然后,童姥又道:“前四张生死符只需要一刻钟时间就能拔除,但最后一张生死符,拔除的手法繁琐,需要徐徐图之,需要小半个时辰才能彻底拔除,你一定要小心在意一些。”童姥催促道:“现在五张生死符的破解之法都告诉你了,赶紧动手吧。”
“师伯还是自己保重吧,我是不会帮你了。”蓝天雨的声音极为冷漠。
“小贼,你果真是没有一点良心!早知如此,我就算死在李秋水这个贱人的手中,也不会把破解生死符的方法告诉你!”童姥气急,高声怒骂。
李秋水却大喜过望,笑道:“师侄吃了一次亏,还不够吗?他这是看透了你的豺狼本性,再也不会上你的当了。”
蓝天雨接话道:“李师叔说得也不是全错,师侄虽然愚钝,但吃了一次亏,师伯还想让我吃第二次亏,却真是把我当成傻子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童姥的眼中露出了一丝羞愧和不安。
“师伯讲诉的前四张生死符的拔除方法,确实没有一次谬误。但最后一张生死符的拔除方法,却显然用心险恶,只要我照法施为,用到最后一步,这张生死符立刻便会发作,而且会变得更加难以拔除。师伯心中对我的恨意,还真是不轻呢!”蓝天雨淡淡说道。
“师侄你多心了,最后一张生死符的拔除之法,绝对没有任何错谬之处,这点我可以保证。”童姥信誓旦旦的说道。
蓝天雨讥讽的一笑,道:“师伯你太自负了!天下间并不是只有你这一个聪明人。你可能还不知道,我身上剩余的五张生死符,早就拔除了。虽然你种在我身上的生死符,都是用的特殊手法,但还难不倒我。你知道我拔除这五张生死符用了多长时间吗?”
不等童姥回答,蓝天雨继续说道:“我总共只用了不到一刻钟时间!”
“不可能!就算我亲自出手给你拔除,至少也需要半个时辰,你休要诓骗我!”童姥根本不相信。
“那是师伯的见识浅薄。我的医术不知比你高明多少倍,你做不到的,我未必也做不到。你真以为我这个掌门人只是一个摆设和傻子吗?你太小看我了。”
听完蓝天雨的话,李秋水哈哈大笑,然后说道:“这真是自作孽不可活!放着这么好的一个帮手,你却不知善加笼络,反而用最下等的威胁手段,这就是你的报应!”
李秋水正自笑得畅快,突然看到童姥的脸上竟然露出阴谋得逞的诡秘微笑,童姥的眼睛看向李秋水的身后,说道:“使用‘阳关三叠’!”
李秋水的第一反应就是:她上当了!
作为童姥的平生大敌,生死符的可怕,她了解的最是深刻,童姥亲自出手都需要半个时辰才能拔除,蓝天雨怎么可能一刻钟就能破解?她现在想到这个问题,认定蓝天雨根本就是在说谎,这绝对是两人事先商量好,要合谋诓骗她!好让蓝天雨趁她不备,在她身后偷袭。
她先前一直不敢对童姥全力出手,就是为了防备蓝天雨突然对她偷袭。而刚才两人的一番对话,却让她失掉了警惕心。
想到这一点,李秋水后悔万分,拼着承受童姥的一掌,也要躲开蓝天雨的偷袭。
童姥拍出的一掌,结结实实的印在李秋水的左肩!这一掌势如雷霆,皆属纯阳之力,两人相距又近,这一掌的伤势着实不轻。李秋水只觉气息闭塞,经脉已然受伤。
童姥笑道:“师妹,姊姊这一招如何?请你指点。”李秋水急运内力调息,竟不敢还嘴。童姥一掌建功,得理不让人,单腿跳跃,纵身扑上,掌声呼呼,势大力沉。
让李秋水惊讶的是,蓝天雨竟然一直站在原地未动,童姥刚才完全是虚张声势,使用的奸计!
