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众人的注意力都在如此处置杉谷善住坊之上,平手汎秀称病逗留在和泉,暗中加大力道派人挖掘幕府内部的隐藏信息。
这个年代的情报工作者当然也有自己的专业知识传承,但完全是不成体系的。上面施加了压力下来,基层的实施人员就只能无所不用其极了。
临时派遣暗探潜伏那肯定是来不及的,不过可以化妆成诸如云游僧、修验师、行商人、艺术家等等容易让人放下戒心的身份,试试能不能混进御所去。
那些地位较高或者权职较重的幕臣,一旦离开二条城就尽可能在不被发觉的前提下实施跟踪,不管是出去烧香拜佛还是饮酒作乐都要试图监听。
少部分较为木讷,演技不佳,干不来特殊任务的同志,就在京都附近找视野开阔的观察地点,守株待兔的盯梢,把一切过往的可疑行人记录在案。
花钱收买也是一门学问。如果直言身份,仆役们多半吓到胆颤,不敢收受礼金。开口说“我是外地来的浪人,想在幕府求职,您能否介绍个门路?”效果就好很多。下人们在没有心理负担的情况下,为了钱财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实在不行,到勾栏酒肆之类的地方打听最新的流言蜚语,回家以后誊抄下来,略微整理,添油加醋,删去明显不合情理的怪力乱神之语,然后附上相应的分析见解,这也能算是勉强完成了任务的,也未必就不能撞大运正好与真相雷同。
忍者们呈上来的成果,平手汎秀粗粗扫了一眼,便交给本多正信等书佐佑笔们,负责整理比对。如此折腾了半个月左右,最终形成了二十三页纸,一万六千字的长篇大论。
其中大部分是细微末节不屑一提的事情。
比如说
“下级幕臣伊藤某,已同另一武士门第桂氏之女定亲,却私通名门西园寺家的小姐,引发公卿怒火,目前已失踪,疑已被暗杀抛尸,两位女子似皆殉情。”
“女神官凉宫某,与浪人古泉某、女卜师长门某,女伶朝比奈某,以及一个姓名不详之人交往甚密,整日招摇过市,号称寻访异士,多次间接影响我等行动。”
“南蛮商人名曰罗伦斯者,携家眷在京都新开了店铺,其妻赫萝,容姿端丽,颇有艳名。然有天台宗高僧说那妇人是狼妖所化,町民将信将疑,人心惶惶。”
这些文字,骤看上去,完全没有阅读的价值,不过仔细想想,万一是什么大阴谋的前兆呢?下面的人收到“事无巨细凡有反常皆须禀报”的指示,都不敢轻忽,层层传递上来也没有筛掉。
能够查得这么细,可算是兢兢业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了。
平手汎秀不可能把自己心里的猜测随便讲出去,所以基层人员是没有什么方向只能瞎抓的,拿回来大堆无用的情报并不是他们的错。
值得关注的内容也有,只是隐藏在纸堆里,需要花点精力翻一翻。
有两个记录引起了平手汎秀的兴趣。
“十月二十三,在酒屋见到幕府侍卫高矮二人对饮。矮者问:御所后院偏厢是何人幽居?高者答:乃是管领大人。矮者笑问:既是管领,怎不见理事?高者斥:噤声!此事不可提!不知已有贵人为此倒霉了吗?”
“十月二十六,公方近侍仁木义政到龙泉寺礼佛。僧人问:三渊殿乃是与主君共患难之人,如何至此?仁木义政答:三渊殿其实只是情急口误罢了,然则所言之事过于重大,公方大人心结难解。”
平手汎秀下意识就觉得,前面那个高矮侍卫故事里的“贵人”就是三渊藤英。
如果说,三渊藤英是因为说了一句有关管领大人的话,才大大地得罪了足利义昭的……
那能是什么话呢?
设身处地的联想,这个铁杆鹰派或许会提建议说:“织田信长正在恢复健康,我们还是把他干掉算了,现在好吃好喝供奉着还给个管领的职役,实在有些后患!”
但足利义昭听了类似这样的话只会佯作斥责内心高兴而已。
就这么凭空去想是没有意义的,忍者们看起来也不可能找到更多情报了,只能姑且先封存资料日后再说了。
就在差不多同时,津田宗及那里做出了回应。
这个界町豪商下定了决心,让自己十一岁的嫡长子吉松以协助茶道教学的名义暂时来到言千代丸身边任职,二十七岁的妹妹从妙心寺大心院还俗之后献给平手汎秀做侧室,还暗地承诺要进贡总价值五万贯的礼物。
其实还俗与否没什么区别,保留修佛的妆容更有别致的情调,反正扶桑的宗教工作者门普遍不太讲究清规戒律的……此事诚然不足为外人道哉。
如此种种,是为了成为平手家的御用商人,取得种种交易特权,尤其是“兵粮券”之发行事务的参与资格。
原来负责此事的玉越三十郎对此并不感到忧虑,反而很开心有能人来分担压力。
倒是并不直接相关的南蛮商人拉斐尔卡斯特路也就是“春田屋秀一”有些警惕。
可惜这位葡萄牙人没有妹妹,他自己倒是生得眉清目秀白皙瘦弱,然而平手刑部大人明显不好那一口。
界町商人大都没听说过津田宗及有个妹妹,也不清楚五万贯礼物的事,只看见天王寺屋与平手家快速接近,但不知道接近到何种程度。
故而整体反响很是有限。
商人们的主要精力仍放在抵制界町奉行的活动上面。
木下秀吉已经去了京都并且初步接受足利义昭的延请,织田信忠对此没放在心上只表达了象征性的遗憾,不过谁都没说到界町的奉行所如何处理,有意无意留了个悬念。
所以闹腾的局面估计还要持续一下。
除此之外,平手汎秀随口让那些回尾张探亲的家臣们“注意是否有遗贤可用”的命令,也收到了意料之外的回应。
一门众的平手季胤看来是下了一番功夫,拿到不少成果。
“丹羽殿牺牲之后,家业由其幼弟继承,幸存的家臣们在但马呆不下去,都折回了尾张美浓,织田家正在考虑收纳,但有些人对条件不满意。属下觉得此时出手招纳应该会很顺利,也不会引发各方反感。”
“是哪些人呢?”平手汎秀略有点期待,想看一看有无可用的人才。
平手季胤从怀中掏出长长一张纸,念到:“美浓人坂井直政只得到三百石的许诺,觉得太少拒绝接受。还有个叫江口正吉的近江人因是新晋外地家臣,身份不明又无人替他担保,至今没有得到安置,可能连一寸土地都得不到。”
二者……好像都没什么名气。前面那个姑且知道是跟随大军转战多年的老兵,后面那个就完全没听说过了。
想想也是,丹羽长秀麾下沟口秀胜、桑山重晴那几个出身于尾张,又屡立战功的猛将,若是未战死的话,织田信忠怎么可能放过呢?
