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骸喝道:“你还不快说清楚了?”
雷万良用手搓脸,失魂落魄,似在强打精神,他道:“我....我那孩儿....确实不对劲,我实话和你说了,他初时只是杀小虫小猫,随后打骂下人,可....可那天,府上马夫的姑娘失踪不见,咱们找了许久,从井里捞出她来。她身子都泡肿了,一双眼.....一双眼被人挖去.....“
形骸登时如坠冰窟,道:“是你那孩儿干的?”
雷万良哭道:“是,是。我本只是怀疑,那天深夜,我亲眼....亲眼见他刺死账房的幼子,一边刺,一边笑。我的好儿子,乖儿子,他的脸上满是鲜血,真像被鬼怪附体...”
形骸怒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雷万良道:“约莫...半个月前,我还能怎么办?我只能替他遮掩过去....”
形骸一把揪住他衣领,道:“你为何不报官?为何不告诉咱们?就这样的败类禽兽,你还执意让缘会嫁给他?”
雷万良抬起头,目光绝望,但仍十分坚定,他道:“我孩儿年纪小,不懂得是非好坏,我会好好管教他,把他关在屋子里,打他骂他,饿他苦他,非要他改邪归正不可。”
形骸厉声道:“此刻已然太晚了,他已铸成大错,我岂能饶他?更不能让缘会与他为伴!缘会呢?我要带她走!”
雷万良如遭雷击,哭道:“我错了,我错了,本不该来找你!我儿子的事,岂能让你这外人知道?我求求你,求你莫要带走缘会,他只有与缘会待在一块儿时才会知书达理,才会乖巧懂事。我执意让两人成婚,正是....正是为了我儿子好。”
形骸道:“你早就...早就知道你这儿子不是好东西了?”
雷万良垂首道:“是我早年犯的错,我以往是江洋大盗,杀了很多很多人,晚年金盆洗手,可那些鬼魂...鬼魂还是找上门,缠上我儿子了。他十二岁那年就..露出端倪,可只要一见到缘会,他就会好好的,乖乖的,唯有缘会,唯有缘会能救他。”
形骸当即就往外冲,雷万良大骇,死死抱住他道:“兄弟,兄弟!我好心对你说实话,你可不能弃我不顾,害我儿子!”
形骸道:“你自管教你儿子,别把缘会牵扯进去!”
雷万良喊道:“我答应你,我会将这小子严严实实的锁起来,绑起来。我派许多高手守着缘会,绝不让她受半点损害!”
形骸思绪纷乱,可乱象中又涌出些许冷静:“我启程在即,若要从雷府往返,少说也要半个时辰,即使见到缘会,难道还能将她一起带往皇城么?且此事极端棘手,万不可莽撞,我该如何是好?我该如何是好?”
只听屋外有人喊道:“行海,该走了!大伙儿都在等你。”正是裴若等人叫唤。
形骸重重叹一口气,将雷万良提起,指着他说道:“你以性命发誓,不得让缘会伤一根汗毛!你那小子也不得踏出黑屋半步!不然我若回来,要你雷府上下遭殃!”
雷万良喜道:“是,是,缘会定会好好的,我们雷府也会好好的,我那孩儿也会好好的,我雷万良若违背兄弟你的话,叫我不得好死!”
形骸心中茫然,提起行李,走到院中,见裴若等人等候,各个儿脸色古怪,目光闪烁。形骸心情郁闷,一声不吭,走入人群。
裴若叹道:“走吧!”
众人依次施展指路为马,不一会儿到了海港,乘船离岛,数日间来到地母大岛,再施法赶路,驶向皇城,途中数千里行程中,形骸始终心乱如麻,深感不安,袁蕴问他怎么回事,形骸只说是雷府也愿断了这门亲,只是仍犹豫不决。
袁蕴训斥道:“群英乃重中之重,全世瞩目之事,你给我清醒些,专注些,莫要出了差错!”
形骸心中一凛:“不错,这比武最多数日就能分晓,我若胜出,在圣上面前提起这案子,一切自然好说。”
抵达皇城,仍是热闹非凡、宏伟壮观的模样,万楼千阁,正辉奇煌,道路纵横,星罗棋布,街上张灯结彩,彩旗红幕,车水马龙,人潮汹涌,都在盼着这一场盛会。
神道教众人来到五行街,立时受各大宗族派人迎接,来者身份皆不低,孟轻呓也在其中,更令神道教众门人受宠若惊。形骸见孟轻呓朝自己微笑,大感欣慰,烦恼好转许多。
一路行至一“圣哲客栈”,此处为龙火贵族专设住处,上下共五层,楼宇阁台光亮闪耀、精致典雅,其间宽广,可办百桌酒席。四派参赛门人皆住在此处。
众人各有房间,待安置妥当,下楼用餐,菜肴甚是鲜美可口。形骸见另有四桌,一桌人气度威武,乃是山剑天兵派服饰。一桌人穿着朴素,则是云火纯龙寺弟子。另一桌人则细致讲究,打扮得极为用心,想必是风圣凤颜堂了。
此时正值天结节庆,本该是生意最兴隆的时候,可这圣哲客栈却得了谕旨,只接待四派参赛弟子,故而厅堂冷清,更隐隐流动敌意。这群英会并非生死相搏的角斗,可打残打伤,在所难免,四派因为这大会曾结下仇怨,此刻相遇,如何能友善的起来?
