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骸随孟轻呓来到金眼神殿,不见此人踪迹。孟轻呓皱一皱眉,使出请神咒,只听一声惨呼,金眼神由虚化实,从祭坛上滚落在地。他撑起身子,瞪大金眼,呆呆看着两人,一副茫然模样。
形骸质问道:“为何那河谷中会有仙灵?”
金眼神道:“仙灵,什么仙灵?”
形骸道:“你难道不知情?就在往王都东北两天路程,竟有许多仙灵盘踞,危害凡人,你身为一方神灵,竟不知这等大事?”
金眼神拍拍脑袋,表情甚是良善无辜。孟轻呓斥道:“你少装傻了!若非你刻意隐瞒,仙灵一事早就传开,焉能瞒得过去?”
金眼神道:“等等!等等!”打开一处橱柜,从最深处摸出一大盒,盒内满是药瓶,他取出一瓶,仰头一口喝尽,随后身子发颤,摇头晃脑,闭目良久,再睁开眼时,双目一片漆黑,不复金黄,神色也变得阴险狡诈起来。
形骸只觉这金眼神似换了个人,挡在孟轻呓前头,虽然以孟轻呓神功,原不必形骸守护,但形骸决不能令她遇上半点危难。
孟轻呓笑了笑,又对金眼神道:“这药有什么用?”
金眼神倒退一步,找一处坐下,露出深奥笑容,全不似先前呆头呆脑、懵懵懂懂,他道:“金眼神是个白痴,也是个滥好人,似他这般为人处世,法力就算再强一倍,如何能活得下去?每到大事临头,他便喝下这药物,唤我黑眼神出来。”
形骸回想金眼神言行举动,以及信徒口碑,决不能是伪装欺瞒,否则形骸与孟轻呓岂能看不破?这黑眼神所言应当不假。他道:“黑眼神,那仙灵到底是怎么回事?”
黑眼神道:“七百多年前,仙灵随着梦海入侵凡世,来到此地,却被圣莲女皇的高强法力杀伤惨痛,几乎全军覆没。但有十个非同一般的仙灵却找到一处混沌离水,设法躲入其中,奇迹般的避过浩劫。从此以后,他们便在此处定居下来,也无法返回梦海之中。”
孟轻呓道:“对,仙灵无法长久存活于凡间,若时间久了,将会化作石像,他们若要活命,要么不断吃人魂魄,要么躲在混沌离水里头。”
黑眼神道:“当年金眼神与树海国豹女神尚未结仇,两人察觉到此地有仙灵,便找上门去,想将他们逐走,却被仙灵打得落花流水,险些丧命。后来,金眼神叫我处置此事,我带上那豹女神,与仙灵商谈,将那片河谷划给仙灵,仙灵也决不能出那河谷,与咱们为难。”
形骸道:“这多年来定有无数人死于仙灵之手,对么?”
黑眼神道:“不过数千条性命罢了,我说是树海国杀的人,树海国说是我国杀的人,就此隐瞒真相。咱们拿仙灵没法子,唯有瞒住凡人,绝不走漏消息。而那时天庭派大军来捉拿我与豹女神时,咱们将他们引入仙灵居住之处,令天庭大军死伤殆尽,天庭不明所以,畏惧咱们,这才与咱们讲和。”
形骸问道:“金眼神对此一无所知?”
黑眼神冷笑道:“他焉能不知?只不过不愿想起来罢了。此人心地太好,一味做善事,没头没脑,任人欺凌,将坏事全推到我头上。是我令离落国崇拜金眼神是我操纵离落国与树海国交战是我勾引上天庭女神,令她与金眼神结缘是我与仙灵周旋,反而利用他们也是我令离落国庄稼兴盛,猎物丰厚,不旱不涝,天灾不至。”
形骸呵斥道:“那你正是罪孽深重,作恶多端的邪神!”
黑眼神哈哈大笑,说道:“若不是我,金眼神要么早就被天庭捉走而处死要么滥用法力造福凡间,沦落为低微无用的废物世上哪有非黑即白之事?咱们要造福一方,长治久安,便不能不用阴谋手段,如要事事光明正大,连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孟轻呓轻叹道:“形骸,他说的不错。离落国建国七百年而屹立不倒,长盛不衰,他功劳远大于罪过。”
形骸心知孟轻呓所言非虚,这黑眼神所作所为并非罪大恶极,比之圣莲女皇动辄灭人满门,屠城毁国的种种行径要好得多了。
孟轻呓又道:“我最后还有一事相问。”
黑眼神道:“殿下请讲。”
孟轻呓道:“先前击杀所有仙灵的法术,就是母后的鸿钧阵么?”
黑眼神眼中露出敬畏之色,点头道:“正是,如今虽隔了七百多年,但彼时那漫天惊雷,屠灭仙灵的景象,我永世也不会忘。但真正的鸿钧阵远非如此,此阵调动风木水火土之气,雷暴、毒雾、大水、火灾、地震,世间地貌也会因此重塑。”
形骸心想:“但星知大师说圣上已经失踪,又如何能操纵鸿钧阵?”
