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界的海洋掀起巨浪,席卷而来。玫瑰全身罩着阳火,手中紫星玫变作太阿剑,朝巨浪一斩,那巨浪爆炸,火焰狂舞,玫瑰被腥臭的大风吹上了天。
形骸手指一转,命运蛛丝缠住了玫瑰,玫瑰落回小船。这小船是形骸用阳金所造,不然早就被妖界海水腐蚀,饶是如此,这海洋上仍充满毒瘴,若没有极强的真气以及防护法术,连妖魔也无法在这海洋中存活。
孟轻呓道:“这海水中也有巨巫,听说厉害得很,最好莫要招惹她。”
神往将他们送至妖界沙漠,孟轻呓提出深入地底,那里是一条通往妖界无尽国度的捷径。圣莲女皇曾经走过这条道,所以被孟轻呓得知,只是不料这捷径竟是海洋。
孟轻呓画了一张图,道:“妖界诡异绝伦,它像是一座高塔,层数无穷,不断毁灭,不断新生。每一层都几乎有地母岛那么大,各层之外都有这沙漠巨巫,而各层与各层之间则是这腐蚀之海。”
玫瑰道:“这可比凡世大得多了。”
孟轻呓道:“在高塔的上空,悬着青阳,巨巫瞻星就住在青阳中。他本是巨巫之王,在妖界地位崇高。”
玫瑰叹道:“在这些危险中,我着实没用,像个累赘似的。”
孟轻呓道:“真正的累赘是我。你手中的太阿剑至少能威慑妖魔,若非你在此,我们绝无法安然渡过这腐蚀之海。”
玫瑰听孟轻呓说话,只觉得她很陌生。她虽仍是孟轻呓,可又已全然不像。她似乎功力全失,却自称世上别无他物能伤害得了她。而且她对人很是直白,只提姓名,别无亲密称谓,她无疑认识每一个人,然而却失去了感情,甚至对形骸也是如此。
行海并不介意,只是默认了这变化,守护着她。
玫瑰想知道为什么他们都变了,变得超然,变得无情。玫瑰有许多话想对她的师兄说,也有许多话想问他,但玫瑰不想说,也不必说。
她现在只想跟在他身后,帮他的忙,也受他的保护。
她觉得这沉默很珍贵,反而是她能陪伴师兄的保障。
她远远望见一处海岸,岸上的石头被侵蚀得狰狞无比,恐怖奇异,布满高高矮矮的尖刺、纤瘦危险的巨石。
孟轻呓道:“就是那儿,玫瑰,举起太阿剑,行海,带我们过去。”
玫瑰令长剑绽放太阳之光,行海在海面造出了一座百丈之桥。他们踏在桥上,桥倏然收缩,片刻之间,他们已到了岸上。
玫瑰笑道:“师兄不愧叫行海,这渡海的本事实是高明。”
行海道:“师妹过奖了。”说话间,他走向前方。玫瑰心想:“他至少仍愿和我说话,仍叫我师妹,那就好。”
这海岸通往一处向上的深洞,蓦然间,一团恶臭液体冲了下来。玫瑰魂飞天外,急忙躲开,那液体中满是垃圾秽物,沿着坡道涌向海水。
玫瑰颤声道:“这这是”
孟轻呓叹道:“妖魔将脏污全冲入地下水管,再注入海水中。”
玫瑰习惯行军,不怕肮脏,可也不愿冒着这妖魔排出的污秽赶路,她道:“这腐蚀海好歹也是巨巫,怎能忍受这等侮辱?”
孟轻呓道:“凡人不也排出污物,污染海水么?这巨巫有时也会发怒,海水高涨,湮没陆地,夺取百万妖魔性命。”
玫瑰心想:“我能用阳火罩住身子,可只要稍有不慎,染上了一点儿,那可就糟糕透顶,比杀我头还讨厌。”她穿着露夏王朝镇国之宝,历代皇者之铠,不惧斩击血迹,可若被妖魔的屎尿沾上,她只怕便成了千古罪人。
行海道:“走吧,向上爬。”他吐出命运蛛丝,将玫瑰与孟轻呓缠上了数十层,玫瑰心下稍安:“便是棺材也没这般严实。”行海开始攀岩,这蛛丝透明,仍可见到秽物从天而降,玫瑰看得心中发毛,索性不再去看。
行海背后伸出蜘蛛腿脚,在这直上直下的洞道中如履平地,约爬了两个时辰,他们到了下水道,又顺着迷宫般的下水道,来到了一座死寂的城市。
玫瑰身上的蛛丝与污秽一齐消了,她如释重负,打量四周。
这城市有一层薄薄的夜色,似在睡梦中,寂静无声,街上的妖魔默不作声地行走着,微风吹过,带来一丝清凉。这城市的建筑皆如同城堡,窗门紧闭,扉板如铁。
突然间,城市中响起一声低沉的号角声,于是城市中的妖魔脸色剧变,发出夸张的叫喊,朝最近的房屋冲去。
孟轻呓道:“糟糕!是刑母!快尽全力大声喊叫,躲到屋子里!”