虽然心中后悔,但只要蓝天雨不出手,一切都好说。
李秋水施展凌波微步,避过了童姥的急攻,内息已然调匀,说道:“果真是阴险狡诈的老太婆,坏心眼太多,难怪师兄不喜欢你!”说着,左掌拍出,右掌一带,左掌之力绕过童姥拍出的右掌,转了半圈向童姥攻去。
童姥心下暗惊:“这贱人的‘白虹掌力’竟然已经到了大成之境,曲直如意,当真了得。”当即还掌相迎。
这一次李秋水受了重伤,二人再次旗鼓相当,相斗良久,仍然未分胜负。
又是酣战几百招之后,童姥单腿的劣势越发明显,渐渐不敌,身上已经受了几处轻伤。
李秋水担心蓝天雨出手阻挠,决定速战速决,拼着左肩被童姥击中的危险,毫不退避,一掌印在了她的前胸。
童姥顺势后跃,发出一声惨呼,重重摔落在地。
蓝天雨走过去,扶起童姥上身。只觉她双手冰冷,一探她的鼻息,竟然已没了呼吸。
蓝天雨叹息道:“师叔,你们都已经是耄耋之年,还要纠结于昔日的恩怨,真是何苦来哉!现在师伯已经圆寂,我要好好安葬她。”
李秋水道:“这人奸诈得紧,这一掌未必打得死她!我还要再打她一掌,才能放心。”
蓝天雨拒绝道:“师伯已经气息全无,我不能让她的尸体,再被你糟蹋。”
李秋水看到密室的地面上洒满了一滩滩鲜血,童姥嘴边胸前也都是血。修练那“八荒**唯我独尊功”,每日须饮鲜血,但若逆气断脉,反呕鲜血,只须呕出小半酒杯,立时便气绝身亡,此刻石阶上一滩滩鲜血不下数大碗。李秋水知道这个自己痛恨了数十年的师姊终于是死了,自不禁欢喜,却又有些寂寞怆然之感。
过了好一会儿,她慢慢走上前去,站在距童姥三尺之处,幽幽的道:“姊姊,你当真死了么?我可还不大放心。”然后仔细观察童姥的面貌,但见她满脸皱纹,嘴角附近的皱纹中都嵌满了鲜血,神情甚是可怖。
李秋水轻声道:“师姊,我一生在你手下吃的苦头太多,你别装假死来骗我上当。”左手一挥,挥掌向童姥胸口拍了过去。
蓝天雨既然说了要保住童姥的遗体,自然不容她这一掌击落童姥的尸体上。使出一招“阳春白雪”,把李秋水的掌力尽数挡住。
李秋水实在是忌惮童姥的奸诈,不在她的尸体上补上几掌,始终不能安心,便又使出白虹掌力,试图绕开蓝天雨。但是蓝天雨早有防备,一指点出,把她的白虹掌力尽数击散。
接着,两人又连续相交了几招。
就在李秋水刚刚拍出一掌之时,突然之间,已经没了呼吸的童姥,猛然暴起,狠狠一掌向李秋水拍去。
只听“啪”的一声响,李秋水长声惨呼,胸口处被结结实实印了一掌重手。童姥跟着左拳猛击而出,再次正中李秋水胸口“膻中”要穴。这一掌一拳,贴身施为,李秋水别说出手抵挡,斜身闪避,仓卒中连运气护穴也是不及,身子给一拳震飞,重重地摔在地面之上。
童姥蓄势已久,方才两招势道异常凌厉,李秋水受此重手,伤势已然极为严重,不在童姥之下。
谋算成功,但听得童姥嘿嘿嘿冷笑不止。但是刚才的两下猛招,已经耗光了她的全部气力,完成之后,气势衰竭,再也站立不稳,踉跄两步,就要跌倒在地,被蓝天雨一把扶住。
“你好奸诈......像你这样恶毒又长不大的小不点儿......没有男人会喜欢的......师兄风流倜傥......就更不会喜欢你了......”李秋水虚弱无力的打击道。
“只要看着你先死一刻......我就十分满足了......”童姥的声音虚弱至极。
原来童姥功亏一篑,终于没能练成神功,又被李秋水断了一腿,功力大受损伤,此番生死相搏,斗到二百招后,便知今日若没有蓝天雨的帮助,绝对是有败无胜。偏偏她还恶了蓝天雨,失去了这个最大的奥援。她情知再斗下去,势将败得惨酷不堪,一咬牙根,硬生生受了李秋水一掌,假装气绝而死。
至于地面上和她胸口嘴边的鲜血,那是她预先备下的羊血,本就是要诱她上钩之用。
如她所料,李秋水还是一如既往的机警小心,明明见她已然断气,仍是再在她身上补上几掌。
