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骸说道:“鸣儿,忍着些。”刺破孤鸣指尖,吸了她几滴鲜血。孤鸣好奇相望,不知形骸在做什么。
形骸久已不用放浪形骸功化血为药,施展出时颇为生疏,好在底子不错,过了少时,自信已能酿造解药。他割破手腕,用梦墨造一杯子,挤出血命孤鸣饮下:“我的血能治那人毒剂。”心中祈祷:“但愿真是如此。”
孤鸣眼中泪盈盈的,小声说道:“除了爹爹,再不会有人待我这般好了。”
形骸笑道:“谁让我是你亲爹呢?”
孤鸣喝了血,感觉好过了许多,脸上病容消退。形骸道:“敌人诡计多端,令人防不胜防,我将你送回镇子上吧。”
孤鸣用力摇头,道:“鸣儿不会再拖爹爹后腿啦,爹爹,此处危险,鸣儿实放心不下你独自一人。”
形骸心想:“孩儿她自幼便经历波折,好生可怜。若青阳剑还在,我绝不会令她受半点损害,哪怕真堕入邪道也事到如今,我决不能再莽撞粗心。”
正在思考对策,孤鸣道:“对了,这是第五层,治火肺病的药不就在这一层吗?”
却听屋外有一人朗声道:“两位可在屋内?”那是个男子声音,语气倒也温和,但在这凶险卓绝之处,令人不禁胆寒。
形骸道:“你是何人?”
那人道:“在下名叫岸殊,乃弃疾大人麾下的修道士,特独自前来,询问两位来此意图。”
孤鸣愣了片刻,低声道:“我们先入为主,以为神农堡的怪物全是恶人,但这人倒也温文尔雅,像是个通情达理的。”
形骸道:“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如何断定?”
岸殊道:“我与青阳教徒尚可谈判,两位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
形骸道:“好,你进来吧。”
那岸殊走入屋中,此人身穿白衣,体型消瘦,约莫二十岁出头年纪,模样清秀,但似乎患上了久病不愈的恶疾。
孤鸣悄声道:“他看来倒也不坏。”
形骸道:“在下孟伍斧。”
岸殊道:“你们为何闯入?来做什么?为何杀我同胞?”
形骸斟酌一番,道:“我二人来此找药,是阁下同胞先加害我等。”他本有意杀了此地堡主,解除此间隐患,但总不见得如实告知。
岸殊道:“是什么药?”
形骸道:“镇上有人换了火肺病,需水叶丹来治,我们听说城堡中有”
岸殊道:“此事并不为难,还有呢?”
形骸道:“还有那蟑妖病的解药,听说也在这里。”
岸殊摇头道:“那解药不能给你们。”
形骸追问道:“为何不可?你们与青阳教有关?你可知在这异域之外,千千万万的百姓正惨遭这蟑妖病加害?”
岸殊道:“确实,青阳教与咱们有约在先,已结为了盟友。若给了你们解药,不免坏了青阳教的事。”说到此处,他目露困惑,道:“你与孟缘会究竟是不是一伙的?你若想解除蟑妖病,与她目的恰好相反。”
形骸道:“我正是追杀孟缘会才至此处。”
岸殊道:“那孟缘会为何向你通风报信?”
形骸叹道:“此节我也想不通,她定有诡计,可我实在猜不透她。”
岸殊双目转动,对着孤鸣,道:“你身后的小女孩儿是灵阳仙么?”
形骸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岸殊道:“这样吧,若你将这小女孩儿留在此地,我便禀明大人,将那解药三尸脑灵丹&039;赠给你,并将配方一并奉上。我们与青阳教的约定就此作废,再与你结盟,从此永不反悔。”
形骸冷冷答道:“痴心妄想!”他心中已然动怒,但由于多历险恶,沉得住气,一时并不发作。
岸殊说道:“还请阁下仔细考虑。既然外界受害者众多,你若得到解药,能救千万性命,又何吝惜这小小牺牲?再说了,我等绝非灭绝人性,丧尽天良的败类,只不过想留这位姑娘在此,助我们钻研道法罢了。”
形骸道:“外界的瘟疫是你们造成,而且鸣儿是我女儿。”
岸殊忽然面露怒容,高声道:“你难道不懂舍小救大的道理?你难道并无忍痛割爱的胸襟?你口口声声说可怜世间受苦的千万民众,事到临头,却仍不过是自私自利之辈!你可知我们这些求医的修道士,一生为治病救人牺牲了多少幸福?我们为了试药,不惜让家人服用!我们创造一法,往往先用于自己。若老婆孩子的血能治愈顽疾,便会狠下心肠,让他们他们流尽鲜血而死。若自身的血肉能培养药材,便将制药的毒菌种在自己身上!”