平手汎秀顿时没了大半兴致,不过表面上还是很高兴地点点头说:“丹羽殿的识人之明我还是信得过的,这两个人都可以接触一下,条件合适就拉过来吧。”
平手季胤答了声是,忽而又说:“还有个界町茶人长谷川宗仁,原来是管理生野银山的,现在好像呆不住了……”
“此人倒要好好注意!”平手汎秀忽然兴致又上来了,这个名字倒是很耳熟,“优先看看能不能拉拢过来,正好我们这里缺个茶道师范呢。”
平手季胤稍有不解,但没多想,领命而去。
过了一两天之后,到尾张修缮祖庙的堀尾吉晴返程,也带来类似的消息。
他自称是旅途中偶尔见到了织田家曾经的敌人加藤光泰,那家伙现在带着十来个手下流浪各地,在酒馆吆喝用心棒的生意,赚一点生活费,完全是囊中羞涩的样子。
于是堀尾吉晴就顺势发出邀请了。
平手汎秀对加藤光泰这个人有点印象,以前是斋藤家的旗本大将,领兵七八百人,作战很勇敢也不缺脑子,算得上一个不错的军官。由于跟美浓三人众和竹中那批人不对路,没能进入织田家,稻叶山城之战后下野成为浪人。
落魄了这么久还能有十来个忠心的部下,治军可谓有方。
“属下试探了他的口风,想来只需要五六百石的知行,就足以打动之……”堀尾吉晴如此提了建议。
听了这话,平手汎秀立即大手一挥:“可以给他一千石!加藤光泰乃是尾美两国皆为人所知的豪杰,不可视为凡俗辈。此时若成,亦会给你加赠百石作为筹功。”
“那就多谢主公恩赐了。”堀尾吉晴一贯比较淡然,听说有封赏也没有太过兴奋。
与此同时,增田长盛也通过伊奈忠次推举了一个刚元服的近江老乡。
那人叫做“水口新三郎”,据说是没落武家的子弟,家里已经快揭不开锅了,靠着给商铺和锻冶屋打零工度日。
但偏偏这么个环境下面诞生了一个对数字极其敏感的算术奇才,增田长盛买粮食的时候碰巧遇上,惊为天人,马上向上面报告。
伊奈忠次见了此人亦是赞不绝口,对左右的文吏书佐们说:“新三郎当奉行的天赋,比我要强十倍。”
平手汎秀以为偶然发现了一个原本历史上未留名的人才,结果这个“水口新三郎”听到了消息之后,说什么要取个新的称号以示与潦倒的日子告别,便改名叫做“长束正家”了。
总之还是让人挺高兴的。
增田长盛作为推荐人得到了口头表彰和赏金。除了平手汎秀之外的人并不熟悉长束正家这个名字,所以不可能因此奖励土地。
这还不算完。
负责和泉竞拍会事务的浅野长吉也学着在岸和田城周围寻访遗才,折腾一番之后没有找到让人眼前一亮的新鲜面孔,反倒是挖出一窝老朋友。
失踪已久的赤尾清纲、海北纲亲等人,居然隐姓埋名迁移到和泉来了。
交谈以后得知,浅井长政弑杀亲父之后,趁势在战场上杀死了大量的北近江谱代。赤尾清纲因与平手的关系竭力抵制对织田动武遭到监禁,反而因此逃过一劫,海北纲亲本是看管他的人,见势不对与犯人一道逃跑了。
这两个老将现在是彻底心灰意冷,无意复出了。
他们都觉得浅井长政是丧心病狂自取灭亡,但平手汎秀却有别的理解北近江一地向来是错综复杂,国人豪族尾大不掉,不服从大名号令。浅井长政若能借这个机会把旧势力扫空的话,长远来看其实是利大于弊的。
看在往日情谊和阿菊夫人的面子上,赤尾清纲之子清冬被邀请担任平手家的足轻番头,当然过程要保持低调。而海北纲亲一家人也没被为难。
顺带一提,海北纲亲的三儿子在艺术家云集的岸和田城下町呆的久了,颇受熏陶,正式转职入了绘画的行当,还拜了狩野永德做师傅。
于是,平手汎秀随口说出的“求贤”指令,虽然没能吸引到真正能独当一面的人才,倒也迎来不少新朋旧友。
诚然可喜可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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