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幺被中年人说的也跟着笑起来,随手合上匣子,冲着中年人感激的颌首致意道:“多谢先生,先生这一番话里,一个诚字是明明白白的,先生在这银丰楼是……”
“姑娘夸奖了,生意人诚字为先,小可是这银丰楼伙计,不过做的时候长了,东家爱重,如今专侍候珠玉生意。”中年人恭敬而客气的答道。
李小幺凝神听了,想了想笑问道:“你们东家有你这样的伙计真是福气,我在扬州好象没看到有银丰楼这样的字号,你们东家除了这一处,还在哪里有珠宝铺子没有?”
“有,扬州、太平府、靠着歧国的苏城都有,叫奇珍坊。”
“原来奇珍坊就是你们东家的,那可是太平府数一数二的珠宝铺子!”落雁带着惊讶笑道。
中年人矜持的笑了笑,接着说道:“小号在太平府和扬州的铺子,东西都差不多,太平府的奇珍坊手工好,款式新,价钱也就高了许多。
扬州铺子里以原石摆件居多,象那珠子,同样的品级,扬州就比太平府便宜了不少,姑娘要是要买原石珠子,就去扬州铺子,要是买手艺精巧、款式时新的物件儿,那去太平府的铺子最好。”
“那苏城的呢?”
“苏城的铺子专做中等品级的珠玉,就是少的,也是整匣子拿,多的,象药铺、珠子铺、衣坊这些地方,都是按斤两拿货,铺子里也做零碎买卖,不过量极少。”
“这有什么讲究?”李小幺惊讶的问道。
中年人笑起来,极耐心的解释道:“苏城紧领歧国,姑娘知道,歧国的通云港、月牙港,可是天下闻名,咱们鹿港可没法比。
这两处港口,做珠宝生意的龙头老大,是汲古斋,那是信阳吕家的本钱,百年老号了,没谁敢跟他家争生意,好在这汲古斋只做顶级珠玉,咱们这些小字小号,在这一带,就只好……”
“大家就只好做这中下品级的珠玉生意了。”李小幺笑着接道。
中年人笑着点着头。
李小幺叹了口气,看着中年人谢道:“多谢您指点,我是想买些极好的珠玉,太平府的奇珍坊去过了,款式和工都好,就是东西让人心有不甘,本来想着这里必有好的,听先生这么一说,还是白跑了,看来还得跑一趟苏城才行。”
李小幺声音里透着满满的遗憾,这珠玉生意,是做不成了。
李小幺一边说一边站起来,冲淡月使了个眼风,淡月从荷包里取了两只精致的小银锞子出来放到桌上。
李小幺冲中年人含笑谢道:“多谢先生指点,请大家喝杯茶吧。”
中年人忙长揖谢了,直将李小幺一行送出银丰楼外才返回去。
李小幺走了几步,有些闷气的吩咐道:“先回去歇一歇,下午睡了午觉再去船坞。”
回到客栈,淡月和海棠侍候着李小幺净了面,换了家常衣服,落雁捧了茶递过来,看着李小幺喝了半杯,想了想,笑着问道:“五爷想做珠玉生意?”
“嗯,以前想,现在不想了。”李小幺闷闷的答道。
落雁莫名其妙的连眨了几下眼睛。淡月迟疑着问道:“信阳吕家,就是吕二爷家?”
“嗯,”李小幺放下杯子,往后仰倒在榻上。
淡月看着一脸茫然的落雁解释道:“就是天师府吕家,梁王爷的师父是上一任天师,常跟咱们姑娘来往说话的那个吕二爷,是现任天师家幼子。”
落雁恍然惊叫道:“我知道吕二爷……原来是他家的本钱!”