他解开衣物,形骸与孤鸣皆大惊失色。此人身上满是刀伤,伤口间长出层层蘑菇,那蘑菇甚是鲜艳,看来定有剧毒。那蘑菇与他皮肤血肉融合在一块儿,便像是一颗被菌类感染的小树,真不知他是如何活到现在的。
岸殊喝道:“我家中祖辈代代皆为名医,可又几乎全为救人而亡。我十四岁那年觉醒,为了悬壶济世、治病救人的大心愿,令自己不断染病,不断治愈,令我的血有疗毒治病之效,三十岁那年,为了治疑难杂症,用自己血液培育一种奇菇,药物虽成,可也身中剧毒,病入膏肓。之后,我感染仙灵真气,又受鸿钧阵灼烧,误打误撞才保住性命,却成了如今的模样。你嘴里说得崇高伟大,满口漂亮话,但说起舍命救世的胸怀,实则自吹自擂!”
形骸默然少时,道:“阁下所作所为,确实令人敬佩。但你自己有此觉悟,如何能强求世人皆有你那般意志?若是强人所难,将自己心愿强加于旁人,牺牲无辜性命,无论目的如何崇高,那可不是行善,而是作恶。”
岸殊道:“天大的罪孽便算在我一人头上又如何?我只求良心能安,竭力而为,至于沽名钓誉之事,吾辈又岂会在乎?”
形骸道:“甚至酿成瘟疫,令生灵涂炭,万人生不如死,你也不在乎?你也能自称心安?岸殊先生,一个人做一辈子好事不易,但一辈子不做坏事更难。你只说自己功劳,难道将所有的恶行统统都忘了?”
岸殊脸上神情霎时变得极为阴冷,他穿上衣物,道:“我们受了诅咒,被困在此地,无法外出,正需要一位具有阳火的童女为药引,酿造驱逐咒法的丹药。这女娃娃正是合适人选,我决不能放她走。”
形骸道:“阁下如实相告,足见坦荡。可阁下若执意如此,便是我的仇人。”
岸殊在黑暗中陷入沉默,形骸感觉不到此人的杀气,但却觉得正面对着无法预测,极度凶险的敌人。终于,岸殊说道:“你随我来,我与你公平一战,我若能杀你,便带走这小女孩儿。我若被你所杀,你会知道所找的解药在何处。”
形骸隐约觉得自己与岸殊是同一类人,这岸殊赌上了性命,因此绝不会使诈。
他们来到一间大屋,像是个比武场,场中唯有高高的灯台,其余无物无人。孤鸣站在角落,喊道:“爹爹,千万小心啊!”形骸朝她点头微笑。
岸殊道:“孟伍斧,我要先出手,但我绝不会伤你女儿,你尽管放心。”
形骸道:“其实先前在下用了假名,我敬重阁下,此刻不便隐瞒。我实则叫做孟行海。”
岸殊冷笑道:“你叫什么名儿,对我都是一样。”他解开衣衫,伤口蘑菇中喷出红色烟尘。形骸见那烟尘并不扩散,而是停在半空,成了一张脸。那脸的五官时而融化,时而聚合,丑恶已极。
形骸左手持冥虎风剑,静立以待。
忽然间,那烟尘变作一条巨大的火龙,朝形骸咆哮。形骸心想:“这正是当年鸿钧阵降下的法术!”那火龙化作一道流动的红光,绕着形骸旋转,紧接着变作一团烈焰漩涡。岸殊不停运功,火龙层出不穷,形骸以水球抵挡火龙攻势,但火龙猛烈至极,从烈焰漩涡中不断扑咬。
形骸运绝甲平剑诀,一招“水仙”斩出,从烈焰中劈出一条裂缝,却不见岸殊身在何处。此时,空中已漂浮着十条长龙,朝形骸喷下汹涌的火焰。形骸心想:“不能硬拼!”身形忽隐忽现,以遁梦功夫躲闪。
此时,地面上长出一层矮矮的毛毯,全是极小蘑菇,小蘑菇再发气体,气体变作众多小火龙,像红色蚯蚓般追咬不舍。形骸一挥手,一圈浪潮扩散开去。那海浪又变作石块,将小蘑菇全数碾碎。头顶大火龙纷纷朝他俯冲而来,形骸挥剑还击,将火龙击退。敌人攻击太急太强,不一会儿,形骸身上多处烧伤。
孤鸣大急,道:“爹爹,他就在”
形骸喊道:“公平对决,你休要提醒!”一边将真气变作命运蛛丝,遍地散布。果然如他所料,地上一处剧烈震动,形骸飞身上前,全力一招辉煌神拳,正中地面,岸殊口中喷出血箭,惨叫一声,破开地板,在地上翻滚了几圈。
此人功力远胜过那右脸,但形骸只要补上一拳,便可取其性命。形骸却停步不前,道:“是你输了。”
岸殊咬牙道:“我还没死,便不算输!”话音刚落,朝形骸猛扑过来,形骸叹了口气,又一拳打中他腹部,岸殊七窍流血,再度摔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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