好在她所料不差,蓝天雨虽然不肯帮她,但却还有一份情分留存,坚决阻拦。她这才能趁着两人相斗的良机,暴起发难,把李秋水击成重伤。
李秋水的前胸被重击两次,伤势十分严重,内力突然间失却控制,便如洪水泛滥,立时要溃堤而出。
逍遥派武功本是天下第一等的功夫,但若内力失制,在周身百骇游走冲突,却又宣泄不出,这散功时的痛苦实非言语所能形容。顷刻之间,她只觉全身各处穴道中同时麻痒,惊惶之余,已知此伤绝不可治。
散功之苦有如万虫咬啮、千针钻刺,只见李秋水全身颤抖,一伸手,抓去了脸上蒙着的白纱,手指抓向自己面颊,登时血痕斑斑,本就丑恶的面孔,此时看起来更加骇人。
看到李秋水散功的痛苦之态,童姥本该万分高兴,可惜她自己此时也正在苦受散功的煎熬心想:“无论如何,都要这贱人比我先死。”
童姥勉强提了一口气,支撑着想要站起身来,但全身酸软,便要动一根小指头儿也是不能。稍微使力,便觉腿上一软,咕咚一声,摔倒在地。
眼见自己没有力气走到李秋水上身边,只得求助蓝天雨道:“师侄你扶我过去......我有几句话要和她说。”
李秋水叹道:“师姊.....你我两败俱伤......谁也不能活了......临死之前我也想和你多亲近一下......那你过来吧。”
蓝天雨扶着童姥走到李秋水的近前,李秋水发觉童姥的精神似乎比她强些,她担心童姥比自己功力深厚,自己挡不下她的临死一击,心念一转,勉力抬起身来,一把抓住了蓝天雨的左手,催动内力,借助蓝天雨的身体,向抓住他右手的童姥攻去。
童姥身子一震,察觉李秋水以内力相攻,立即运转内力回攻。
蓝天雨处身两人之间,先觉左手上有股热气传来,跟着右手也有一股热气入侵,霎时之间,两股热气在他体内激荡冲突,猛烈相撞。
童姥和李秋水功力相若,各受重伤之后,仍是半斤八两,难分高下。两人内力相触,便即僵持,都停在蓝天雨身上,谁也不能攻及敌人。
这样一来,蓝天雨就要身受左右夹攻之厄。幸好他曾蒙无崖子以七十余年的功力相授,又吸收过丁春秋等人的内力,童姥和李秋水的内力旗鼓相当,蓝天雨的内力比二人略胜一筹,倒是能够保证自己安全无虞,但驱除两人的内力却是不能。一时间,三人成了相持不下的局面,他倒也不会在这两大高手的夹击下送了性命。
童姥和李秋水的内力太过深厚,传入他身体的速度又太快,蓝天雨担心自己的气海承受不下,便没有运转北冥神功及时吸纳,任由两人的内力在自己的身体经脉中缓缓积蓄。
童姥和李秋水这一斗上了手,成为高手比武中最凶险的比拚内力局面,谁先罢手,谁先丧命。何况两人均知这场比拚不伦胜败,终究是性命不保,所争者不过是谁先一步断气而已。两人都是十分的心高气傲,怨毒积累了数十年,哪一个肯先罢手?再者内力离体而去,精力虽越来越衰,这散功之苦却也因此而得消解。
时间一长,蓝天雨逐渐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中内息奔腾,全身经脉都有鼓胀的感觉,就连全身的皮肤似乎都要爆裂开来。好在他兼修易筋经之后,潜力大增,经脉宽阔坚韧,短时之间倒还能够承受。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突然间,蓝天雨全身一震,两股热气竟和体内原有的真气合而为一,不经引导,自行在各处经脉穴道中迅捷无比的奔绕起来。原来童姥和李秋水的真气相持不下,又无处宣泄,终于和无崖子传给蓝天雨的北冥真气归并。三人的内力源出一门,性质无异,极易融合,合三为一之后,力道沛然不可复御,蓝天雨只觉全身舒畅,飘飘欲仙。
此时蓝天雨的内力已然是当世无敌,后天绝顶之境,又兼修了多门绝世武学,在天龙八部位面,已然算是神功初成!