李小幺懒懒的听着三人叽叽喳喳又是兴奋又是惊奇的议论不停。
这生意不能做,不光象她们说的,脸面上不好看,这吕老天师十几年前就北上在开平府一呆十几年,不就是为了给吕家挣个后世安稳,对于这样的人家,她都得避让三舍,才是自全之道。
在已经有了势力划分的地方又想分一勺羹,又想安稳,不能不处处小心翼翼。
李小幺烦恼的叹了口气,往下躺了躺吩咐道:“我有点乏了。”
落雁忙抬手指至嘴唇上示意淡月和海棠噤声,淡月轻手轻脚的取了床薄被出来给李小幺盖上。
吃了午饭,李小幺又睡了一觉,醒来懒洋洋赖了一会儿床,收拾好出来,已经是申正时分了。
几顶租来的青布小轿早就候在门口,几人上了轿,慢慢悠悠往港口方向过去。
鹿港镇本来就是依着港口和船坞而建,过去也不过走了两三刻钟,轿子就停下来。
落雁扶着李小幺下了轿,这是处造船修船的船坞,李小幺也不靠近,站在远处仔细观看了几条正要维修的海船,心里有了数,就又上了轿,吩咐往码头去。
傍晚时分的码头,闲适多过繁忙,深水坞里的大海船上,水手们高声说笑着,近岸的摆渡小船和大小渔船上,浑身黎黑似炭的船夫渔夫们,对着一两碟煎小鱼或炝蛤蜊小虾等,舒服的喝着黄酒,成群的孩子光着脚,呼啸着欢笑着从船上跳到岸上,再从岸上跳到船上,飞奔过来,再飞奔过去。
李小幺将裙子微微提起来些,笑盈盈的躲着呼啸飞奔的孩子,慢悠悠的从码头这一头走到那一头。
看着岸边忙碌的主妇们一边厉声呵斥着顽皮的孩子,一边利落的补着网、晒着鱼干和海菜。
李小幺着迷的盯着那些忙碌的主妇们看了半晌,吩咐淡月叫了南宁过来,吩咐道:“去跟她们买些腌好的鱼虾和海菜,若有鳗鱼最好,多买些,别讲价。”
南宁笑应了,招手叫了个护卫和几个轿夫,一起跳下码头的青石板路,找那些渔夫渔妇们买干货去了。
落雁、淡月和海棠三人着迷的看着眼前一望无际的大海惊叹不已,李小幺也不催她们,由着她们惊叹议论。
海棠欢快的跳到李小幺身边,拉着她指着远处船坞中停着的一艘看起来特别坚固富丽的大船笑道:“姑娘看那只船,多好看!也不知道是谁家的,也是运货的吗?也太华贵了!”
李小幺顺着海棠的指向仔细的看了看那艘大船,笑道:“那不是运货,是运人的,这家也够豪富的,走,咱们过去看看。”
海棠忙招呼了落雁和淡月,四个人沿着海边粗陋的青石路,往大船靠的近了些。
大船前头,一只只摆渡小船正忙碌的装着大小不一的坛子和竹篓。
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厮站在岸边,一只手叉腰,一只手划拉着吩咐个不停:“……那坛子小心!那是爷的桂花酒,晃走了味可不行!你!那个得放正,里头是汤水,都是汤水,要是漏了,爷还怎么吃?唉哟,那只篓子不能压!……”
李小幺看的笑起来,一边笑一边示意海棠:“那是吕二爷的小厮落玉,过去问问他,怎么在这里,二爷呢。”
海棠往前跑了两步,也不靠近,隔了十来步扬声叫道:“那个落玉!你家二爷呢?”
没等落玉答话,远处那艘豪华大船的甲板上传来一声怪叫,吕丰从摇椅上一窜而起,如猴子般上窜下跳乱叫不已:“小五!是小五?怎么是你?是我!是我啊!你吕二哥!快!船呢?快放船!快!”
岸上的四个人大睁着眼睛,看着跳起又落下,落下又跳起的吕丰。
落雁最先前仰后合的哈哈大笑起来,淡月和海棠捂着嘴咯咯闷笑,李小幺胳膊抱在胸前,被吕丰全无风度的跳脚跳的胸口痛。
摆渡小船离岸边还有两三丈远,吕丰从船头一跃而起,纵身跳往岸边,直踩的小小的摆渡船摇的如同狂风中的树叶,差点翻进水里。
吕丰两步跃到李小幺身边,伸手撩起李小幺头上的帷帽,仔仔细细看了又看,哈哈大笑:“你说的那个什么,踏破铁鞋无处觅,得来全不费功夫!”
“你不是回信阳了么?怎么在这里?”李小幺不答吕丰的话,反问道。
淡月瞄着吕丰湿了一半的鞋子,往后退了几步,指着吕丰的鞋子示意落玉,落玉赶紧让人送干净鞋子衣服过来。
“我去元丰城找你辞行,谁知道你根本没在那里,问那姓苏的,他死活不说,问水石头,他也不知道……”
“水石头是谁?”李小幺打断吕丰的话问道。
“就是水岩水二爷。”吕丰随口解释了一句。
海棠看着有些怔神的李小幺,上前半步低声解释道:“二爷小名石头,都多少年没人叫了!”海棠一边嘀咕,一边白了吕丰一眼。
吕丰眼里根本没别人,只管拉着李小幺诉苦:“你说好好的你不见了,死活不知!”
“呸呸呸!你才死活不知!”李小幺连声吐着晦气。
吕丰嘿嘿笑着:“我不是那意思,是活不见人了!姓苏的一张死人脸,跟他说什么都一幅半死不活相,还不让我多说一个字,我一问你哪去了,他就翻脸,还动手!真当我打不过他!”
“你打过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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