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慎走到外门,没看见北海王和郑王妃,只有郑娘子一人在门前几十步的苑池边,正看着池面上几只游动的鸳鸯发呆,长发上的红色束带被轻风吹动,微微带起,与腰间的黄色束带相得益彰。
怎么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郑娘子也是客人啊!自然没有陪另一个客人的道理。
看起来可能是特意留在这里等自己的。否则没有在知道自己在里面,还独自留在外面的道理。拓跋慎走上前去,脚步声不大,郑娘子好像没注意到拓跋慎点到来,依然关注的湖上的几只鸳鸯。
拓跋慎看着水上鸳鸯,很自然想起鸳鸯成双的含义,现在的鸳鸯并不是隐喻夫妻之情,而是指代兄弟或好友之情的,至于隐喻夫妻之情,则起于唐朝卢照邻的诗。
“借问吹箫向紫烟,曾经学舞度芳年。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郑娘子正看着鸳鸯发呆,没发觉有人来,突然听见拓跋慎的声音才回过神来,本想见礼,待听完拓跋慎这两句不成首尾的诗,心下顿觉好笑,觉得拓跋慎这诗文来的古怪,难道是有感而发?
这首摘自卢照邻的《长安古意》本是卢照邻的寄情隐喻诗,以描写长安的繁华来隐喻繁华之下隐藏的奢靡和政乱。单单以这两句诗郑娘子当然看不出诗文的原意,其中的鸳鸯隐喻之意与当下大不相同,倒是有些男女情爱相依相偎的意思。
忍住笑颜,郑娘子转过身,对着拓跋慎行肃拜礼,道:“郑氏女见过殿下。”
拓跋慎还了礼问道:“郑娘子缘何在此?”郑王妃就算要走,也该带着妹妹一起走吧,哪有要一个未婚女子与外男独处的。
“王妃有要事独自去催办,又知殿下不识宅邸路途,所以才嘱咐小女子在此等候殿下。”
“叔母有心了。我来此不多,对王叔邸第确有不识,如此有劳郑娘子了。”
拓跋慎跟在郑娘子后面,走在长廊上。一路上两人都觉得有些尴尬,对拓跋慎来说,若是以前没有什么误会,他自然能做到潇洒自若,不过那件事他至今都没忘,颇有些不自然,而对郑娘子来说,若只是那件事,她早已不放在心上,只是后来祖父吩咐她回信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至今都觉得有些羞赧,她除了祖,父家人和至交女儿,还没给外男写过信呢?平时不想这件事倒也无碍,只是今天拓跋慎出现在她面前,让她一时难以如往日一般轻快。
拓跋慎在后面,看着郑娘子白皙的肌肤边垂下的发丝和飘垂的发带,机械地跟着,有心找些话题来缓解尴尬气氛,又发觉没什么好的话题。总不能去聊什么天气好不好吧,没熟到那份上,说这话显得轻浮。
“郑娘子,前事多有得罪,慎一时痴愚,望郑娘子能多加涵恕。”想想还是找点话题吧!这一刻多少有些埋冤郑王妃做事不慎重,凭空让两个人为难。
郑娘子听见拓跋慎提起上次的事,想起上一次拓跋慎在阿父面前说了不少话,她因为生气他的失礼,一句也没有回就走了。
难道他是要自己亲口说不介怀吗?
正准备说话,就看见前方来了几个人,仔细一看,原来是去而复返的二姊。方才二姊还说有事要办,所以才让她独自留下,她还以为有什么难做的急事,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
原来刚刚郑王妃是记着膳房的事,所以才留下四妹妹,匆匆回到膳房嘱咐仔细,才想着四妹妹,这才又匆匆回来。没想到拓跋慎这么早就出来了,还与四妹妹同行了一段,只是四妹妹在前走,二皇子跟在后面,看起来显得很陌生啊!哪里像她说的认识。哪有让皇子跟在后面的道理!