童姥和李秋水的内力几近耗尽,此时被蓝天雨体内的真气一震,顿时都松脱了手,各自被震退一步,跌倒在地。
真气虽然几乎耗尽,但也解了两人的散功之苦,两人反而重新恢复了一丝气力。
只见童姥和李秋水各自盘膝而坐,手心脚心均翻而向天,姿式一模一样。
这两个同门师姊妹正在全力运功,只要谁能先一步凝聚一些力气,便能先发出一击,对手绝无抗拒的余地。
想到李秋水二人命不久矣,蓝天雨掏出无崖子要自己转交给李秋水的那幅画,说道:“李师叔,师傅有一幅画,让我转交给你,你是否要看一看?”
李秋水听闻此言,微微睁目,见到了那幅画,尖声叫道:“拿来给我看!我才不信师哥会画这贱婢的肖像。”童姥也叫道:“别给她看!我要亲手炮制她。倘若气死了这贱人,岂不便宜了她?”
李秋水哈哈一笑,道:“我不要看了,你怕我看画!可知画中人并不是你。师哥丹青妙笔,岂能图传你这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侏儒?他又不是画钟馗来捉鬼,画你干什么?”
童姥一生最伤心之事,便是练功失慎,以致永不长大。此事正便是李秋水当年种下的祸胎,当童姥练功正在紧要关头之时,李秋水在她脑后大叫一声,令她走火,真气走入岔道,从此再也难以复原。
这时听她又提起自己的生平恨事,不由得怒气填膺,叫道:“贼贱人,我……我……我……”一口气提不上来,哇的一声,呕出一口鲜血,险些便要昏过去。
李秋水冷笑相嘲:“你认输了罢?当真出手相斗……”突然间连声咳嗽,声音越来越是虚弱。只见李秋水闭目垂头,咳嗽也已停止,身子一动也不动了。
蓝天雨走过去,伸手去探她鼻息时,已然没了呼吸。轻轻推了推她肩头,想推她醒转,不料李秋水应手而倒,斜卧于地,竟已死了。
蓝天雨有些怀疑李秋水是效仿先前童姥诈死的一幕,只是李秋水的身上确实气息全无,他竟然没有发现丝毫破绽。
童姥哈哈大笑,说道:“好,好,好!小贱人吓死了,哈哈,我大仇报了,贱人终于先我而死,哈哈,哈哈……”她激动之下,气息难继,一大口鲜血喷了出来。
然后惊喜说道:“很好!你将那幅图画拿来,让我亲手撕个稀烂。灵鹫宫有你执掌,我很放心,从此再无挂心之事,就算即刻毙命,我也无憾了。”
童姥将死之人,蓝天雨不忍拂了她的心愿,将图画取了过来。童姥伸手拿过,就着日光一看,不禁“咦”的一声,脸上现出又惊又喜的神色,再一审视,突然间哈哈大笑,叫道:“不是她,不是她,不是她!哈哈,哈哈,哈哈!”大笑声中,两行眼泪从颊上滚滚而落,头颈一软,脑袋垂下,就此无声无息。
蓝天雨伸手去扶时,只觉她全身骨骼如绵,缩成一团,竟已死了。
蓝天雨想起和童姥相处三月,蒙她传授了不少武功,她虽脾气乖戾,更是用生死符来威胁自己,但对自己毕竟有传艺的恩情,此刻见她一笑身亡,从此天人两隔,心中也甚是难过。
忽听得背后一个阴恻恻的声音道:“嘿嘿,师姊,终究是你先死一步,到底是你胜了,还是我胜了?”
蓝天雨早就料到李秋水可能是诈死,倒也没有吃惊。
他转过身来,只见李秋水已然坐直,说道:“师侄,你把那幅画拿过来给我瞧瞧,为什么姊姊又哭又笑,啼笑皆非的西去?”
蓝天雨轻轻扳开童姥的手指,将那幅画拿了出来,走向李秋水,将那画交了给她。
李秋水接过画来,淡淡一笑,道:“你师伯武功比我强,奸诈之处也略胜于我。我要不是诈死骗她,肯定挨不过她的气脉悠长。嘿嘿,终于是她先我而死。她全身骨碎筋断,吐气散功,这样的死法,却是假装不来的。”
蓝天雨道:“刚才师伯也曾假死,骗过了师叔一次,师叔再次效仿,可说是不分高下。”
李秋水叹道:“在你心中,总是偏向你师伯一些。”说话之时,将那画展开。
只看得片刻,脸上神色便即大变,双手不住颤抖,连得那画也簌簌颤动,李秋水低声道:“是她,是她,是她!哈哈,哈哈,哈哈!”笑声中充满了愁苦伤痛。
李秋水向画中的美女凝神半晌,道:“你看,这人嘴角边有颗酒窝,右眼旁有个黑痣,是不是?”