玫瑰见她神色慌张,似比先前的腐蚀之海更为忌惮,不由地也惶急起来。孟轻呓放声惊叫,声音却不响,玫瑰运足真气,放声大呼,以她的功力,这声音足以传遍方圆百里,然则在这地方,听来却格外微小。
玫瑰见街上数十个妖魔喊声断绝,转眼血肉模糊。玫瑰释放阳火,护住身躯,却感到一股凌厉的风刀击中自己,她“啊”地惨叫,铠甲被妖风穿透,鲜血直流。形骸竖起冥虎剑,剑发虎啸之声,然而在这寂静风中仍并不出奇响亮,随后,他手往外一扬,一座房屋拔地而起,将三人围住。房屋墙壁铿锵作响,似被兵刃斩击,但过了一个时辰,风停了,形骸将那房屋消融,他们回到街上,见一切已恢复如常,众妖魔又如梦游般行走于街头。
玫瑰问道:“这又是什么?”
孟轻呓道:“刑母,妖界的风之巨巫。她喜欢寂静,也带来寂静,若发出的声响被她的寂静湮没,她的风便能削皮剥骨,无可阻挡。任何房屋,只要有一丝缝隙,立刻会被她的风摧毁,其中住民,唯有一死。”
玫瑰伤势缓缓复原,行海握住她手掌,在她掌心一点,一股真气流遍玫瑰经脉,玫瑰立时痊愈。她脸上一红,道:“多谢师兄。”
行海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玫瑰心想:“举手之劳,若能天长地久,也着实不易啊。”但这话却不便说出口,她将其深藏心底。
她收摄乱绪,问道:“妖界的巨巫不是被龙蜒收拾干净了吗?怎地还有这许多?”
孟轻呓道:“像这寂静之风,还有那无尽沙漠,以及青阳、腐蚀之海,这都是妖界密不可分的一部分。龙蜒无法杀害,也不愿敌对。”
行海道:“妖界是个苦难的世界,但也是一个成形稳定的世界。魉妖在此形成自然法则,每天无数妖魔死去,也有无数妖魔从魉妖的灵魂中诞生。”
玫瑰又问道:“既然有寂静之风这等灾害,这城市为何还这般安静?若换做是我掌管此城,肯定让这儿的妖魔时时刻刻吵闹不休才是。”
孟轻呓道:“在其余城市,其余国度,妖魔们会时刻侦测这寂静之风,一旦察觉到风向异样,立即全城大叫,甚至不惜互相残杀,发出痛呼声,也要盖过寂静之风,如此才能保命,即使如此,也动辄数万人丧命,所过之处,唯有死寂。”
玫瑰道:“那为何此城这般作死?”
孟轻呓道:“此城叫解梦城,据说有一魉妖在此长眠,连青阳、龙蜒等巨巫都不愿让他醒来,命此城的妖魔钻研昏睡、梦境学问,以便让那魉妖永世不醒。他们慎重至极,故而声音轻微,这样恰好容易招惹寂静之风。”
玫瑰问:“连龙蜒都都害怕这儿的巨巫?为什么?”
孟轻呓道:“其中原因连圣莲都不知,但她只知道这巨巫与那渡化少女的藏身处密切相关。”
形骸说:“这巨巫名叫闭藏,龙蜒之所以畏惧它,是因为这巨巫所说的事,都会变作现实。”
孟轻呓愣了半晌,道:“原来如此。”
玫瑰道:“所言皆会成真?是说他能预见未来吗?”
形骸道:“并非单单预见未来,这闭藏最喜欢胡言乱语,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再说些什么。但他说出的事,定会实现,若他无意之中说:‘龙蜒明日将会魂魄尽灭。’此事也一定会发生,因它言语中蕴含无上法则。但这闭藏无法掌控这灵言之术,疯狂得无法测度,龙蜒、青阳等实在无法忍受他带来的混乱,只能令他一睡不醒。”
玫瑰愕然道:“这闭藏竟如此厉害?这是何道理?”
形骸道:“据说,这巨巫是最早从梦海中获得形态的,更早于应烛、龙蜒、刑天等。因此巨巫们猜测他与梦海联系最为紧密。”
玫瑰道:“那为何不干脆杀了他?”
形骸道:“若能杀得了,自然早就杀了。他是妖界梦境之神,若杀之,反而令他转醒。况且龙蜒留着他还有用。”
玫瑰稍一思索,急道:“莫非他能利用这闭藏的灵言之术?”
形骸道:“连闭藏自己都办不到,龙蜒只能利用少许,他正是用这灵言之术,创造出了渡化之法,而那渡化之法的中枢,那位神秘的少女,自然也唯有闭藏能够达到。”
玫瑰道:“龙蜒心思缜密,必然防着我们接近这闭藏。”
形骸道:“这闭藏名曰闭藏,自然无法用寻常法门接近,所以龙蜒放心得很,我看未必会对其严防死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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