孟轻呓一拉形骸,对黑眼神道:“告辞了。”黑眼神深深一揖,身形化虚,就此不见。
两人一言不发,出了御花园,形骸握住孟轻呓手掌,感到她手心发颤,问道:“梦儿,难道圣上果然是装作不见的?”
孟轻呓苦笑道:“或许吧,说来也怪,我一直盼着她早些滚蛋,别再处处压我一头。可眼下见了这鸿钧阵,我才知道自己远远比不上她。”
形骸道:“星知大师弄错了么?”
孟轻呓低头沉思许久,道:“迷雾师通常不会弄错,我曾听母后母后说起过一事。她说若有朝一日她不在了,这鸿钧阵仍会自行运转一年。而那些仙灵年岁久远,合力作乱,危害太大,扰乱了乾坤,被鸿钧阵察觉,降下天罚。”
形骸道:“但谁也说不准。”
孟轻呓笑道:“是啊,谁也难以断言。鸿钧阵自行运转之事唯有我知道,而鸿钧阵发威之事不久必会传开,龙国上下,人人都会知晓。关于母后病亡的消息则无人再信。少说五、六年,绝无人敢轻举妄动。”
形骸一凛,说道:“然而国不可一日无君,圣上独揽大权,事事躬亲,若缺了她,许多事便再无法推行了。”圣莲女皇掌管国内所有封赏升迁、颁布法令,对外交战之事,若朝中无她,可谓群龙无首。
孟轻呓摇头道:“母后以往也有失踪的时候,若她不在,内阁六部可暂代她行事,只是许多人无法再封爵位,升官发财啦。此节你大可放心,我龙国经营多年,沉稳得很,就算要倒,至少十年内仍安如磐石。”
形骸见她眼中神采愈发明亮,笑容喜悦,容貌可爱,忍不住在她唇上一吻,孟轻呓心花怒放,大着胆子回吻了他,过了片刻,形骸道:“我瞧出来了,你受了极大的启发,是不是想到了重要的事?”
孟轻呓点头道:“我不能陪你在此,而必须尽快返回皇城。”
形骸忽然想道:”莫非是鸿钧阵?你对鸿钧阵有了头绪?“
孟轻呓用力抱他一下,嗔道:“你这坏蛋,难道能看穿我心思?我不依,我不依,我也要知道你心思。”
形骸笑道:“我心里只有对你的好,此节你难道不知?”
孟轻呓嘻嘻笑道:“我知道,我清楚得很,本姑娘是世上最聪明的人,就算是母后,也休想永远胜我一筹。你猜的真准,我经历了与仙灵的那场大战,想通了最关键的窍门!我知道该如何成为鸿钧阵的主人啦。”
形骸大喜过望,由衷为她高兴,道:“那这皇位非你莫属,其余宗族无法可想,咱们也可避免一场内乱。“
孟轻呓道:“但我得回去确认一番,免得空欢喜一场。”
形骸怕她遇险,忙道:“我陪你回去!”
孟轻呓摇头道:“母后下令,要你在此为使,我单独回去尚情有可原,若你一路陪同,未免有渎职之嫌。而且若母后仍在呢?她定会大发雷霆,况且我单独行事惯了,你不必担心我。”
形骸不再强求,但仍不舍说道:“梦儿,祝你万事顺利。”
孟轻呓道:“你过些时日回青虹派瞧瞧,看看马炽烈是否偷懒,道观建造进展如何?”
形骸笑道:“这都是小事。”
孟轻呓啐道:“我为此花了莫大心血,岂是小事?你给我用心一些!”
两人相拥吻别,孟轻呓乘龙而去,形骸则一路来到王宫议事内阁大厅。
朝中重臣皆聚在此处,约莫二十多人,利歌坐于王座,利修衣坐在他身旁,李耳位于长桌正中,李银师、欧阳挡、拜桃琴、宝鹿、白雪儿也在场。
形骸暗忖:“龙火天国绝不许君王眷属参与朝政会议,利修衣、拜桃琴、白雪儿、宝鹿她们怎能在此?”但仔细一想,当年圣莲女皇内阁三老皆是她的妃子,岂不更为糟糕?
一黑须老者高声道:“国师,你一味保他,可他闯下这弥天大祸,难道毫无惩罚么?”
形骸认得这老者是离落国的左丞相,听他所言,是要追究利歌罪责。
利歌神情沮丧,宝石般的眼睛满是内疚之意,他道:“我我行事颠倒,甘愿”
李耳一挥袖袍,大声道:“什么行事颠倒?若非国主勇敢绝伦,亲身犯险,咱们又如何能察觉附近这大隐患?若将来生出祸事,后果不堪设想。如今这一千勇士性命,换来仙灵尽灭,在我看来,正是国主洪福齐天,利国利民的吉兆!”
黑须老者挺起胸膛,道:“李耳,你一立此人为王储,金鱼寨的一千将士全数遭遇海难而死,而大内禁卫也死了一千人!这哪是什么吉兆,正是凶得不能再凶,恶得不能再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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