形骸朝天兵派望去,瞧见两人,不由感慨万千:一人丰神如玉,冷漠沉稳,正是沉折一人英姿飒爽,秀丽异常,则是玫瑰。玫瑰一笑,眼中闪着神采,指着形骸,沉折朝他望来,向形骸点了点头。
形骸心想:“沉折师兄为何会在天兵派?他不是师从圣上么?是了,群英会需各派出八人,他被算作天兵派的了。”再看玫瑰,她出落得更加美丽,眼神透着一股子聪明劲儿,但似已褪去了少女时的青涩,有了独当一面、统领千军的女侯气度。
他又想道:“她与师兄都已然封侯,成了国中传颂的少年英雄,而我呢?与他们相比,我差的着实太远。但他们的功劳是为国为民立下的,可敬可嘉,名副其实,我该替他们高兴才是。”
名利又算得了什么?我宁愿舍弃名利,只要令缘会脱困。
他再望向风圣凤颜堂那边,那群门人各个儿潇洒自如,笑语连篇,饮酒作乐,仪态悠闲,似全不将这大会放在心上。形骸听说风圣凤颜堂几乎从未在群英会中拔得头筹,这一派的龙火贵族武艺不高,只求防身,却专习治国之道、外交之法、理财之能、言辞之巧,将来全是权臣大官、军师参谋,他们多半不指望得胜。
可形骸又听传言,说是风圣凤颜堂早先奉圣上之令,暗中训练密探、刺客,手段高明,冠绝天下,那些密探刺客身份隐秘,不为人知,却受诸国畏惧,实是不容小觑。不知这传言是真是假?
最终他目光落到云火纯龙寺那一桌,众少年僧侣各个儿庄严凝重,只吃素餐,朝形骸他们看过来时,眼神极为不善。
形骸暗暗叹息,知道海法神道教从来不服纯火寺那一套,纯火寺背地里将神道教视作妖邪,屡屡向圣上谏言要彻查肃清,虽未得逞,可双方梁子结的不小。一年前拜紫玄逝世,双方又起争执,拜天华勒令神道教交还拜紫玄尸体,而神道教则执意依照神道教教规焚化厚葬,最终纯火寺未能如愿,对神道教更是恨得咬牙切齿。
众僧之中,却有一位俗家弟子,此人也是个秀气人物,双目明亮,器宇轩昂,脸上带着淡雅笑容,穿蓝袍黄杉,腰悬镶玉宝剑,与众僧苦大仇深、沉重低落的神情格格不入,自顾自喝茶吃菜,更不朝旁桌多看一眼。
形骸问裴若道:“那些僧家中的公子哥儿又是谁?”
裴若道:“那就是拜风豹了。”
形骸心想:“原来是他,瞧他身姿,果然非同凡响。”心下暗暗警戒。
裴若对其余七位同门说道:“诸位回房之后,一刻都不得放松警惕。饮食之际,需得小心试探。”说罢取出几块药物,分给众人,道:“风圣凤颜堂众门人绝不会堂堂正正比武,所用都是些盘外招,意外计。你们需将此药物放入水壶、菜肴之中,一见药物变黑,立即倒掉。”
形骸不禁悚然,息世镜目露怒意,孟沮神色憎恨,其余四人也惊怒不已,息世镜冷声道:“那好,要耍阴谋诡计,何方能胜得过我道术士?”
裴若摇头苦笑道:“你少浪费力气啦,他们有的是钱,所住卧房中布满辟邪道符,寻常道法毫无用处。”
息世镜抿住嘴唇,轻哼一声。
裴若又道:“还有,大会后天开始,你们最好莫要出门瞎逛,就算真要外出,遇上美人投怀送抱,富商遭遇劫匪,乞丐伸手要钱,黑屋呼喊救命,也都留点神。以免美人捅刀子,富商送迷酒,乞丐放毒蛇,屋中有闷棍。”
形骸怒道:“这群软脚虾怎地尽使这等下三滥功夫?”
裴若道:“他们别的功夫不灵,只能出此下策啦。以往大会着道的人都不少,可谁也没真凭实据,指认是风圣凤颜堂所为。”
忽听纯龙寺中拜风豹哈哈大笑,说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不愧是裴若姑娘,当真叫人打从心眼里佩服。”
裴若心中一凛:“我明明用了防偷听的道符,他为何还能听到?这人功力好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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