“家妹年幼不知事,一向在家不擅待客,失礼之处还望殿下莫要责怪家妹失礼之过。”郑王妃拉着四妹妹的手说道
郑娘子听二姊说她年幼无知,不擅待客的话,才想起方才她自己走在二皇子前面,犯了尊卑之礼,还有上次她向阿父请辞避客的事,好似她真的不知礼貌一样,心中有些又羞又郁闷,微微看了看拓跋慎,发现拓跋慎并没有有什么异色表情,心中才平静下来。
“没什么,是小侄来的突兀,与郑娘子无涉。”拓跋慎看着显得羞涩又微气的郑娘子,自觉的异常可爱,与以前所见的严肃形象完全不同,不禁呆了一下。
难道这是她的另一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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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正堂前,看见陆光正在堂门前等候,吩咐他不必在这里伺候,这些文人士子好像天生和宦官不对付,虽然本朝的宦官不像东汉的宦官,只能待在皇宫里面,本朝的宦官还能封王封侯,出任地方州镇郡长官的。但是这些不管是大宦官还是小宦者,文人士大夫心里都不喜欢他们,骂他们一句“刀锯刑余之徒”就是客气了。他虽然不在乎陆光宦官的身份,但是想想还是不让他进去招白眼好了。
转身进了正堂,堂上诸客都已经在安坐闲谈。北国不比江左,闲谈也不会去聊虚无缥缈的幽远无迹的之事。北方长期处于战乱之中,多少年来,士人都是为了生存奔忙,再加上也没有江左南渡世族那种优越环境,所以都很重视实务,不务玄虚。这也是他们能渐渐跻身上流的原因。所以就算闲谈大多说的也是国家政务等诸多实事。
此时他们聊的正是各州将要调镇的诸州刺史郡守的事,当然,这些话说的都是明面上的,不会真把一些阴私暗事拿出来晒。
拓跋慎进来后,僚属宾客们都准备起身迎接,拓跋慎二话不说,快步走到原本家主人北海王的位置上坐下,向堂下众人拱拱手示意他们不必起身行礼。
堂下众人轻笑了起来,心里面更对二皇子殿下礼下敬士的风度心折。
拓跋慎一边喝着茶,一边听着堂中众人说笑。每每有要他发表见解的时候,能说的他也会说几句,时不时附和一下,不能说的就示意北海王叔来帮他解围,所以直到用午膳,气氛都还不错。
这也是大家互相给面子,拓跋慎没有摆皇子威风扫在场的雅兴,下面的也没有想趁机抖机灵卖文采妄图通过拓跋慎传名皇宫的狂生,故而一堂尽欢。
午间的膳食比平时在宫中吃的丰盛,有牛肉,羊肉,鹿肉不说,还有一些青蔬。膳后还有一些北海王邸珍藏的水果。下面的人吃的满意,看着拓跋慎更显高兴,因为他们知道,如果不是二皇子来这里,他们可吃不到这些青蔬和果品。
拓跋慎在北海王邸中用过午膳,又与王邸僚属和宾客听一些有过远行经历的人说一些各地风土人情和异闻趣事以增长见闻。这也是当时“秀才不出门而知天下事”的重要途径之一,先不说这些道听途说其中真假差异,至少拓跋慎觉得自己长了不少见识。
不知不觉间时间流逝,拓跋慎看了看不远处的铜壶滴漏,刻木上显示已经快到申时了,显然时间已经不早了。又看见堂下的郦道元屡屡以眼色示意裴约,猜测郦道元还想着去国宾馆的事,看见时间不早,心中急了,又不好独自在这种宾主尽欢的场合下说要走,故而示意裴约一起请辞。拓跋慎盘算着还要去一次瑶光寺,也觉得不能再耽搁下去了,说不定皇帝都着急了。
堂下众人虽然谈的兴起,也不会忘了注意今日的主角二皇子殿下,看见二皇子先是与北海王低声交谈了几句话,北海王脸上则显得有些勉强。不知道他们在说的什么。二皇子在与北海王说完话之后就起身拱手道:“诸君先随意,容慎且去后堂。”
堂下众人以为二皇子这是要如厕,毕竟年纪还小嘛!都不以为意,拱拱手还礼示意二皇子随意。
拓跋慎把北海王撇在堂上,独自走出后堂,叫来王邸的几个小宦侍去通知陆光和郦道元与裴约到王邸门外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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