蓝天雨早就知道这一点,点头道:“是!”
李秋水黯然道:“她是我的小妹子!”然后继续说道:“我小妹容貌和我十分相似,只是她有酒窝,我没有,她右眼旁有颗小小的黑痣,我也没有。”
凝神半晌后,又道:“师姊本来说道:师哥为她绘了一幅肖像,朝夕不离,我早就不信,却……却……却料不到竟是小妹。到底……到底……这幅画是怎么来的?”
蓝天雨当下将事情讲述了一遍。
李秋水长长叹了口气,说道:“师姊初见此画,只道画中人是我,一来相貌甚像,二来师哥一直和我很好,何况……何况师姊和我相争之时,我小妹子还只十一岁,师姊说什么也不会疑心到是她,全没留心到画中人的酒窝和黑痣。师姊直到临死之时,才发觉画中人是我小妹子,不是我,所以连说三声‘不是她’。唉,小妹子,你好,你好,你好!”跟着便怔怔的流下泪来。
对于师傅无崖子钟情的这位意中人,蓝天雨一直很是好奇,当下问道:“不知师叔的小妹子叫什么名字?现在是否还健在?”
李秋水倒也没有隐瞒,说道:“我小妹子叫李秋叶,十八岁的时候就意外去世了。”
她双目看向远处,似乎凝思往昔,悠然神往,继续缓缓说道:“当年我和你师父住在大理无量山剑湖之畔的石洞中,逍遥快活,胜过神仙。我给他生了一个可爱的女儿。我们二人收罗了天下各门各派的武功秘笈,只盼创一门包罗万有的奇功。
那一天,他在山中找到了一块巨大的美玉,便照着我的模样雕刻一座人像,雕成之后,他整日价只是望着玉像出神,从此便不大理睬我了。我跟他说话,他往往答非所问,甚至是听而不闻,整个人的心思都贯注在玉像身上。
你师父的手艺巧极,那玉像也雕刻得真美,可是玉像终究是死的,何况玉像依照我的模样雕成,而我明明就在他身边,他为什么不理我,只是痴痴瞧着玉像。目光中流露出爱恋不胜的神色?那为什么?那为什么?”
她自言自语,自己问自己,似乎已忘了蓝天雨便在身旁。
过了一会,李秋水又轻轻说道:“师哥,你聪明绝顶,却又痴得绝顶,为什么爱上了你自己手雕的玉像,却不爱那会说、会笑、会动、会爱你的师妹?你心中把这玉像当成了我小妹子,是不是?我喝这玉像的醋,跟你闹翻了,出去找了许多俊秀的少年郎君来,在你面前跟他们嬉闹,于是你就此一怒而去,再也不回来了。师哥,其实你不用生气,那些美少年一个个都给我杀了,沉在湖底,你可知道么?”
她提起那幅画像又看了一会,说道:“师哥,这幅画你在什么时候画的?你只道画的是我,因此叫你徒弟拿了画来找我。可是你不知不觉之间,却画成了我的小妹子,你自己也不知道罢?你一直以为画中人是我。师哥,你心中真正爱的是我小妹子,你这般痴情地瞧着那玉像,为什么?为什么?现下我终于懂了。
李秋水回过头来,瞧着虚竹,说道:“师侄,我有一个女儿,是跟你师父生的,嫁在苏州王家,你几时有空……”
忽然摇了摇头,叹道:“不用了,也不知她此刻是不是还活在世上,各人自己的事都还管不了……”
蓝天雨说道:“我那师姐现今居住苏州,生有一个乖巧美貌的女儿,以后我会对师姐多加照顾,师叔放心就是。”
“清露是我最喜欢的孙女,也是我的衣钵弟子,她对你钟情,又已经失身于你,你......你......”心中的要求,李秋水一时之间难以开口。
蓝天雨道:“我会派人到西夏下聘,娶她做我的逍遥王侧妃。”
虽然只是侧妃而不是正妃,但蓝天雨总算没有辜负了清露,李秋水最后的一点心思也算放下了。
尘缘已了,李秋水尖声叫道:“师姊,你我两个都是可怜虫,都……都……都教这没良心的给骗了,哈哈,哈哈,哈哈!”她大笑三声,身子一仰,翻倒在地。
蓝天雨俯身去看时,但见她口鼻流血,已然气绝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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